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收拾書柜,都是件頭痛的事。
一本本泛黃,殘缺的;橫版,豎版的;舊市淘的;賣不到,借來賴著不還的,占了滿滿一面墻。
出差回來,包還沒等放下,就被清清拽到墻角,指著書柜后,說手鐲滾到那里,拿不出來了。
抬了抬,紋絲沒動,仰著頭,望著如山的書,頭又痛了。
一本本,一摞摞的往外搬,擺了一屋,連插腳的地都沒了。又抬了抬,還沒動,只好把下面的也倒弄出來。書柜左側最下端,一疊一尺高的讀者下面,一個被擠得變了形的灰色鞋盒,已破碎不堪,四邊粘著的膠帶,早失了黏性,貼它最近的八一年的第三期讀者,已深陷進盒子里。
時間久了,想是忘了這個角落。
書柜是上等樟木做的,空著也不輕,使了吃奶的勁,咬著牙,裂著嘴,才挪開了一角,側著身,勉強擠進去,多年的灰塵,全躲在那,尋遍記憶也不見的物件,也藏在那。沉沉的書把書柜的后板已壓裂,露出一條長長的縫隙。
灰色的鞋盒,在那,放著,左邊的角已撕開,一張張舊舊的紙片散落在角落,一粒粒的灰塵,纏著一個個的字,鋼筆寫的,油筆寫的,鉛筆寫的,想是隨想隨寫,還有燃過的火柴的碳跡寫的,厚的稿紙,薄的紙巾,寬的田字格,窄的報紙邊,還有一片衣角。密密的,全是字,在突然擠進來的陽光里,和著浮在上面的塵粒,隨著脈膊,在丟失的記憶里跳動。
早已忘了的,早已不在的,那些年,來不及躲,忽然的擠滿了心里,半蹲在那,一張張不知所措的拾,一字字不知所措的看,灰塵上,泛黃的紙片,象盛開的,極艷的罌粟 ,蘇醒著,經過的那次年少。
拾了滿滿一懷,艱難的在角落里轉身,想放在寫字臺上,經過窗,屋另一端的窗,風吹過,紙片在懷里飄,在窗上飄,在漫天的飄,怔怔的看著,
象一朵朵燃著的碳火,尋著,燃他成灰的那棵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