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說,看過《南方有令秧》,像是不動聲色的看完了別人的一生。
笛安的書每一本都看了很多次,龍城三部曲的時候就覺得她對文字的運用真是讓人驚艷的,高中寫作文還曾仿過她的很多比喻,讀她的書像是渡一條暗涌的河,向下走才會明白水流湍急,不時讓你心頭一驚,流下淚來。而表面上,只有一片寂靜的水面。
這一本,可能因為和《紅樓夢》的架構是有些像的,所以尤其喜歡。封建的時代,禮法綱常的束縛下有一群各自完成自己人生的女眷們,或被安排,或暗自抗爭。文中處處譏諷了封建教條里的男女不等,像令秧對謝先生說過的:“說到底,能不能讓朝廷知道這個女人,還是男人說了算,謝先生我沒說錯吧?”
這個故事說起來很簡單,是一個女人為了一份世人想看的貞潔,斗爭了一生的故事。
或者說,這是一個遺世獨立的失意男人塑造了一個節婦的故事,這是一個天真鋒利的女人在俗世中通過玩弄制度成全了自己的故事,這個男人和這個女人像戰友一般,在漫長歲月荒謬人生中達成了宿命般的友情。
其實,令秧并不是節婦,該是世俗中的“淫婦”。她十六歲喪夫,卻不得不為了得到一塊貞潔牌坊來使家族免除徭役而守住表面貞潔。為了活下來與繼子同房生下孩子,為保密逼連翹毒死唐大夫。她從一個嬌憨天真的少女變成婉轉綽約的少婦,構造了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不擇手段,在世人眼中扮演貞烈。終于在自己盛典的哀榮中,掙得了她心心念念的貞節牌坊。
而其中一直幫助她的,是謝先生。
謝先生對于世事的通曉洞察讓我覺得他不像是活在那個時代的人,他和令秧之間也有著超越世俗的關系,像是笛安在后序中寫道的:不必纏綿,相互尊重,一起戰斗。這大概是男女之間最理想的關系了,如知己惺惺相惜,如戰友榮辱與共。
我不知道怎么評價令秧,她逼著連翹毒唐大夫的時候,我怪她無情。可她自己也十分困惑,因為沒有愛過而不能理解連翹,想寫信問問謝先生“那種眷戀究竟是什么”,我又為她心疼。
好在薄情的令秧臨終前得到了唐璞的溫情,也終究懂得了謝先生所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滋味了。
不說這是一本小說,只說它是一段故事。更像一個傳奇,令秧的傳奇。她定能化作花,化作云,化作那些最有靈氣的物什。
“南方有女,名曰令秧,十六為婦,十七作孤。
輒因無情而無畏,無愛而無傷。
現世之水,清可濯纓,濁可濯足。
生而為女者,夫死即隕,命不抵碑。
生而為令秧者,為生而生,為生而死,命不抵自由重,生自由,死亦自由。”
仍然記得她與謝先生最后的告別。令秧得到牌坊后決意赴死,談起偷生一樣的十五年來,同眾人的情誼,她覺得夠了。
謝舜輝只字不提他對令秧的恩情,只是允諾會好好照顧她的女兒,又再次斟滿自己的酒杯,為她送行:
“西出陽關無故人。夫人,你若去了,這人世間我便是沒有故人了。”
“過完了今晚,我便獨自回去,回去泯然眾人。夫人,走好。”
令秧于是化作了一片江河,而他一直懷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