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被車撞死和深夜獨自進出辦公樓兩個選項里選一個的話,映柏絕對不會選擇第二個。
在他看來,沒有比黑夜里的辦公樓更黑暗、更可怕、更詭異的地方了。那些人去樓空的樓宇像是一個個猙獰的野獸,掙扎著要吞噬最后從這里離開的人。
他從來沒有覺得黑夜有什么魅力,對于黑夜他總是害怕的要死。就算自己一個人處在黑暗的空間,他也會寢食難安。所以,每天夜晚睡覺他都要留一盞燈。
今天是一個讓映柏異常害怕的日子,變態(tài)領導臨時給他安排工作,夜晚得一個人在辦公室加班。
特別是今天這個有點特殊的日子——農(nóng)歷三月三,他們老家所說的“鬼節(jié)”。
映柏老家有句老話“三月三鬼下山,七月半鬼亂躥”,從小奶奶就告訴他這兩個日子要老老實實地在家里呆著,特別是夜晚。因為這天陰門大開,陰世的“好兄弟們”會回到陽間,沖撞了就會發(fā)生不可思議的事情。
看著同事們陸陸續(xù)續(xù)地都下了班,辦公室很快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的內(nèi)心滿是凄風慘雨,為了快點做完工作,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映柏晚餐都沒來得及吃。
時鐘指向晚上十一點半的時候,映柏終于完成了工作。伸了個懶腰,稍微收拾下東西,他鎖了門就往外面走。
走廊里漆黑一片,只有手機電筒瑩瑩燈光。一陣冷風襲來,吹得他渾身上下的寒毛都豎起,他瘋子一般沖到樓下。
看著慢悠悠駛向公交站的0454公交車,映柏暗自罵了一句,“草,真倒霉!這么多死!”
上了公交車,映柏掃了一眼車廂,發(fā)現(xiàn)車內(nèi)除了司機師傅和自己,一個人都沒有。
也是,誰還會加班到這個時候。
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公交車又慢吞吞地開動了。師傅關了車里的燈光,映柏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映柏心里一緊,他是怕黑的。想請師傅把燈打開,可是又拉不下面兒,怕師傅嘲笑自己膽小。
車里很安靜,除了發(fā)動機的轟鳴,映柏都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雖然天氣不是很冷,他還是裹緊了衣服,他總覺得后背有些涼颼颼的。
此刻的映柏又累又困,不斷咒罵著上司,害得他加班這么晚。靠著車窗,偶爾照進車內(nèi)的燈光才讓他稍微安心。
就在映柏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著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脖子一涼,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啊!!!”
映柏猛地大吼一聲站起來,被搖晃的公交車甩在地上。顯然,司機師傅也被他氣壯山河的叫聲嚇到了。
“叫什么叫,老娘不就是碰了你一下,有什么大不了!膽小鬼!”
還沒等映柏爬起來,一個聲音從背后鉆進耳朵。
“哎,你一大男人膽小卻這么小,你說你是不是成天做虧心事,所以害怕被小鬼找上門啊?”
映柏還未答話,一只冰涼的小手握住他的右手,嚇得他又是一哆嗦。
“起來啊!”
話音未落他就被一股大力拉了起來,入眼的是一個短發(fā)白襯衣的姑娘。
“我叫子真,你叫啥?”那姑娘看著映柏問了一句。
“什么?!貞子!”映柏聽了姑娘的名字,嚇得往后退了一步,撞在柱子上,疼得他直咧嘴。
“哈哈哈哈。”看著映柏的窘相,那個叫子真的姑娘笑彎了腰,“什么貞子貞子,娃兒你是被嚇傻了嗎?記住了姐叫子真!是‘子真’不是‘貞子’,明白嗎!”
“哦,知道了。”映柏沒好氣的應了一聲,都沒看一眼子真,又回到座位,“真倒霉!”
看映柏不搭理自己,子真也不矜持,一屁股坐在映柏旁邊的椅子,把頭靠在椅背上,盯著映柏也不說話。
一個漂亮女人盯著自己看,映柏有些受不住。
“哎,你別一直盯著我好不,我怪不好意思的。”
“一個大男人,不僅膽小,還害羞,你說你媽生你有什么用,還不如姐姐我。”
“誰說我害羞了,我只是被陌生人盯著看覺得別扭。”
“哈!臉都紅了還嘴硬。”
見映柏不理,子真又問,“你為什么這么膽小啊?男生不都應該挺膽大的嗎?”
“關你什么事。”
“那你為什么這么晚才下班,被老板安排加班了?”
“明知故問。”
“你還挺傲嬌,聽說這樣的男生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哎...你有女朋友沒啊?”
“... ... ”
終于,在映柏到了忍耐極限的時候,公交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租住房子的小區(qū)門口。映柏飛一樣逃下公交車,要擺脫車上那個來歷不明的“瘋女人”。
“哎,膽小鬼你別走那么快啊!”
“你跟著我干什么?”映柏一臉冰冷。
“我什么時候跟著你了,老娘是要回家好嗎?回家!”
“回你自己家去,別跟著我!”
“看你那小樣,難不成姐還看上你了?我當然是回自己的家。”子真一臉蒙圈地看著映柏。
“哦?你也住在這個小區(qū)?”看著往前走的子真,映柏一臉疑惑。
“你這不是廢話嗎?走不走啊你,看你膽小的樣子,姐送你回家!”
“誰膽小了!”
映柏雖然一臉嫌棄,但是心里多少還是覺得挺暖的。說實話,他真得不愿意一個人走在昏暗的小路上。加快腳步了追上子真,看著她的側(cè)臉還是有幾分韻味的。
“你住哪棟啊?”子真瞇著眼睛望著他。
“16棟。”
“哦,姐住在18棟,等會送你上去我再回去。”子真打了個哈欠,拍了映柏一下,“哎...你說老娘啥時候變得這么好心了!”
最終,子真還是把映柏送到了家門口。作為回報,子真要了他的電話和微信,并揚言下次小鬼來找他直接報上她的名字,準沒事兒。
看著子真一蹦一跳地離開,映柏心里還有著說不出的感動。
日子就像嘴邊的胡渣,剃了舊的又長新的,轉(zhuǎn)眼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月。
這段時間,映柏和子真偶爾在公交車上碰見,微信上到聊得不可開交。他們聊得極廣,從新來的男同事到劈腿的女朋友,從變態(tài)的老上司到各種新聞八卦。
子真是個極為健談的人,有她之后,映柏覺得自己的日子精彩了不少。
這天快下班的時候,映柏收到了子真的一條微信消息,“喂,夜晚一塊吃飯,吃完之后去探險好不好?”
“吃飯可以,探什么險?”映柏回了她一句。
“到時候再給你說,免得你害怕,臨陣逃脫可不好!”子真用極快的速度回了一句。
“我什么時候逃過,等會兒公交站見!”
子真沒有再回消息,只是發(fā)了一個“嘻嘻”笑臉。
對映柏來說,心里還是有些小小的激動。畢竟這是第一次有女生主動約他,或許也不算是約會,就是隨便吃個飯。但是他還是很認真地在廁所里打扮了一番,頭發(fā)被捋得老順,襯衣也整理的連個褶都沒有。
見了面,在一家川菜館里吃過飯就出發(fā)。
走在路上,映柏忍不住好奇問子真等會探什么險,子真只丟給他兩個字“保密”。看著她笑盈盈的表情,映柏突然覺得一陣怕。
映柏心里其實一直在猜想,會不會是子真要整自己。但是又覺得沒道理,雖然這段時間他們經(jīng)常聊天,但是沒有得罪過她啊。
終于,子真在一家電影院停了下來,映柏看著她,笑嘻嘻的露出了幾顆大白牙。
“你要請我看電影啊,早說啊,看的什么電影?”
“不著急,進去就知道。”
看著子真神神秘秘的樣子,映柏真的有些心慌了,子真越走越遠,他只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他們進入廳內(nèi)時電影已經(jīng)開始,眼前一片黑暗,映柏竟有些邁不動腿。黑暗中只覺得一只冰冷的手碰了自己一下,原是子真示意他跟著走。
終于,好不容易找到位子剛坐下,詭異的聲音幾乎要刺穿他的耳膜。
“夏子真,你大爺?shù)募s我看鬼片!”
映柏聽了聲音才知道,子真選的電影竟是部鬼片。早要知道,打死他也不會跟著進來。
“別怕,本大仙罩著你,沒事兒!”子真輕輕地在他的耳邊說。
她的呼吸吹得脖子癢癢的,又補了一句,“是男人就別走哦!”
子真說完便不再理睬他了,眼睛盯著屏幕看得津津有味,絲毫沒有覺得恐怖。
可映柏就慘了,一張苦兮兮的臉對著子真,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挖下來。
兩個小時的電影終于結(jié)束,他們出電影院的時候已是霓燈初上。街邊的路燈幽幽的散著光,在映柏看來,沒有比這更溫暖的燈光了。
“小弟弟還不錯嘛,居然沒有臨陣脫逃,值得表揚!”子真一臉得意的看著映柏哭喪著的臉。
“你是不是故意的!”
“對啊,我就是故意的,怎么著?”子真更得意了,“膽子小就要練練,姐姐我可是抓鬼大師,等過段時間本大仙帶你去抓鬼!”
映柏一陣無語,抬起腿就走,也不理后面追上來的子真。
他們回到小區(qū)的時候已經(jīng)十一點過了,天氣有些陰沉,星星和月亮都被厚厚的云層蓋住,昏黃的路燈越發(fā)顯得詭異,照得周圍鬼影綽綽。
“喂,看把你嚇得,夜晚要不要姐姐陪你?”子真一臉怪異的表情看著映柏,一邊向著他的脖子吹冷氣。
映柏一個激靈,跳開了一步,瞪著她說,“得了吧,要是夜晚跟你在一起,什么時候被吸干了精氣都不知道!”
“是嗎?那你小心十二點女鬼敲門哦!嗯還有二十三分鐘!”
映柏逃似的離開了子真的魔掌,打開手機電筒,摸索著回了屋子。看著一分一秒的逼近十二點鐘,他心里還真有些忐忑。
他蜷縮在被窩里,雖然懨懨欲睡,上下眼皮不斷打架,可還是無法入眠。他心里祈禱著熬過十二點就沒事了,困意襲來,他勉強數(shù)著數(shù)字支撐著。
十二點已過,沒有敲門聲。
映柏翻了個身,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準備睡覺了。
“嘭嘭嘭!”
一陣緊急的敲門聲傳進臥室,似乎還有女聲。
映柏被嚇得一下清醒了不少,聽著外面的敲門聲竟是愣住了。
難不成真得被子真那丫頭說中了!
“嘭嘭嘭!”
“嘭嘭嘭!”
外面的敲門聲不斷,似乎要和映柏死磕,一幅不開門不罷休的架勢。
“映柏,你丫的開開門啊!”
外面的聲音似乎有些生氣了,有些像是子真的聲音。
又等了許久,終于映柏開了門。只見他右手提著把菜刀,一臉警惕的樣子。
“是我!你拿著菜刀干嘛?夜晚要行兇碎尸啊!”
“你以為跟你一樣是黑帶五段選手,大夜晚真要來吸干我嗎?”
子真聽了映柏的話有些忸怩,低著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我鑰匙忘在辦公室了,在你這湊合一晚上,行不?”
“你睡沙發(fā)。”映柏丟了一句話就往臥室走。
“別啊!你說你讓一個弱女子睡沙發(fā),能忍心嘛你?”
最終,兩人都睡在了沙發(fā)上,他們大眼瞪著小眼,許久都一言不發(fā)。
“你為啥這么膽小啊?從小就這樣?”子真打破了這份沉默。
足足沉默了一刻鐘,映柏才幽幽地說,“小時候不小心掉進墓穴,被嚇過。”
他十分認真地看了子真一眼,又強調(diào)說,“你別不相信,小時候我也是個膽大的皮孩子。”
“我信你。”
“嗯。”
“那我以后帶你去抓鬼,看能不能抓回一只,好不好?”
“不好。”
“為什么?”
“我害怕。”
“怕啥,有本大仙在,他們敢欺負你嗎!”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不假。在子真的蠱惑下,映柏的膽子變得越來越大了,不僅對鬼片產(chǎn)生了興趣,還跟著她四處探尋靈異事件。
大半年過去了,他們聽說七星崗有條陰陽路鬧鬼,夜晚月光下,人走月光照見的道,鬼走月光照不見的道。要是人不小心走了陰陽交接的地方,會出現(xiàn)詭異的事情。
他們?nèi)ピ囘^,并沒有詭異的事情發(fā)生。
還聽說有個北碚鬼樓,打聽了一圈下來,硬是沒找到地方。
他的朋友聽說了這些事情,都勸映柏離那姑娘遠點,小心真被她吸干了。映柏不理,覺得沒有發(fā)生的可能性,按照他的理論,鬼沒有影子,也不會出現(xiàn)在太陽底下。
可子真都沒有命中這些,明明白白就是個人。
他們的感情很快升著溫,映柏覺得自己被這個怪異的女孩俘獲了,他應該向子真表白。
表白的地方選在一家咖啡廳,兩人圍著小圓桌面對面坐著。
映柏看著子真的眼睛,深情又直白。
“我們在一起吧,雖然我很膽小,但還是會陪著你去探索更多的詭異世界。
等老了,我們把經(jīng)歷的故事寫成一本書,名字就叫《柏映真子》,你說好不好?”
子真沒有看映柏,而是溫柔地看著右邊的空處,“你看,有人要接替你的位置了,你愿意不愿意?”
映柏看著子真嘴角詭異的笑,突然覺得后背一涼,眼里滿是不可思議。
“你...在跟誰說話?”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試探子真。
子真仍舊沒有看他,只聽她回答說,“前男友啊,你沒看到嗎,他就坐在我旁邊。”說完,她又對右邊的空氣溫柔地笑了一下。
“你答應他接替你的位置啊,你不是挺小氣,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大度了。”
“什么?要是他照顧不好我,你還要來找他?告訴你,你不準嚇他!”
“好嘛好嘛,都聽你的!”
看著子真一個人對著空氣交談,似乎身邊真的坐了一個人。映柏有些難以相信,這么怪異的事情居然讓自己碰到。
他雙手緊緊地攥在了一起,呼吸變得越來越緊促,似乎咖啡店里的溫度都下降了好幾度。
“他替我答應你了。”子真終于轉(zhuǎn)過頭,笑嘻嘻地看著映柏的眼睛。
“誰?你...你前男友?”
“除了他還會有誰?”看著映柏吃驚的樣子,子真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騙你的,你這個膽小鬼,怎么跟我混這么久,還是改不了膽小的本質(zhì)!”
子真握住映柏的手,深情地看著他。
在映柏感覺,眼前這位姑娘手里的溫度,比那天夜晚在公交車上更低上幾分。
“好好對我哦,要不然我那前男友可不會愿意!”
好像是為了配合子真的話一樣,她面前的咖啡勺突然跳起來狠狠地敲了一下碟子。
要知道,誰也沒有動過那把咖啡勺。
— END —
再看一篇我的故事,好么?
文若信
愛撒歡
是個有點夢想的寫作門外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