下一章13)頭緒難理
12)回鄉路上
站在孟州汽車西站門口的蘭花，失魂落魄，不知所措。
現在已經是上午十點左右了。從早上開始，就折騰一件事，找車，等車，到現在半天過去了，卻依然沒有找到去看兒子的車。
難道上天是在懲罰我嗎？
蘭花在心里絕望的問著自己，眼淚不爭氣的無聲滑落。
她一向是個冷硬的人，今天，在陌生城市的街頭，她像一塊掉在地上的冰塊，迅速融化，即將飛升。
此時，背包里有豬八戒背媳婦的音樂響起，有人來電話了。
她默默的從包里拿出手機，面無表情的接通了。
“喂？怎么樣？你現在在哪兒？”是小青的電話。
蘭花聽到小青的聲音，再也忍不住了，眼淚狂涌，嘴角不由自主的往兩邊抽。她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我在車站，沒有去他們那兒的車，我也不知道該咋辦?！?/p>
小青在電話里，聽到蘭花壓抑不住的哽咽聲，不知道說什么合適，沒有勸解的突破口。
“哎…………別難過了，要不，你先到我這里。以后再想辦法？”
小青試探著問。
“難道就這樣算了？我等了十幾年了??？這回可是好不容易創造的機會，就這樣白白浪費掉嗎？”
蘭花既像問小青，又像問自己。
“…………”
“不！一定要去！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無論如何也要去，就是死也心甘?！?/p>
蘭花心里堅定起來，像是對小青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那…………你去吧！否則，你會不安心的。記住，手機省著用電，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
“那好，再見吧！”
掛斷電話，蘭花果斷朝出租車走去。
路邊閑聚打撲克的出租車司機們，沒有客人，看有人來，大家都像看到一塊肥肉一樣兩眼放著光，一齊湊上來。
“上哪兒？”
“上哪兒？”
“你上哪兒？”
…………
蘭花不管不顧的走向最近的出租車，凝重的像走向刑場。
“去大柳樹?！?/p>
“那不行，那里有西瓜市場，車子不讓去?！?/p>
司機是個很瘦弱白凈的人，小眼，寸發，穿著白T恤，說話聲音也細細的，像個書生。
“那你就把我送到那里就行?！?/p>
蘭花知道，城里人刁，農村人可是很厚道。
在農村，任何一個人的車，都可以順路搭你一程。剩下的路，哪怕就那么一段一段走，自己也要去看看兒子。
蘭花上了出租車，一個右轉彎，就朝南而去。
路邊上，破敗的民房，裸露的紅磚，前面車輛卷起的塵土。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她離開的這十年，這里被魔法封閉了，什么都沒有改變過。
在以前，她感覺這里還是非常好的，十幾年過去了，這里的景色卻依然如故。
看這樣子，兒子也過的不會好到哪里，不由心里沉甸甸的。
很快出了城，路兩邊高大的白楊護道樹，把柏油路上罩滿了濃蔭，兩邊是大片綠油油望不到邊的農田。行駛的車里，依稀可以看到哪是花生，哪是西瓜，哪是玉米。
從城里到西瓜市場沒有多少路，沒多長時間他們便到了目的地。
司機把蘭花往公路邊一扔，調轉回頭，走了。
前面的路兩邊，有無數的賣瓜車與攤位，像個巨大的農貿市場。
頭上太陽很大，蘭花沿著路邊的樹蔭朝前走，不時，有帶著拖斗的賣瓜車從身邊經過。那些村民，看上去很親切，隨便看一個人，都感覺以前認識的樣子，好像他們都是自己的老鄰居。
她在一個賣瓜婦女攤位前停了下來。
這個婦女大概四五十歲，穿著花哨的大花短袖上衣，黑馬褲，臉上被曬的黑紅，頭發也亂蓬蓬的，眼里透著單純的光。
她的攤位，也就是裝滿西瓜的四輪車，車尾撐一把半舊的紅色遮陽傘。傘下，一只做工粗糙的巨大四方木筐，放在磅秤上。
蘭花問:
“大姐，問一下，這里有去大柳樹的車嗎？”
看到有陌生人來問，她趕忙誠惶誠恐的站起來，用豪氣又熱情的聲音回答:
“有，有，一天好幾趟，20分鐘一班”。
“不是說堵車過不去嗎？”蘭花不放心的追問。
“那你不用管，他們自己會繞路的。就在我這兒等吧！一會兒就過來?！辟u瓜大姐說話中氣十足，熱情不減。
“那好，謝謝了，謝謝了！”蘭花感激萬分，忙不迭的道謝。想想在城里遇到的那些冷漠面孔，她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就是天使。
“那木啥，誰出門還不問個路啊？”一邊說，一邊從身邊的車斗里拉出一個小木板凳給蘭花。
“來來來，坐那兒等。”
“哎呀，太謝謝了?！碧m花有點不安。這些來自陌生人的熱情，這些年都沒有遇到過。
“給，吃瓜吧！”
原來就在說話間，她已經在小桌子上打開了一個西瓜。并且遞了過來。
“哎呀，這怎么好意思，不吃，我不吃?！碧m花不安的急忙推辭。
“木啥，自家種的，不值錢。吃吧！”賣瓜大姐帶著憨厚的笑。那種笑容很清澈，從眼睛可以直接看到心底。
蘭花默默的伸手接過，淚一下子涌到眼底。
此刻，她忽然明白為什么自己念念不忘兒子，其實更有這地方的人。自己在娘家和天亮家所在的地方，感受到的溫暖，加起來都不如在這里幾年得到的。
這么多年了，在這個地方，她又感受到了最淳樸，沒有客套和虛偽的待遇。
她默默的咬了一口瓜，看著大姐的花衣服，感覺很漂亮，這或許就是情人效應吧。
就在這時，孟州方向來了一輛公交車。蘭花定睛一看，正是去大柳樹方向的。
急忙提著包，拿著西瓜朝汽車揮動。
汽車在身邊停下，車門就在腳邊。
蘭花滿帶感激的向大姐說:
“我走了，謝謝啦！”
“去吧，去吧！”她笑著向外擺手。就像送自家人出門一樣。
車上還有座位，蘭花心情好了許多，望著車窗外的莊稼地，心里暖暖的，有回家的感覺。
車沒走幾步遠，一轉身，向路西一條沙土路開去。
那是村與村之間的小路，路面都是泥土，寬窄正好兩輛車小心擦過。
路面因為過了太多的大型車輛，而被碾的坑坑洼洼。
車子已經像蝸牛一樣慢了，還不時的被狠狠顛簸一下，車廂里跟著一聲“哎喲”的驚呼。
雖然路況差，車子搖搖晃晃的，但車廂里氣氛很好。坐車的人，都是三鄰五村的，不定誰誰都認識呢！就在車里拉起家常來了。
那個像鄰居大叔的司機，也不時的插上一嘴。
聽著熟悉的鄉音，蘭花臉上露出了笑意。
車子沿著彎彎曲曲的路穿過一個又一個村子。
一個五十多的大叔要下車了，他提著隨身帶的東西，站在司機的身邊指揮著。
“向前，對?！?/p>
“那棵大楊樹旁邊那一家！好！好！”
好像指揮自家的私家車一樣自如。
司機停在他家正門口，那個大叔一下車，正好站在自己家臺階上。
“這車大，實在沒法送你進屋了。只能送你到這兒啦！”司機笑著打趣。
車里的人都笑了。
下車的人笑著說:“要不下來喝杯茶再走吧？”
“不了，下回吧！”司機在車里人的笑聲中關了門，繼續走。
出了村不遠，一個中年女乘客要下車。
司機說:“我渴了，你幫我摘個瓜再走吧！我就不用下車了?！?/p>
車開到一片瓜地邊上，車門開處，綠油油的瓜地里，一個個西瓜讓人垂涎。
瓜地那頭，一個老頭在干活。
女乘客不好意思的在瓜地邊上遲疑著，車上的人和司機在都催她:
“沒事，你摘吧！”
“叫你摘，你就摘，怕啥？真的沒事！放心摘吧！”
女人心虛的笑著看了看地里干活的老頭，那老頭已經扭過臉去，不看這里了。
女人迅速的跑進去摘了一個，又驚慌的笑著跑過來，放到車廂里。
“哎呀，我也做賊了！”
“沒事，他早就看見了，你肯定不是這里的人?！?/p>
女人看那老頭時，果然他望這里看了看，像什么也沒有發生，繼續干他的活。
車子在笑聲里又搖搖晃晃的往前走了。
蘭花隨著大家一起笑完，心里涌出悲哀。
這里的民風，自己是知道的。
第一次跟著大偉來到這里的時候，大偉媽拉著自己的手，親熱的不得了。
那種親熱，是實在人淳樸的發自內心的親。像對女兒一樣。
而自己也一直管婆婆叫媽，不管人前人后。
以至于有一次婆婆住院，同病房的人錯認她為女兒。
婆婆也笑著答應是，并沒有解釋是自己的媳婦。
誰能想到，現在的自己，對天亮的媽媽不僅不叫媽，而且還恨她，跟她吵架。
是自己變壞了嗎？如果現在自己對婆婆說，曾經和大偉的媽媽像母女一樣，她會相信嗎？
蘭花不知道，在她離開這世界之后，婆婆還是被氣的生病躺在了床上。
本來六十多的人了，雖然說身體還好，也經不起折騰。
蘭花在家時，天亮媽跟蘭花吵了一架，并沒有痛痛快快過了癮。一股火氣還窩在心里。
后來公安打電話說自己跟媳婦的自殺有關系，沒見過世面的她，嚇了一跳。
再后來小兒子打電話來，說是上當了，她把錢寄給了騙子。
加上天氣熱，一下子就倒了。
這不，女兒天晴特意回家來伺候她了。
躺在二樓床上的天亮媽，聽到了門口女兒和人在說話。
“是誰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