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嘈雜的火車上,正在廣播臥鋪換票的消息,這預示著下一站就要到了。窗邊的一個女生,帶著鴨舌帽,帽子下有點蓬頭垢面,披肩配涼拖,帶著耳機,面前放著一個筆記本幾張明信片,腳邊是一個撐得鼓鼓的雙肩包,像是剛從很遠的地方旅行歸來。她有點泄氣地把筆帽扣上,又打開甩甩筆,在本子上寫了兩筆,最終還是蓋上筆帽。看樣子,是沒有水了,不知道那封信寫完沒有。
她抬頭看正在各個車廂檢查行李的列車員們。哦,北京正在開會,加強安檢了,不知道列車員身上有沒有帶筆。她合上了本子,看著窗外,專心聽起歌。再看她時,一只腳已經踩在了座位上,下巴墊在膝蓋上,還真是豪放。
"喂?"
"哦,沒做什么,剛睡醒。"
窗外分明已經快要夕陽西下。她一手握著麥克風的地方,盡量過濾掉車上的雜音。不說話的時候,就緊緊握住麥克風。
"要多少? "
"我身上沒有那么多,只剩兩千了。"
"我前一陣子換工作,現在還是試用期。"氣勢明顯弱了許多,絮絮叨叨地解釋,然而對方似乎沒有聽清楚。她起身離開座位,走到車廂連接處。
"您能不能和對方說過幾天再給,我再過幾天就發工資了。"
"大概四五號的就可以到賬,雖然規定是10號之前發工資。"
這時候列車員走上前來,"您就是22號的上鋪吧?"
她趕緊對著捂住麥克風,一秒后,又說"有點事,我先掛了,一會兒給你打回去。"
她微微一笑,和列車員換了票。車票上寫著"張掖-北京"。她心想,幸虧這次旅行朋友熱情地包了車票以外的所有費用。然后又覺得這個想法太自私,對著洗手臺上的鏡子笑著搖頭。這個笑容有點難看。這是老爹第幾次打電話要錢,她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第一次是大三的時候。每次,她都覺得很悲涼,為她自己,更為了老爹。
(二)
她思索片刻,撥通了一個電話。
"咱爸給你打電話了嗎?"
"沒啥事,就是要錢。"
"四千。成,那咱倆湊湊吧。我一會把錢給你打過去,你給咱爸轉過去就行了。"
她操作完以后,支付寶就還剩11塊多。弟弟立馬給她轉回500,他知道她沒有多少錢了。她知道弟弟在談戀愛,過幾天又回老家免不了一些花銷,還是把錢轉了過去,催促著弟弟收了。
她走回座位,想起早起的時候家里來的那個電話。是家里媽媽打來的,兩句家常話后說起明天是她生日,提醒她吃餃子。她在車廂上鋪迷迷糊糊地回答著好。"你爸和你說話啊。" 她立馬用手捂住了麥克風,家里還不知道她出去旅行了,雖然朋友圈并沒有屏蔽家人,可她知道,父母并不是追隨潮流刷朋友圈的人。老爹電話里問了好多問題,她一一回答,偶爾有空白的停頓,等著對方說點什么。看了看還剩一個電的手機,"爸,回頭我給你打過去,快沒電了。" 她也怕家里聽出這是在火車上。她想當時老爹就是想說錢的事兒吧。頓時,覺得生日的提醒變得索然無味,不再純粹。但那是你的父母啊。她心里對自己吶喊。
她收起明信片和未寫完的信,看手機里拍的各種瀟灑的照片,有風景有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開支付寶和微信,盤算著發工資之前的這幾天怎么過。到下車,她規規矩矩地坐在那里,偶爾看看窗外,偶爾刷刷手機,眉頭微皺,只是再也沒有翹起過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