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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談哪一個領域會成為自己的專屬領域,并且可以為自己的創作源源不斷地提供養分。
如果我的職業是小說家。
那么在工作之外,應該發展一門什么樣的副業作為自己的專屬領域呢?
我想,這個領域不能是寫作,或者跟寫作這一行為近似的輸出。比方說,它不應該是撰寫書評這類非虛構類的文章, 或者教書、演講。盡管這些也能提供養分,但帶走的比提供的更多。
這個領域也不適宜去發展另一門藝術。比方說,音樂、繪畫、雕塑、建筑、電影、戲劇、舞蹈、游戲這些。至少,你不是這門藝術的創作家,而是理論家,不是生產者,而是消費者。譬如,你可以懂一點音樂,也可以作為票友,時不時去玩一把音樂,這些當然對創作都有幫助,但最好不要上陣去搞音樂。就像你可以玩游戲,卻未必要親自設計游戲一樣。普通人的創造力是有限的,砌一堵墻而不是兩堵,這樣就不至于最后拆東墻補西墻。
這個領域大致可以是什么方向的?
我想,可以是學術方向的。比方說,在文學之外,研究歷史與哲學;在社會科學中,研究經濟學、管理學、教育學、心理學、社會學、人類學;在自然科學中,研究物理、化學、生物、天文學、地理學等等。學術知識可以給小說寫作者帶來不同的視野。「寫小說的人類學家」,聽起來就很像那么一回事,很有混搭風。
它也可以是技術方向的。比方說,制陶、冶金、織布、鞣皮、采藥、種植、航海、釣魚之類。一面從事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的藝術,一面從事著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技術,大概會比單純只下個寫作的決心,要走得更恒久一點。
可惜我學術不成,技術不通。想來想去,在現代都會,我還能發展一個什么樣的專屬領域?
有什么專屬領域,是我能日日磨煉,同時不損耗我,反而對我有所增益的?
最后我想到了烹飪。
*
社區又派了一個人勸李義正。
這次他們找的是冉陽。
十五號夜晚,有人敲李義正的房門。按照慣例,每月中旬,聯絡員會敲酒店各個房間的門,把下個月份額的稿紙送過去。
“小說寫得怎么樣了?”
李義正打開門,冉陽問他。
冉陽不是李義正的聯絡員,但是,在特羅洛普社區,誰不認識冉陽呢,誰沒有收到過冉陽熱情洋溢的來信,邀請大家夜里出來聯誼呢。
李義正對聯誼不感興趣,他知道,那只不過是未來的男女作家們為自己找個喝到爛醉的由頭罷了。李義正不喝酒,他只喝不加糖奶的黑咖啡,不是因為喜歡,這樣更提神,他告訴自己,這樣就會有更多時間。可寫作這回事,真是坐在桌前的時間越長越好嗎?偏偏是喝酒的人寫出了東西。這個念頭就像一支攪拌棒,把苦澀攪進李義正的血液,渾身流淌。
他哼哼兩聲,算是對冉陽問題的回答。李義正把腳邊幾團廢紙踢到床底下,直愣愣盯著她手上那一摞全新的稿紙。目測厚度遠不及上個月。他們不再樂意給什么東西都寫不出來的作者供應稿紙了,人人都計算做事的投入產出比,即便是在特羅洛普社區也一樣。
冉陽踮腳拍了拍李義正的肩膀,李義正皺眉側身想避開,但避之不及,趁他讓出一點間隙,她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為支點,旋進屋子里,一屁股沉入電腦椅,將自己徐徐升起來。
“做點別的什么吧。”冉陽說。
李義正搖頭,繞過椅子,把桌上的手稿進抽屜,熄滅屋子里的唯一光源,臺燈。
以一片沉默的黑暗送客。
“我不喝酒。”李義正說。
“我意思是,發展一個寫作之外的專屬領域。”冉陽說。
“我不酗酒。”李義正說。
“但人除了寫作之外,總要做點別的什么吧。”冉陽說。
“我喝咖啡。”李義正說。
“這也很好,你對咖啡文化的了解應該很深。”冉陽說
“我喝速溶。”李義正說。
“好吧。冉陽撇了撇嘴說,還有什么嗎,“平時在、也擅長做的事?。”
“我看書。”
“特羅洛普社區人人都寫書,人人都看書,冉陽搖頭,“看書不算。”
“那沒了。”
“音樂、繪畫、雕塑、建筑、電影、戲劇、舞蹈、游戲,”冉陽瞪著眼睛,“你都沒有興趣?”
“有一門藝術就足夠了。”李義正說,“我想先寫好小說。大家不是為了別的什么,而是為了寫出第一本書才來到這里的。”
咕。咕。黑暗中,冉陽的肚子叫了兩聲。
“我餓了。給我做點東西吃吧。”她說。
李義正想了想說:“你在這里等著。”
他走到后廚,冰箱冷藏室有一尾正在化凍的魚,他把魚拎到水池邊沖洗。
冷水打在手上很生疼。好在等油鍋燒熱,炊煙細細冒出來的時候,就不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