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后,有客人定要我們陪酒,李媽媽實在推不掉就把我們叫了出來。
唷,美人兒,可真是美人!油頭粉面的青衫胖子兩眼冒光,一下抓住了琥兒的衣袖。
來,這位大爺,先敬你一杯。我忙端起桌上酒杯塞到他手里,把他的注意力拉過來。
果然,他笑瞇瞇地放開琥兒的衣袖,接過酒杯。
我給他連斟三杯,他喝完后沖旁邊的高個子直笑:陳兄,果然好眼力,此二佳人當真乃方圓百里之極品,怪不得連日來都找不到你的人影兒,原來是醉臥白青樓啊,哈哈!只是今日才肯引小弟來此,實是霸道之極,該罰,該罰!來來來,璃兒姑娘,你給他斟上三杯。
高個子喝完三杯后自己又斟滿一杯,走到琥兒面前:在下陳喬,敬姑娘一杯。琥兒看了他一眼,端過一口喝下。
好,算是認識了。這樣,琥兒姑娘陪陳兄,璃兒姑娘陪我,今晚不醉不歸。青衫胖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李媽媽見勢忙出來圓場:兩位大爺,實在對不住。是這樣的,這兩位姑娘只賣藝不賣身,還請另選別的姑娘,包準不比她們差。玲兒鳳兒小翠小環(huán),快來招呼客人……
不行,今兒我們只要這兩位姑娘陪,什么賣藝不賣身……
這,兩位姑娘有規(guī)矩在身,還望二位多多體諒……
李媽媽,今兒我們陪客。琥兒的突然一句,我一驚,李媽媽更是一愣,張大了嘴巴。
青衫胖子趁勢叫囂:你看你看,是你自己多事了不是?哈哈哈,陳兄還是你的面子大,小弟當真服了。
陳喬似笑不笑,眼睛看著琥兒,琥兒臉色微紅。
當真想不明白,琥兒今天竟然破了多年來的規(guī)矩。心中疑惑卻難解。
青衫胖子既是酒鬼更是色鬼,一雙色迷迷的眼睛直往我身上掃,他一要動手動腳我便給他灌酒,不一會他便滿臉通紅。
斜眼望去,只見琥兒和陳喬倒是正兒八經(jīng)地坐著說話,看他們的神情,似在討論詩詞字句之類,讓我安心不少。但見他們不時四目對視慌忙分開,不時又輕聲歡笑。正看得入神時,冷不防青衫胖子猛地抓住我的右手。
來!你喝!該你喝了,怎么老是我喝!
我甩開手端起酒杯剛要喝,他又瞇著眼睛湊近我說:喝完了,晚上陪我去啊……
我不禁一怒:想得倒美,本姑娘誰也不陪!我把酒往他臉上一潑,酒杯往桌上一摔,走到琥兒那拉起她就走,留下兩人在那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搞的,今天竟然要去陪那些臭男人,明知道李媽媽肯定可以幫我們打發(fā)的嘛,究竟是哪根筋出了問題?一到后院,我便忍不住大發(fā)脾氣。
璃兒,連累你了,只是我,我真的很想和他交談。
他?他是誰?陳喬?
嗯。琥兒滿臉通紅。
為什么,難道你認識他不成?我萬分驚訝,心里一百個問號。
這段日子,他幾乎天天都來捧場,只是你沒有留意。我覺得,我應(yīng)該不會看走眼。
你就這么肯定?來白青樓的會是好男人么,哪個不是風(fēng)流倜儻色鬼酒鬼,你小心自鉆圈套!
我氣呼呼地迸出一串,也不管琥兒滿臉委屈。
抬頭一望,只見樹上鵲兒成雙,不禁轉(zhuǎn)而一笑:哈,原來是春天來了,小鳥要唱歌了,你那些郎啊風(fēng)啊雨啊的就是唱給你的陳郎聽的吧?看,小鳥都成雙成對了,那是不是人兒也要成雙成對呀!
我伸出左右兩只食指在琥兒面前比劃。
她嬌嗔一聲死妮子,便滿院子追趕我,驚得鵲兒呼啦直飛上天……
轉(zhuǎn)眼,桃花凋謝柳枝長垂,西湖的游人越來越少,陳喬卻仍是白青樓的??汀C刻煜挛缢紩戆浊鄻锹犵鷥簱芄~歌唱,黃昏陪琥兒到白堤散步游玩,有時我跟隨,有時他們獨自。
夜間共眠時我曾問琥兒,還記不記得兩千年前摘星樓上的歌舞,還記不記得兩千年前荒漠里的山洞。
琥兒說她已經(jīng)漸漸淡忘了。
妹子,只要記得,我們要做一個凡人,要過凡人的生活這就可以了。姜子牙讓我們擁有今生,就是為了讓我們遺忘前世。
她滿眼的執(zhí)著與幸福。
只是我的眼睛時常在黑夜里洞穿時空回望過去,妲己前輩、族群姐妹、黃沙枯草、甚至那只斷了脖子的黑公雞,它們?nèi)缫箍罩械男切窃谖已矍伴W爍。
所以我讀不進詩詞曲譜靜不下耳眼心神。
所以我不能象琥兒般過凡人的生活尋找凡人的幸福。
所以我看著琥兒和別人在一起的背影一陣心痛一陣心寒。
所以我只能一遍遍跳著最原始最本真的舞蹈把過去現(xiàn)在甚至未來連接。
白霜籠罩西湖之時,愁云也籠罩著琥兒的臉。陳喬已一個月沒來白青樓。
每日黃昏,琥兒總靠在窗邊望著陳喬來時的那條路,從希望到失望。勸多了她也不理會,就這樣癡癡地等。
遇到這事兒,再給我十個腦袋也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
唉,做凡人可真累,什么愛啊恨啊的。琥兒這相思病看來還真病得不輕。
找他去唄!一日急了,我脫口而出。
找?琥兒眼中掠過一絲遲疑與希望。
對呀,姐姐。你這樣瞎等沒用,也不知道他發(fā)生了什么事。如果你主動找上門去說不準把他感動成什么樣兒呢。這樣吧,先叫李媽媽去打聽,然后我陪你去鵲橋相會。怎樣?
琥兒見也只有這個辦法,便同意了。
誰知還沒去找,倒有人找上門來了。
一日午后,李媽媽匆匆而來。琥兒,來了個自稱陳喬母親的人,說要見你??旄胰?。
她們腳步急急地走了,我緊隨身后。
躲在簾子后面,我聽一把中年女子的聲音傳入耳中。
這是白銀五百兩,你馬上離開這里,從今以后不準對任何人提起你和陳喬有過來往。
我和陳公子是真心相愛,還請夫人成全……
成全?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貨色!你配得上我們陳家么?即使是普通百姓的閨女也走不進陳家,何況你這種身世……
我的火一下子竄上來,正要掀簾進去,李媽媽一把拉住我,在耳邊細語:陳家是朝廷官員的親戚,不可亂來。聽說他們要陳公子和朝廷官員的女兒成親,謀個重要官職,誰知陳公子不愿意,后來才查到這里的……
原來是這樣。
再往里一看,陳喬的母親已走了,只剩下琥兒。
我快步過去,一把扶住琥兒的肩:姐姐,休聽那人胡言亂語。什么陳家,我們才不稀罕!去他的吧!
琥兒的眼神半響才回轉(zhuǎn)過來,淚水落下,抱住我:妹妹,這也有錯么!
冰冷的淚浸涼了我的心,禁不住一陣心痛一陣忿恨。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