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后記里,作者自己把故事概括的很有意思:這是一個發生在明朝的,經紀人如何運作女明星的故事。只不過這個女明星不是藝人,是個節婦。
?? 總的來說,故事不錯,但仍有一些較為牽強之處。首先是故事的背景。整個小說講述的是云巧、蕙娘、謝舜琿、連翹等人幫助令秧拿到貞節牌坊的事。然而從一開始我就十分不解,令秧究竟是從哪里來的對貞節牌坊的執念?若說是從小對婦女貞德耳濡目染,誓死捍衛自身清白,真真要做一個道德的衛道士,便也是在情理之中,可令秧多次做著放浪形骸之事,看來并不像從心底在乎清譽之人。若說是當日在祠堂之中虛情假意的感化,令秧只是十六七歲的女孩,只是覺得若是死了可以拿回一個牌坊也是不錯的事,這樣的心思又如何支撐著她日后十五年的步步經營?這樣想來,令秧在乎的其實并不是那個牌位,也不是什么名譽,只是令秧心里一直都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這稚氣并非頑童的無理取鬧或不解人事,是說錯話做錯事依然深怕責罰的無辜的眼神,是只要有了辦法就會全心全意的相信,心滿意足的去做的單純,是謝先生視她如知己的那份“天真”,這種稚氣,即便令秧可以落落大方的欠身還禮,可以為人母為人婆婆成為一家之主,也是脫不去的在心中的命門。所以,所有的事情都是令秧簡單的線性思維所決定的,和川少爺同房便可以逃過一劫,自殘左臂便可以堵住悠悠眾口,毒死大夫便可以免除后患,這一切似乎都不是“貞節牌坊”作為源動力。
?? 其次,令秧身上的矛盾的性格并未得到統一,而是展現的很突兀。對于作者屢屢把“殘酷”與“天真”并列放置的問題,我頗為反感,甚至覺得有一種小四式的矯情。文中的令秧的確是一個復雜的角色,但是她忽而通曉人情事理,忽而圓滑精致,忽而天真無邪到有些蠢笨,這幾種模式的生硬切換讓人覺得有些跳戲。文中多次出現這樣的話:“令秧不知道自己怎么說出這樣的話”這種勉強的過渡,令秧不知道,讀者也不知道,因為真的很違和。
?? 最后就是她和謝先生的關系。在閱讀過程中總覺得他們倆之間是應該有些不同尋常的情愫,然而通篇讀下來又沒有讀到任何荷爾蒙的氣息。所以只能將其定義為革命友情。然而謝先生這樣一個如同在《甄嬛傳》中瑾汐一樣的角色,卻承擔了果郡王的某些戲份。謝先生的確是可以不為道德不為美色不為權勢 一心一意純粹地幫助令秧,然而究竟是令秧身上的哪些氣質讓謝先生如此心意堅定文中交代得并不明白。當真是令秧身上那縹緲的“天真”,還是虛幻的“無情”?無論是哪一樣,都讓人覺得牽強,沒有為這份感情尋個好由頭,因此,當謝先生說令秧是他人世間的知己、故人時,缺乏必要的鋪墊不免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 但是論及主題思想,我認為作者表現的還是十分有深度的。
??? 小說中唐璞托瓔珞問令秧的話十分耐人尋味:
——那《繡玉閣》的戲里,文繡“斷臂”那折,夫人還記得文繡給那“壞人”開了門吧?我們九叔就想問問,夫人覺得那文繡明知自己一個寡居的弱女子,為何還要給那人開門?
——因為那人說自己貧病交加,文繡有副好心腸。
——難道不是因為,聽見那人說自己貧病交加,又是一個風雪夜,她便想起了已逝的夫君么?九叔還有第二句話要問,那出戲里最后一折,是文繡第三次聽見有貧病交加的人路人叩門,已經得到過一次教訓,她為何還是要開門?
——不開門就見不到上官玉了呀。(令秧覺得十分惱怒,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可是她起初哪里知道門外正是上官玉呢?她究竟為何還是要開門呢?九叔還問……若是夫人,會開門嗎?
???? ?開門,開的是空虛已久的心門。明朝表彰節婦,可那煢煢貞節牌坊又怎抵得住幾十年的索然無味。令秧還未明白耳鬢廝磨的歡愉,她唯一的夫君就已經離開,丟給她數十年的光陰,因此這節婦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淫婦。書中幾乎每一個角色都有著一段“茍且”,令秧與川少爺、與九叔的偷會,蘭馨與三姑娘的同性之戀,謝舜琿與南館戲子的龍陽之好,老夫人與賬房先生的羞于見人,蕙姨娘與侯武的背地暗合,這種種似乎都是作者刻意為之。唐家大宅中的每一個人表面都誓死捍衛著家族的名聲,道德的秩序規范,然而暗地里卻又蠢蠢欲動。這是對封建禮教對抗之頌揚,還是對欲望沖破牢籠無所束縛的諷刺?這是人性的解放,還是高壓之下走向的另一個不歸路?觥籌交錯,拱手作揖之間,答案就藏在那虛掩的門縫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