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記得小時候,小伙伴們之間爭辯,或者故意跟開玩笑:對方說一句什么,自己就重復一遍什么。把對方耍弄得哭笑不得。不得已,計上心頭,想玩兒個“請君入甕,”就說“我是小狗!”可沒想到,對方鬼機靈,不肯上當,回應道:“你是小狗!”而且嗓門更大。“你咋不學了呢?”你猜對方咋回答哩:“你咋不學了呢?”
? ? ? 這種近乎無賴的手段,我們給起名為“應聲蟲。” “應聲蟲”雖古已有之,但也不過是臆想出來的東西,人間并無其物。很多文章里都曾經引用過“應聲蟲”的故事,不妨在此照搬一下,請君賞玩:
? ? ? 宋代彭乘所著《續墨客揮犀》記載:有個姓楊的淮西人,中年時得了一種怪病。每當他說話時,肚子中便有東西小聲模仿他的聲音。幾年后,肚子中的聲音越來越大。有一個道士對他說,這是應聲蟲,如果不及時治療,就會禍及他的妻子。道士讓他專心讀《神農本草經》。當讀到某一種藥材而肚子中沒有回音時,就立即停止,然后服下該藥,這樣應聲蟲就會被除掉了。楊姓之人按照道士的方法讀《神農本草經》,當讀到“雷丸”時,肚子中沒了聲音。他馬上服下了此藥,從此怪病解除。
? ? ? 可見,應聲蟲這東西,不討人喜歡。如果被應聲蟲所困擾,宿主是必須除之而后快的。
? ? ? 應聲蟲畢竟是個故事,孩子們也是在玩游戲,當不得真。可我偶然發現,“應聲蟲”并不是僅僅活在故事里,也不只是活在少年的頑皮中,成人世界里的“應聲蟲”亦相當活躍。想想這樣的場景:某種場合,天上慷慨激昂,眉飛色舞;臺下點頭如搗蒜,隨聲附和的崇拜狀,有木有?
? ? ? 隨聲附和,是表示嚴重同意的意思。盡管“人無完人,”圣人也有犯錯誤的時候。但“大雁高飛頭雁領”,對于正確的指示,我們領會之,附和之,并執行之,并不為過。然而這只是個開頭,你會發現,因為要貫徹某些指示,需要原汁原味,連標點符合都不許動半個的進行層層傳遞。久而久之,有樣學樣,大家的語言習慣也都統一起來。比方說前些日子,某個叫做“豐收”的地方出現了一個讓人瞠目的事情——具體事情,可度娘之,您懂得——聽者皆嘩然。但當地主流信息渠道在說什么呢?翻閱當地十幾天的報紙,可謂洋洋大觀者也——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具體什么內容,當然還是不說為妙,您同樣懂得——很精妙的排比句式,氣象非凡。大意是莫忘民生疾苦,眼睛要看百姓關心啥,耳朵要聽百姓議論啥,以百姓關注的事情為努力的方向。遺憾的是,通篇沒有半個字回應大家的關切。這種戰術,避實就虛,真讓人拍案叫絕。而那些排比句式,修辭嘛,本來是沒啥毛病的,我們聽的時候,感到很振奮,也很有信心。仔細學習領會,也確實高屋建瓴。可魯迅說過:“有些東西本來沒毛病,但重復的人多了,就有了毛病。”好好的一句話,給一本正經的搬來搬去,似乎有了點不夠“正經”的滑稽意味。重復者還自以為得計,樂此不疲。這是不是“應聲蟲”的當代版呢?
? ? ? 人生如戲。舞臺上演戲,為了保住飯碗,面對衣食父母們,演員是要賣力氣的。除了手眼身法步之外,還有臺詞的功力。有的老戲骨曾經憤憤然說:現在某些演員,竟然把背臺詞當成了一種可以夸耀的資本。牛什么呀,這不就是基本功嗎?連基本功都不肯下力氣,憑什么拿那么多的錢;拿也就拿了吧,還要偷那么多的睡,用范大將軍的話來說:連臉都不要了呀。 顯然,范大將軍低估了某些人對于“羞恥”二字的承受能力。
? ? ? 真正的好演員,其表演表里如一。也就是說,演誰就是誰,起碼要像誰,當然這是帶有其個人色彩的再創造,屬于藝術規律的要求。我們看到他在舞臺上,沒有矯揉造作,沒有空洞的大喊大叫。演員用心、用情,甚至投入自己全部生命的熱情,把角色和自己合二為一,每句話都送到觀眾、聽者的心里去。讓人為此感動,感悟人生,享受藝術的魅力。有的演員則不然,他的臺詞倒也能背得下來,但其目的只是為了展示臺詞的華麗,嘩眾取寵。既然不能感受,當然也不能傳遞臺詞的真實況味。比方說:“我愛你”這仨字吧,有人演繹出來,能讓觀者掉眼淚;有人則賣機弄巧,憑借這仨字讓人渾身起小米。這就是用心不用心的區別。我們的視線從舞臺上轉移下來,就會發現,生活中也是如此。有人對人對事是用心的,動情的,我們都喜歡信任甚至擁護他;有人則是口若懸河的背臺詞兒,動輒如同應聲蟲般大喊排比句,抑揚頓挫,一聲比一聲響亮,讓人心潮澎湃之。可事后證明,都是“光說不練假把式,”讓人對他的誠意產生懷疑。
? ? ? 可是朋友,這還算好的呢。君不見某些舞臺上的演員,連臺詞都懶得背,光是對口型嗎?過去歌星唱歌對口型,對來對去,終究是被打了假,從此老老實實真喊真唱。那生活中有沒有這樣的表演?誰有興趣打個假試試? 至于說一套做一套的,大概是應聲蟲的高級形式了。
? ? ? 如何醫治應聲蟲的怪病,古人寫的故事里面,已經提供了答案,那就是“雷丸。”這是一味什么藥,孤陋寡聞者如我,并不知道。但我想,既然沾染了個“雷”字,恐怕就是很厲害的東西了。難不成會有“雷劈”出現?
? ? ? 反正那個應聲蟲,聽說“雷丸”的名字,就不敢應聲;楊先生把“雷丸”吞入腹中,應聲蟲就被“除掉”了。所謂“除掉,”是把這蟲子給干掉了呢,還是被它溜之乎也了呢?我同樣也并不知道。
? ? ? ? ? ? ? ? ? ? ? ? ? ? ? ? 2022年3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