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對決
蒼梧山方圓百里之內墨云翻滾、朔風厲厲。天陰沉得像燒了幾十年的鍋底一樣黑。偶爾從云層中如火蛇一般直劈下來的閃電,反而將蒼梧之巔的一景一物晃得真真切切。
在白淺將將避過了少綰重砸向她的第一鞭之后,蒼梧之巔周遭的山谷里就被燃起了熊熊業火,以業火焚燒布下了一層通天的結界。結界之內如刀山火海的煉獄一般,受魔族術法驅使的刀兵之氣也愈加兇猛,漸成割皮削骨之勢。
白淺手握玉清昆侖扇迎著業火燃起的梵風而立。面對眼前這個面目猙獰可怖的紅衣女子,心中卻前所未有的安寧平靜。她這副上神之軀若非曾經經歷過誅仙臺下戾氣的淬煉,恐怕今日也難扛魔族始祖的絕世法陣。此陣中的戾氣不亞于誅仙臺,亦能抵得千千萬萬的絕世神兵。
少綰的法陣著實想得周全。豎起這一方結界,任里面打得天翻地覆,結界之外卻依舊如常。這場打斗注定不可能悄無聲息,有了這層屏障,她們這一戰既不會叨擾四方黎庶,也不會受外界閑雜人等侵擾。這一戰方開了個頭兒,就讓白淺深感遂心如愿——起碼這個魔女對她的怨恨不會殃及無辜。
從早晨睜開眼,她就知道今天是個好日子。果不其然,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與她三日前那一晚估算得八九不離十。想必昆侖虛那邊也會如她的預期一般,有東華從太晨宮趕來在墨淵身旁幫襯;還有折顏,能在他二人有所損傷之時以藥石相助。
有折顏守在墨淵身邊,白淺就沒什么不安心的了,總會在危急關頭保得他們性命無虞。即便是她自己在與少綰這一戰中遭遇不幸,折顏也必能穩住墨淵、保得他這一世周全。她為墨淵的這一番盤算真可謂殫精竭慮。她這只懶于修煉、無甚謀略的狐貍,能將瑣事排布成這個樣子,對她來說已算得上周密了。只是……有些遺憾,她沒能在來蒼梧之前再見上墨淵一面。
念及墨淵,白淺平靜的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悵然之意。然而仙途漫漫,誰的一生不或多或少留些遺憾?她能與墨淵兩心相知、恩愛繾綣,于她這不長不短的一十四萬多年來說,已經算是圓滿了。若老天爺允許她再貪心一些,她倒是情愿用與墨淵見上一面的機會去換得四海八荒萬萬年太平——四海八荒太平,即是墨淵的太平。
“哈哈!我倒是低估了你這個毛丫頭,你當真有些見識!躲過了我一鞭不說,站在我這焚天烈火陣當中,依舊能面不改色、心靜如水,好定力!”對面紅衣女子一陣尖細刺耳的笑聲將白淺神思拉了回來。
白淺正了正色,淡淡一笑說道:“我既替我師父接下了女君的戰帖,又豈會畏首畏尾叫女君笑話?丟了師門的臉面,我師父會不高興的。女君要怎么個打法,白淺奉陪便是?!闭f著,雙手執著玉清昆侖扇朝紅衣女子有禮地拱了拱。
紅衣女子聽了白淺的這番話如聽了個笑話一般,忍俊不禁笑地雙肩顫抖,許久她方止住笑聲,緩緩地繞著白淺踱了幾步,一雙勾人奪魄的丹鳳桃花眼不住地打量著白淺,嗤笑一聲說道:“年紀沒多大,口氣倒是不?。∧慵纫钆愕降住?,可就別怪我的噬魂鞭不講情面了!”
少綰一語尚未道盡,早已瞅準了時機,手中一條火龍似的長鞭朝白淺揮了出去。她這一招使得頗有心機,在她繞著白淺踱步打量之時,已不知不覺間將白淺逼入了陣眼之中;而白淺身后不足丈許的距離之外就是一方高聳的巨石,想要后退躲閃幾乎不可能。
少綰此招卯足了她十成十的勁道,又托賴她先前設下的焚天烈火陣的威力,想要奪人性命真如探囊取物一般輕松。白淺見她猛攻過來,回身想要躲閃,發現了少綰這一招的關竅時,已無路可退。
白淺索性向后騰空一個躍身翻上了高聳的巨石頂上。那火鞭登時劈了個空,一鞭子攜著雷霆萬鈞之勢劈到了巨石上。巨石轟隆一聲被劈成了無數碎塊和齏粉朝四周炸裂開來。
白淺于亂石飛濺之中墜落,也來不及細想,便已飛快展開玉清昆侖扇上下揮舞著,一面將自己周身嚴密地防住,一面借力打力,將碎石紛紛擊向那個始作俑者。
少綰本以為這一招就算要不了她的性命也定會重傷于她,豈料她不但能在焚天烈火陣和噬魂鞭下獨善其身,還有本事反攻回來,這是少綰始料未及的。
所以面對突來的變故,讓她躲避得有些狼狽不堪。她勉力騰挪翻轉,避過了直奔她周身幾大死穴而來的碎石,卻避不過最后兩顆直沖她面門飛來的兩個小石子兒。其中一顆如果將她擊中,恐怕她一只眼睛就要廢了。
千鈞一發之際,也顧不得其他,紅衣少綰只得抬手擋在面前將石塊硬生生接了下來,整個人的身子亦被石塊撞擊得后腿了兩步才站住。
少綰手掌心被石塊砸得生疼,那石塊被玉清昆侖扇擊打之后,不知上面浸染了什么法術,初初握在掌心只是灼痛,后來越來越寒涼,刺骨的寒涼,連同著整條胳膊直至心口仿佛被千年寒冰即將要凍住。
殊不知她手心被石塊砸中那處正是手厥陰心包經上的勞宮所在,直通心脈。而白淺每一扇擊出來的石塊,都耗了她不少仙力。白狐女子仙力大多至陰至寒。但凡有一顆石塊將她擊中便能將陰寒之力擊入她體內,稍稍將她抑制片刻。
紅衣少綰挺直腰板咬緊牙關死死撐住,如鋼鉤鐵爪一般的手將石塊攥在掌心里。她朝著白淺不屑地冷笑一聲,手掌攤開時,那兩個石塊已經化為粉末,隨著蒼梧之巔上灼人魂魄的梵風向四周散去。
“哼!雕蟲小技!”紅衣少綰拍了拍手中余下的灰塵,輕蔑地笑了出聲:“想來墨淵盡顧著與你談情說愛了,一星半點兒有用的本領都懶得教給你?!?/p>
白淺并不著惱,笑語嫣然地回道:“我阿爹阿娘時常教導我,女兒家終究是要嫁人的,相夫教子才是本分,成日里喊打喊殺的著實不像樣。當年家人把我送上昆侖虛學藝也不為上陣殺敵保家衛國,不過是修修心性罷了。所以白淺自然不敢與巾幗不讓須眉的少綰女君相提并論?!?/p>
紅衣女子聽了白淺這番話,登時柳眉倒豎鳳眼圓瞪,“你竟敢譏諷于我?”
白淺執扇,輕輕扇了扇周遭烈火焚燒撲面而來的熱浪,朗聲答道:“豈敢豈敢。人各有志。少綰女君心之所向也必不在繡房閨閣、灶臺鍋沿附近那幾尺見方?!?/p>
“哼!巧言令色!”紅衣女子怒不可遏,長長的火鞭一抖喝道:“今日我就要撕了你這張狐媚嘴臉,讓墨淵好好看看你的心肝究竟是什么做的。”
白淺將手中玉清昆侖扇化為三尺青鋒握于掌中,淡然一笑道:“成日盡想著挖人心肝,難怪我師父不喜歡你!昔年的瑤光上神亦比你好上百倍?!?/p>
紅衣少綰暴怒,周身燃起黑紅色火焰,亦妖亦魔的雙重煞氣直充云霄,“拿我比那個賤人,你找死!”說著一團火影欺身上前與白淺纏斗在了一處。
白淺絲毫不敢怠慢,劍走輕靈,招式連貫綿密地一招一招謹慎拆解。她周身亦漾起一層水青色仙澤。青丘白家歷來以劍術見長,白淺少時的劍術由折顏白真親傳,又經墨淵言傳身教,威力自是不在話下。男人家的劍術以剛猛強硬著稱,經白淺融會貫通后,善用巧勁,出招又快又準,更加輕靈閑雅,從容瀟灑,翰逸神飛。只見她擋過少綰的又一鞭和一記手刀,回過身來一柄長劍猛地斜刺而出,劍尖分花,竟是連刺三處少綰身前三大要害。
少綰方才被她一顆裹著仙力的石塊擊中心脈,一時三刻舉手投足間每個動作都牽扯得手臂心口痛麻難忍,此時勉力支撐,難免有些捉襟見肘。
面對白淺這一劍變換間直取自身三大要害,少綰倘或向后避閃,必定會落了下風??扇粝肱まD局勢,祛除此時她手臂心口處的不適,勢必須得現出鳳凰原身,飛向周遭山谷中的火海里滾上一滾。所謂浴火重生也是這個道理。
她堂堂魔族始祖女神的身份,與一個后生晚輩過招,還需現出原身,使出看家本領,即便得勝,也毫無顏面可言??纱藭r的少綰面對白淺已殺紅了眼,身份顏面這件事只在腦中匆匆一閃即逝。她滿腦子想的,唯有怎樣將這個占據了墨淵整顆心的可惡女子除去,不忌手段,不計后果。
眼看著白淺閃著青光的長劍已迫在眉睫,紅衣少綰不再猶豫,雙腳猛地在地面上一蹬,頓時她整個身子騰空向后飛去。白淺提劍步步緊追不舍,方要飛身朝半空刺去,只見少綰凌空一嘯,周身黑紅色火焰大振,火焰中已現出了鳳凰原身。
白淺立在當下,單手執劍橫在身前,戒備地看著空中拍打著雙翼盤旋的鳳凰。那雙伸展開來足有十幾丈寬的羽翼每拍打一下,地面上便刮起一陣熾熱的颶風,將人炙烤得皮膚都要裂開了。眼前的這一幕似乎不止一次在她曾經的夢境中出現過,白淺腦海中殘留的印象不斷與眼前的景物重疊,讓她心頭震顫不已。
火鳳凰凌空盤旋數圈后,響徹云霄地啼鳴一聲,一頭扎進蒼梧之巔四周山谷的火海中。白淺提劍奔至懸崖邊上探身向下望去,透過翻滾的熱浪,只見谷中處處火海,熔巖橫流,山間植被、靈獸不知被燒死了多少,空氣中盡是焦糊的臭味,目光所及之處確如阿鼻地獄一般,哪里還有半分仙界勝境的影子?
白淺滿心悲憫化作一腔憤恨,劍指虛空怒不可遏地朝山谷間吼道:“少綰!你心中滿是貪嗔癡恨,機關算盡,害了多少無辜生靈?這筆賬也該清算清算了。當日我既誤解了你的封印,今日我就算拼了一死也絕不放你再去作孽!”
PS:
一章三千多字,斷斷續續寫了一天…昨天寫完這一章,我向最先看到這一章的幾位讀者抱怨,這章寫得很累,寫完以后腦子都不動了,因為實在不會寫打架的場景,語言和腦洞都用盡了。想把撕大小boss的戲寫得精彩些,卻十分力不從心??刹还茉鯓?,原本要展現的情節都如數交待清楚了。也不知你們看了是否還滿意…
寫到這里,究竟誰要出事是不是很明顯了?可是仍然存在變數,老神仙們還在趕來的路上……熟悉我編故事套路的讀者都清楚,我不忍心太虐 :)
首發于2018-07-16
修改于2019-0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