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妖息
白淺沿著昆侖虛上空結界的那道裂痕方位,徑直趕到山門口的時候,一條被紅蓮業火燒紅了的鞭子襲卷著一股似有似無的黑煙,正好劈到了白淺面前。還未來得及邁過的青條石門檻被一鞭子揮成兩半,鞭梢揮舞濺起的碎石燃著火向四周飛濺。
白淺眼疾手快一把抖開玉清昆侖扇,上下飛舞著將周身護得嚴密,著著火的碎石子盡數被昆侖扇掃進了石板路兩旁的枯草里。枯草被火苗一點就著,須臾間就蔓延了一片。
白淺右手執扇,左手隨即捏了一個滅火的法訣,將山門之內的火熄滅,飛身越過碎裂的門檻向外看去,門前那片寬闊的空地已成了墨淵和一紅衣女子的戰場。
當日負責在師門值守的幾位昆侖虛白衣弟子扇形排開,各個手執長劍枕戈待敵。墨淵的軒轅劍與紅衣女子的噬魂奪命鞭將山門外的一片天地攪動得飛沙走石風雷涌動。山墻下一棵萬年的老樹早已被著火的鞭子從上至下一劈兩半,原本粗壯的樹桿在紅蓮業火的焚噬下已化為焦炭。
天空陰郁,烏壓壓的云層越積越厚。隨著紅衣女子勢如霹靂的長鞭飛舞,云層翻滾中電閃雷鳴,長鞭所及之處草木化灰。墨淵在紅衣女子的強攻之下只守不攻,軒轅劍劍刃格擋奪命鞭時兩大上古神器相撞火花四濺。墨淵雖防守得嚴密,但那女子滿面慍色招招凌厲直擊要害,墨淵躲閃起來也絲毫不敢懈怠,稍有不慎后果難料。
白淺看得心驚肉跳,想不懂墨淵為何不出手,難不成是他理虧?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那女人的手里?還是舊情難忘,不忍心對夕日紅顏知己下狠手?不管是什么原因,在白淺看來墨淵這一架打得都優柔寡斷太心軟了,十分不似他當年的作風。
“師父為何不反擊?還等什么?”同樣在一旁看得心焦的十五納悶地道出了白淺的心聲。
令羽雙眼緊盯著二人一招一式的拆解,順便不耐煩地分出神來斥責了十五一句:“安靜點兒,師父如何應對,自有師父的道理。”
十五乖乖地閉了嘴,心里也嘀咕著這一架打得有些窩囊。他仍記得當年他師父同瑤光上神在蒼梧之巔上打得那一架可比眼前這場麻利多了,二十招之內速戰速決。更不要說前不久同皓德天君那一仗了,若不算上給天君多少留了些顏面,那幾乎算秒殺。今天師父是怎么了?
白淺站在眾位師兄身后,將一切都看得分明,唯獨看不懂墨淵。而今日紅衣女子又陰魂不散的到昆侖虛來尋晦氣,究竟為了什么?白淺一雙柳眉微蹙,雙手緊緊握著玉清昆侖扇墨玉扇柄。
不遠處與墨淵纏斗在一處的女子身影艷紅,與她周身飛舞著的火鞭燃在了一起,迅猛的招式下讓人看不分明。周圍佇立的人們只覺得那鞭子揮舞出來的熱浪一股一股地往身上和臉上撲來,將人炙烤得有些喘不過氣。
煞氣越來越重,白淺臉色蒼白、腦子發沉,眼見著墨淵防備得愈發吃力,再不反擊恐怕很快會被那女子制住。那紅衣女子卻在即將揮出致命一鞭時堪堪停下,整個人蓄勢待發地懸在半空,黑紅的鞭子卷在那女子手中繼續燃燒。
那女子原本一臉怒色,在此時反變了臉,望著墨淵妖嬈一笑:“戰神今日是動了惻隱之心了么?在美貌的未婚夫人面前怎得就遲遲舍不得還擊?”
昆侖虛眾弟子這才回頭瞧見站在他們身后的白淺,于是紛紛朝兩邊讓出一條路來。“十七!”二師兄長衫見白淺欲上前,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留在這里,將這件事交給墨淵解決。
墨淵將飛在空中的軒轅劍收回到手中,冷冷一笑說道:“女君今日好大的火氣,墨淵先禮后兵,也算全了昆侖虛的待客之道。”
紅衣女子手中的火焰更旺了幾分,笑容里也透出了幾絲狠厲:“你果然還是這副老樣子,枉我一片赤誠待你,那便休怪我不再念昔日的情誼了!你們在我背后耍的那些花招以為能瞞得過我么?真是笑話!”
墨淵面上依舊沉靜無波,就連話音也絲毫波瀾都沒有:“女君近日休養得不錯,法力更勝從前,如此說來墨淵也不算是恃強凌弱了。女君既是要戰便戰吧,還等什么?”
紅衣女子聞言大怒,周身爆出耀眼的紅光,狂風四揭,灼浪似火朝四周猛撲而去。墨淵長劍向身后一揮,已在眾弟子和白淺周圍布下一道金色的仙障,將眾人護在其中。
說時遲那時快,紅衣女子早已在噬魂鞭上暗中蓄集法力,覷著墨淵布下仙障的瞬間趁勢揮出,直朝墨淵面門襲去。墨淵巋然不動,這一幕卻讓身后眾人看得心驚肉跳。直至噬魂鞭揮至他面前不足尺余長的距離時,墨淵才微微側身避過紅蓮業火的攻勢,抬手以軒轅劍格擋住噬魂鞭,而鞭梢因那女子用力過猛死死地纏在軒轅劍劍刃上。
墨淵左手結了個印伽將噬魂鞭牢牢固定在軒轅劍上,右手的軒轅劍在下一瞬已閃著金光、攜著噬魂鞭如閃電一般旋轉著劍身朝紅衣女子飛去。
紅衣女子想要收回噬魂鞭抵擋已是徒勞,眼看著軒轅劍勢如雷霆一般向她襲來,慌亂間轉身躲避顯得分在狼狽。軒轅劍旋轉而來,終是以劍柄在紅衣女子的后背上重擊了一下,一口甜腥涌上她喉頭,勉強平復了一下內息,嘴角處仍是掛了一絲黑紅的血跡。
墨淵解了印伽,收回軒轅劍,那條鞭子也失了剛剛的氣焰頹然地散落在地上逐漸現出原有的烏金色。紅衣女子未轉身,保持著剛剛的姿勢尖厲地冷笑一聲道:“我暗無天日地苦熬了這么多年,到頭來卻落得一無所有,墨淵,我豈能讓你們順心遂愿?不過是拼得玉石俱焚罷了……終有一日,我要與你做個生死決斷……這一日……不會太久!”說罷那紅衣女子收起長鞭化作一團黑紅色的煙霧離去。
昆侖虛眾弟子們見魔女離開一擁而上圍住墨淵,擔憂地詢問著墨淵在剛剛打斗中是否受了傷。墨淵無心答話,靜靜地轉身,目光溫和如水地穿過人群落在遠處的白淺身上。
令羽見狀忙向師兄弟們遞眼色,眾人也都識趣,紛紛行了禮退開朝山門走去。一行人漸行漸遠,只微微聞得長衫嘆息道:“可惜了山門口的這道石頭門檻,用了十幾萬年,如今還要進山去采鑿一塊新的……”
墨淵緩緩走近白淺在她面前站定,見她面色慘白心中十分不忍,料想是被剛剛一場打斗嚇到了。白淺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眸光中的水霧,而后輕聲道:“即便如此,你仍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訴我么?”
墨淵無奈地輕嘆一聲,抬手撫了撫白淺冰涼的臉,將她緩緩拉進懷里抱著:“我既答應了什么事都不瞞你,自當言而有信。只是……你不要因此事憂心便好……”
白淺抬起頭仰望著墨淵,目光中盡是疑問與不解。墨淵順了順她的長發牽起她冰涼的手輕聲說道:“我們回去吧,邊走邊說……”
墨云散盡,天空依舊陰沉。濃重的霧氣將半山腰以上的石階密密實實遮住。越往山上走越寒涼,霧氣在寒冷的氣溫中逐漸冷凝。終于在昆侖虛九千九百九十九級石階快走到盡頭的時候,從天空中緩緩飄下三三兩兩的雪花來,似玉蝶般輕盈飛舞。
“這么說妙義慧明境就被安置在梵音谷…”白淺若有所思地伏在墨淵厚實的肩頭上,任由他背著徒步往山上走:“而三毒濁息逸散出來,慧明境已有崩塌之勢?”
墨淵沉聲說道:“這幾日東華應該已入了梵音谷,他此行就是為凈化三毒濁息,修補調伏妙義慧明境,讓它再多支撐些日子。”
白淺繼續問道:“師父近日開始鍛造的神器是為了妙義慧明境吧?”
墨淵彎了彎唇角,她天資聰穎資質最高,什么都瞞不過她:“正是!”
白淺心頭惶恐不安:“師父的神器能確保萬無一失嗎?”
墨淵沉默了片刻,老實地答道:“世事無常,皆有變數……”言外之意顯而易見。
這個道理她怎能不懂?只是這件事兇險異常,稍有差池四海八荒諸天人神將會萬劫不復。白淺不甘心:“若神器承載不了三毒濁息會怎樣?”
墨淵停在一級石階上,目光沉沉地望著前方的路:“許多年前妙義慧明境已呈過一次崩塌之相,東華帝君耗費半身仙力將其調伏,而后沉睡百年……妙義慧明境積攢了幾十萬年的三毒濁息,便是東華帝君和我,也難以輕易將其凈化,須耗上畢生仙力和至少一半的仙元……但你是知道的,即便只剩下一星半點仙元,沉睡數十萬年,天地再換之時,還是能重回仙界。妙義慧明境崩塌,最好的法子,便是此番將它徹底凈化,留得五分仙元,步入數十萬年沉睡——這是最壞的打算。”
白淺一雙胳膊從墨淵背后緊緊地將他摟住:“師父,就算真有那一天,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步入沉睡,這次我會陪著你!有我幫你……”
墨淵騰出一只手拍拍她愉悅地笑道:“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白淺將臉貼在墨淵的頸窩處親昵地蹭了蹭又問道:“那少綰是怎么回事?”
墨淵嘆了口氣解釋道:“你方才可曾留意到她魔法中摻雜了一絲妖異之氣?”
白淺細細回想,那女子燃著紅蓮業火的鞭梢上確實帶了一縷似有似無的黑色妖息,而墨淵在這一架中打得畏手畏腳恐怕也是刻意而為之,目的必是在于確定她身上攜帶的妖息。白淺十分不解:“她明明是魔族始祖,為何會沾染了妖息?”
“她與折顏一樣,均是半魔半仙體質的鳳凰,不同的是折顏選擇封印法器一心修仙,而她卻欲念甚重過于偏執成了魔。此番妙義慧明境中妖息逸散,這件事若被她察覺,徹底凈化三毒濁息恐怕會難上加難……”
白淺的心往下一沉,但仍安慰著墨淵:“逸散的妖息被她俘獲也沒甚大用處,只要妙義慧明境的所在不被她知曉一切還有回旋的余地!”
墨淵背著白淺繼續沿著石階往山上走:“一切有我,你不必憂心……你看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白淺伸出手,看著幾片雪花輕飄飄地落在掌心里然后化成水滴輕輕笑出聲:“師父,今天晚上你歇一歇,我們喝酒吃火鍋賞雪可好?只有我們兩個……”
墨淵溫柔一笑:“都聽你的……”
首發于2018-05-31
修改于2019-0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