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在夏日薄暮中虛度時光
一切和我最初的思考是吻合的——菲茨杰拉德筆下的蓋茨比是一個更為虛化的人物,他并沒有始終站在聚光燈下,我們總是從他的鄰居尼克的眼里窺見他生活的一角,而且我們大概可以了解,這本書里的故事都將是沿著尼克的視角展開的。
于是順著他的目光,我們知道了湯姆的情婦并不是貌美如花的年輕交際花,是一個“粗壯的”“有點發胖的”“三十來歲”的梅朵,湯姆的朋友修車工威爾遜的妻子;我們知道了黛西的婚姻是名存實亡的,在湯姆的心里,她只是名義上的妻子。她所有最美的樣子,只停留在了另一個男人的夢里;我們知道了那個做夢的男人可以為了引起自己心愛之人的注意,去在自己豪華無比的家里舉辦無比巨大縱情的晚會,徹夜不眠,整夜笙歌。
蓋茨比在這一章里正式登場。這正式的登場是有了一番鋪墊的,在第一章里,菲茨杰拉德給了他一個面朝大海的背影;在第二章里,人們的議論、貝克的猜測,菲茨杰拉德讓他成為話題的中心。因為提前預習過,我知道他一定不是一個“油光滿面、豬頭豬腦的中年人”,他的英俊是日后的華納兄弟要用萊昂納多的顏值去衡量,要托比馬奎爾去做配角的;他是年輕的、謙遜的,甚至于說話用詞都相當謹慎;他的笑含著滿滿的善解人意,帶著“完全相信”和“完全理解”的真誠。
讀到這里,菲茨杰拉德只手翻天的經歷在我的心頭又閃現了出來。我想,這位名副其實的富翁蓋茨比一定不是天潢貴胄,幾多年前,他甚至一定是一個loser;要一個天生的富豪完全平等真誠甚至殷勤地為前來的客人服務,這難以想象;一個沒有經歷過嘲笑和掙扎的人,一定不會在看似真誠的笑容里露出破綻,因為這刻意歷練出來的笑容里,往往摻雜了太多不為人知的辛酸舊事。
蓋茨比的晚宴浩大地令人發指:“每逢周末,他的勞斯萊斯變成穿梭巴士,從早晨九點到三更半夜,不停地往來市區接送客人,而他的旅行轎車則像敏捷的黃色甲蟲般,蹦蹦跳跳地去接所有到站的火車。到了星期一,八個傭人,包括一個臨時請來幫忙的園丁,會用抹布、板刷、鐵錘和園藝剪來收拾前一晚的殘局”。
蓋茨比家的大型晚會永遠充斥著縱情聲色的氣味,在一杯又一杯的香檳被喝光時,《弗拉基米爾·陀斯托夫的爵士世界史》的樂聲會恰時響起,樂隊為所有的來賓奉獻著蓋茨比先生的敬意;在樂聲結束后,“有些女孩像哈巴狗似的,甜蜜地把頭依偎在男人的肩膀上,有些女孩則高高興興地認準某些男人的懷抱倒下去,或者干脆倒進人群里,反正肯定會有人把她們扶住”。尼克的目光不在任何一個倒下女孩的身上,他犀利的眼睛只能看得到晚會的主人此刻有多么的寂寞,多么的孤獨。大家越是瘋癲,蓋茨比就越顯得莊重;沒有女孩會倒在他的懷里,沒有波浪式的頭發掩蓋住他的臂膀,更沒有人拉他去載歌載舞。
在文章結尾,我們又看到了菲茨杰拉德式的孤獨。這一次不是海邊的迷茫,而是月下的孤寂:“圓圓的月亮照耀著蓋茨比的豪宅,使夜色美好得如同往常。他的花園里仍是燈火輝煌,但歡聲笑語已消逝,唯有明月依舊在。一陣突如其來的空虛仿佛正從那些窗戶和房門流溢而出,讓主人的身影益發顯得孤獨:此際他獨自站在門廊上,舉手擺出依依惜別的姿勢。”
當所有喧囂都結束,只剩下蓋茨比一個人,陪伴他的無他,只有圓圓的月亮,和孤獨的門廊。
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艾略特說過的那句話:這世界倒塌了,不是轟然作響,而是唏噓一聲。
這些聲勢浩大的晚會是為了什么?為何他要費盡心力地去邀請各種陌路人前來參加?
這些問題,我想我的心里已經有了些許答案。
大概就是導語里所說,愛情的“重”吧。
蓋茨比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他夢中的那個難以忘卻的人兒。只可惜,這個他愛到心坎里的人兒,卻在另一個男人的心里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