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來自榕樹下“蒙面故事王”故事創意大賽可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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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夏木奚
“阿——欠!阿欠!”寧安祺剛推門準備走出家門,就一邊打了兩個驚天動地的噴嚏,頓時覺得兩眼冒金星。她不得不從包里拿出媽媽準備的大口罩給自己帶上。
“小祺啊!又準備出去?”從復式公寓樓的樓梯間拐角的小屋門內,傳來了爸爸的聲音,聲音中還伴隨著“咕嚕咕嚕”的轉軸轉動的聲響。
“嗯。去藝術公園,采風。”
寧安祺有嚴重的過敏性鼻炎,一遇上這種PM2.5超過100的天氣,就一準要不停的打噴嚏。為此,媽媽不但為家里每個房間準備了空氣凈化器,還為她準備了最好的防霾口罩和一大堆配套過濾網,要求她每天出門一定要帶上。
“呵呵!很努力嘛!”
爸爸是一個陶藝家,那間小屋就是他的工作室,每天都是灰頭土臉地在這倒騰他的泥巴。不過,爸爸最喜歡也最擅長做的是面具,整個工作室的置物架上九層以上的空間都罷著形形色色的面具,每張面具的表情都不一樣,活靈活現。
寧安祺曾好奇的問爸爸,他為什么喜歡這玩意兒。爸爸笑著說:“臉,是人們在交流時,目光最直接聚集的部分,所謂相由心生,人不可貌相,等,都說明面相這種東西往往決定了一個人給別人的第一印象……”
“現在流行的說法,叫顏值!”寧安祺帶著有些無趣的表情,打斷了爸爸的話。臉臉臉,為什么人們就這么在乎這張臉呢?這個或許是寧安祺平生最覺得無聊也最令人反感的話題。
寧安祺,從小就因為一張極其完美的天使般的臉蛋而備受關注,在媽媽看來,漂亮就是她最大的資本,為了保護她這張美麗的臉,媽媽的保護近乎極致:眼睛近視了,立馬給她配了隱形眼鏡,說鏡框眼鏡會鼻梁壓出痕,眼球會變形;為保護她的皮膚,不準她吃辣椒,和容易生斑的食物,出太陽了,就給她全副武裝,以免臉上出現曬斑;甚至是鼻炎,都讓媽媽緊張得不得了,生怕她變酒糟鼻。
她因為這張臉而受到的“關注”還遠不此這些,不論是來自老師的偏愛,還是同學的忌妒。長得漂亮,成了寧安祺最大的煩惱,因為不管她做得有多好,最終都會被歸結到她的長相上。比如,說她是憑著這張漂亮的臉蛋才當上了班長,成績好也是因為長得乖巧,老師偏愛她給她開了小灶。原本以為進了大學,一切會有好轉,可是她卻發現自己遇上了更大的麻煩——幾乎從進學校第一天開始,她就不斷收到各種情書和鮮花,還有無數的約會邀請,當然隨之而來的還有哪些因此失戀女生的怨氣……
為什么大家總盯著我這張臉呢!寧安祺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不滿地將手上的畫筆和畫本扔到了床的另外一頭。明明自己除了臉蛋,也有才華。
大概是繼承了父母的藝術天分,寧安祺順利考進了全國頂尖的藝術學院的服裝設計系。她一直立志成為一名優秀的設計師。事實上,在進大學的第一年的學校設計大賽上,她就拿了獎,然而,這樣的成功再一次被歸結于她長得漂亮,并從此被冠以“畫圖美女”的稱號。這稱號對別人可能是褒揚,但在寧安祺看來卻很挖苦。
藝術公園,是一個年歲久遠的城市綠地公園,不大,人也不算多。寧安祺最喜歡那里的噴水池,更喜歡坐在池邊專心于自己的構思。
”你是服裝設計師嗎?“這天,當一個陌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她有些不滿地抬起頭,卻撞上了一張和煦的臉。這是一位個頭高大,看上去二十七八歲的男子。對人臉記憶力很差的她,不知道為何,很久以后,她雖然想不起那人具體的長相了,但卻還記得那嘴角微揚的笑容……
“隨便畫的!”她無心與人搭訕,更討厭被男生們搭訕。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擾打你了?”
“還好。”她一邊繼續手上的勾勒,一邊輕描淡寫地回答。
“我是一個攝影師。”男子繼續說,并揚了揚手上的某個物件。寧安祺這才看到他正端著一部看起來很專業的相機。“我現在正在為參賽作品采風。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讓我給你拍張照?”
果然是個麻煩!寧安祺瞟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啊,是這樣,”男子似乎察覺到了寧安祺的困擾和不滿,“我準備的作品主題是’面孔’,所以想收集很多人臉近照……”
——又是臉!
寧安祺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大口罩并不客氣地說:“對不起,不太方便。”
不想,男子卻說,就這樣拍也可以,不用取下口罩。
既然如此,倒也無妨,反正這樣子應該沒幾個人能認出我。寧安祺心想。如果不打發他一下,說不定會更難纏。
“就一張。”她豎起了右手食指。
“沒問題!太感謝了。”
幾天之后,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地點,寧安祺同樣戴著她那蓋住半邊臉的口罩,坐在那描著手稿,而那個拿相機的男子再次出現在她近旁。
“你為什么總是戴著口罩呢?”男子好奇地問。
寧安祺顯然沒有心情和一個陌生人解釋真正的原因。她想了想:“我天生兔唇,很丑,不想讓別人看到。”在她看來,這個理由足夠打發這個人離開了,卻不料,男子在一瞬間的錯愕之后,卻又恢復了原來那張親切而和煦的笑臉——
“原來是這樣,抱歉!……我妹妹也得了這個病,不過,我一點也不覺得她很丑啊!”
“誒?”寧安祺還真沒有想到,自己隨口的戲言卻引來了一個意外的故事。
男子告訴她,妹妹出生時發現這個病讓父母相當心痛。不過,全家人從來就沒有因為這個而在妹妹面前流露過任何傷感或差別對待的情緒,并積極地為她到處尋醫治病,現在經過幾次手術,妹妹的嘴唇已經逐漸接近了常人了。男子說著,還將相機中保存的照片拿給寧安祺看。
那是怎樣一張天真的臉啊!總是洋溢著甜美的笑容,雖然因為嘴唇上的缺陷,她的笑容讓人難免覺得別扭,但她依然笑得那么燦爛。
似乎是由于寧安祺對于自己的謊言的愧疚,也是由于男子的對寧安祺“遭遇”的理解,兩個人那天聊了很多。談話中,寧安祺得知,這個男子是學建筑設計出身的,不過現在專業從事攝影工作,還在攝影協會兼職。
臨別。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男子問。
“寧安祺。”
“安祺?很好聽的名字!很像是英文中的天使這個詞。”男子的贊嘆一點也沒有恭維之意,并伸出了手介紹自己說,“我叫成誠。”
那一次僅有的握手,讓寧安祺記住了這個男子的手,寬大而有力的觸感。
一個多月后。新學期開始了,學校開設了一門面向全校學生的公開課,《視覺與攝影》。
“聽說了嗎?這個課的老師是外面請來的,攝影協會的。據說是個很年輕而且顏值很高的帥哥呢!”同班的阮欣一如既往的八卦。
“可惜這課只有兩堂啊!只能見上兩次面。”另外一個女生感嘆。
“喂喂,你們到底是去上課,還是去欣賞帥哥的?”寧安祺不屑地問。
“安祺你不一樣啊,整天有大堆的帥哥圍著轉,當然是看不上眼的。”
如果可以,我把他們統統送給你們!寧安祺瞅著垃圾桶里裝滿的玫瑰花,在心里如此反詰,卻沒有說出口。她知道這樣說的結果,必定會被人看成“飽漢不知餓漢饑”。
因為是對全校開設的公開課,上課的教室設在學校最大的梯形教室里。寧安祺拉著阮欣選了個中后區的最靠邊的位子坐,這樣,即不惹人眼目,也避免那些“蜜蜂”“蝴蝶”又一次將自己包圍。不過,很快她就后悔自己坐在離門這么遠的位置了——
“同學們好!我沒遲到吧?”
坐在那一邊用筆在本子上習慣性隨意畫著草圖一邊等著上課的寧安祺,突然被一個響亮而熟悉的聲音驚擾了。
怎么是他?!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一邊和大家打著招呼走上講臺的人居然是——成誠!
驚愕之下,她回過神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伸出自己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雖然是公開課,但我還是希望認識一下大家,現在來花點時間點一下名,請點到的同學站起來一下。”
——啊,不是吧!
聽到講臺上的成誠如此宣布,寧安祺有一種哭不出來的感覺。情急之下,她伸手在自己的包里翻搗了起來,直到摸到了一樣東西,才大大松了一口氣。
還好,今天沒有忘記帶口罩。
“寧艾……你好,請坐。接下來是寧……”此時,正依次叫著學生的名單的成誠突然停了一下,似乎過了足足有一秒,才從他嘴里報出了下一個人的名字:“寧安祺。”
“……到!”寧安祺有些瑟瑟地站起身來。
“你好……謝謝!請坐。”
成誠肯定認出了自己。寧安祺心想。雖然她都不敢抬頭看他的臉。
可以想見,寧安祺這一堂課下來完全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鈴響,乘著有學生圍著成誠提問的機會,她匆匆地離開了教室。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一邊向教學樓外走去,她一邊無不懊惱地想著。現在的自己,簡直就像陷入了一個謊言的沼澤,不知如何脫身。
心浮氣躁,天氣又有些悶熱,走出教學樓的她,伸手想去取掉自己臉上的口罩,卻又冷不丁聽到身后有人高呼她的名字:“安祺。”
是成誠的聲音。寧安祺趕緊收回了去摘口罩的手,心驚得如小鹿亂撞。
“果真是你啊!”走到她跟前的成誠,低著頭打量了她一番后,笑著說。他的笑容和從前一樣,和煦而明亮。“上課前點到你的名字,我還真不敢相信。”
“是、是吧?好久不見。”寧安祺努力地鎮定自己的心神。
“嗯,確實好久不見了。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忙攝影展參展的事,然后又接到協會的任務,要來上這個公開課。還是第一次來高校當講師,準備的時間還不多,真讓人緊張。”
“可你講得很好啊!”寧安祺這話一出口,又開始厭惡自己。她根本就沒有認真的聽課,這樣的贊揚顯得有些虛偽。
“是嘛,那我就安心了。對了,那個……”成誠低頭一邊翻找著自己的包,一邊似乎正準備說些什么事,突然——
“Hello,你跑得好快!”一只手重重的拍在了寧安祺的肩膀上,然后來者又沖她身邊的成誠招呼道:“老師您好!”
是阮欣。
小妮子瞅見安祺臉上的口罩,便咋呼了起來:“喲!今天空氣指數才不到50呢!你還帶口罩啊?”
“不可以嗎?”眼看被揭穿的寧安祺,瞪了好友一眼,生硬地敷衍道。
“行行行,蒙面美女更有神秘感!”好在阮欣并不與之糾結,轉而若無其事地和她身邊的成誠寒暄去了。看來,她的興趣并不在寧安祺臉上的口罩,而是成誠。
這一路,托阮欣的“福”,寧安祺基本沒有和成誠說上什么話,便匆匆分了手。
第二天下午,公開課的下半個課時,寧安祺決定缺席了。她沒法再繼續當著成誠的面扮演那個兔唇的蒙面女孩。雖然這可能是難得與成誠碰面的機會,但是那個難以昭然的謊言卻成了她和成誠間一道不可逾越的墻。
九月的校園,夏暑未消。在校園里兜了一圈,最終還是沒有去上公開課的寧安祺,坐在女生宿舍外的水池邊出神。走得有些出汗的她,將長長的秀發盤起在腦后,看著池水中自己曼妙的身影,卻無力欣賞。
為什么自己要說那樣的謊言呢?一開始只是為了打發走一個可能的“麻煩”,卻沒想給自己種下了無盡的麻煩。如果在聽了成誠妹妹的故事后,及時澄清一下就好了,也不至于面對現在的尷尬。成誠善解人意地從來不問及自己的過去和“病情”,甚至沒有因為自己的“丑陋”而流露過半點的同情或疏遠,卻也讓自己一而再地錯過了解釋的機會。
喜歡做面具的爸爸曾說過:“其實這個世界上的人都帶著面具,我們總是容易被面具上的容顏和表情所迷惑,卻看不見他們的內心。”
沒想到最討厭以貌取人的自己,卻為了掩蓋自己那張“天使般的臉蛋”,而給自己帶上了一副虛偽可憐的面具。而且,似乎戴得太久,已經無法在取下了來。
“阿——阿欠!阿欠!”不知道什么引發了她鼻尖的敏感,她猛打了兩個噴嚏。
“原來你在這兒。”還不等她從噴嚏的恍惚中清醒過來,一個溫柔的聲音穿過寧安祺的耳際,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尋聲望去——
“成……成誠!”
他們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間,寧安祺感覺到成誠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緊接著變成了一團渾濁……
——糟了!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有帶口罩,而且還盤著頭發,整張臉在西偏的陽光映照下,在成誠的眼前,一覽無余!
空氣好像在這一刻完全凝固了。寧安祺的身體像是被什么東西釘在了那里,一動也動彈不得。此時的她,別說解釋,甚至都不敢喘氣,仿佛任何微小的動靜,就能將眼前的一切吹得分崩離析。
“你的嘴唇……看來已經好了。”一段冗長的沉默之后,成誠帶著一絲苦澀的笑,淡淡地開了口。他顯得很平靜,平靜得讓寧安祺有些害怕。
“我是來送這個的。”成誠伸手從包的外側口袋里拿出了一樣什么東西,遞到了寧安祺的面前,“逃課可不好。好在這個課不影響你的學分。”
“哦……”不知所措的寧安祺,神色恍惚地伸手接過了成誠遞給她的東西,“我……”
“我先走了。這會好象起霧了,過敏的話,你還是別呆在室外了。”成誠沒等她說下面的話,便揮了揮手,道了聲“再見。”轉身走向了已經微升的霧色里……那一瞬間,寧安祺有一種錯覺:成誠的臉,仿佛從她的記憶中被抹去了,留下的,只是那嘴解微微上揚的笑容。
她的手里,是一張照片。照片中,被口罩和頭發掩蓋了大半張臉的她,正坐在陽光下,專心地在繪本上描繪心中的美妙圖樣。整張照片里,看不清寧安祺的臉,卻讓人感受到一種恬靜的美感。而照片的背后,還寫著:送給我心中的蒙面天使——成誠。
懊悔,心痛,空乏感,一時間席卷了寧安祺的全身。她想叫住那個已近消失在霧色中的身影,卻不知道為何,如梗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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