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即使是在隧道中,外邊世界的低沉有力、又雜亂無章的雷鳴和雨聲仍舊陰魂不散,并且隨著列車的前行而愈發強烈無序。當列車駛出隧道后,周圍的亮度微微上調了些,不過依然昏沉。雨點太過密集,已然結成雨幕,阻礙視線,灰了目之所及。我的頭有些發脹,伴隨著疼痛。
? ? ? ? 我本就不大樂意再度搬回這座城市,畢竟發展相對滯后,而我又在這座城市中收獲了相當多的不甚愉快的回憶,無論從什么方面來說。得虧車外持續不斷的雷鳴轟響,一直在擾亂我的心緒,否則我肯定要消沉上一段時間了。
? ? ? ? ”請問您需要一杯熱水嗎?“一位乘務員推著擺滿食品和水的小車在我身旁問道。大概是我的臉色不太好,她的語氣中還真有著些關懷。
? ? ? ? ”不用,謝謝你。“我回答道。
? ? ? ”您看上去有些不舒服。“她又說。
? ? ? ”只是好久沒回來了而已,有些矯情而已。“
? ? ? ”我明白這感覺。“她對我好看的一笑,”祝您旅途愉快。“
? ? ? “你也是。“
? ? ? 由她這么一說,我的心情稍稍好轉了,而且,就算是以臺風來迎接我,我也不可以任憑自己消沉下去,一切都的往積極的方向去思索。一方面,興許母親的確是感到寂寞了,在這么繼續下去未免過分。另一方面,原先的城市也同樣沒有什么值得我去留戀的事物,既沒有像樣的朋友,也未能戀愛。唯一讓我在意的是一只身上毛東缺西缺的母貓,經常在我家門前的邊臺上趴著曬太陽,見到我出門便懶洋洋叫一聲。如果不是擔心有主,我真想抱回來。
? ? ? 列車速度逐漸緩下來,乘客也動了起來。我幫旁座的一位老太太取下行李,她笑瞇瞇地接過,向我道謝。我報之以一笑,隨后也拿下行李,下了列車。耳旁頓時密密麻麻充斥了雨水拍打鋼鐵的”噠噠“聲,站臺上覆蓋了一層水膜似的,流水繞過人們的鞋底滑向站臺邊緣,簡直蜿蜒曲折。風向實在是不如人意,朝著里吹,將我背后和頭發淋了個透。
? ? ? 我走進站點之后,環望了一圈,看到了一個工作人員在為那位老太太脫下雨衣,看起來比我要干燥許多。我們目光對上了后,她又沖我微笑了。
? ? ? 我的心情不錯,所以即便是叔叔來為我披上毛巾,我也沒多在意。
? ? ? “衣服都濕透了啊,不要緊吧?”叔叔的嗓門依舊大得出奇。
? ? ? “沒事,我們怎么回去?”我問。
? ? ? “你媽媽開了車來,走快一些,臺風要來了。”他說。我們以與之前無異的速度走出站點,坐上了一輛我從沒見過的福克斯,粉色的。不過里面坐著的確實是母親沒錯。
? ? ? “老媽。”我坐上車,下意識地叫了一聲,算是招呼吧。
? ? ? “嗯。衣服都濕了,回去要馬上洗澡。”母親笑了笑說。
? ? ? “車新買的?”我問。
? ? ? “叔叔買的。”母親發動了引擎駛離列車站,“怎么樣?”
? ? ? “顏色不錯。”
? ? ? “你媽媽也感覺不錯。”后邊的叔叔說。
? ? ? “這樣。“我點點頭。經這位一岔,車內一時間陷入了沉默。我借著雨幕暫時淡去的時間,隔著窗打量著三年沒見的街景。列車站前的一整天路都在施工,建設高架橋,所以這片區域都擁堵不堪,商鋪也都關門大吉。車尾的紅光模糊地閃爍不止,仿佛整個世界都沉入水下一樣,車動不了,人也見不著。
? ? ? “安原,心情不好嗎?“母親忽然問我說。
? ? ? ”干嘛這么問?“
? ? ? ”突然讓你回來,這里也的確不盡如人意,現在又堵車。“
? ? ? ”我沒事的,沒有心情不好。“我說。
? ? ? ”那就好。“
? ? ? 眼見要再次陷入沉默,叔叔的電話響了起來,他的嗓門簡直要讓我抓狂。我受不了在有限空間中過高的音量,尤其那是從人嘴里傳出來的,好像這么做會給他們帶來什么加持一樣。接著他掛斷了電話,和母親談起了生意上的事。我就勢戴上來耳機,調高音量。當然了,如果是悅耳之聲的話,再響我也不至于抓狂。
? ? ? 可沒有一聲歌的時間,音樂中斷,一通電話打了進來,是父親打來的。我等待了一分鐘,來電自動掛斷,提示留言。我接著聽歌,直到回到家里。
? ? ? 原先我總感覺或許是搬家了,因為車都換了嘛。但窗外的圖景熟悉地、不緊不慢地展開來,電影院、酒吧、書店、粉鋪。小區底下的商鋪并未全都倒閉,使我還可以借之來確認自己的坐標。
? ? ? 家里的陳設沒有什么大的變化,物件都一如既往,各得其位。我覺著自己似乎只是放了個學回到家中一般,沒有什么東西偏離軌道。只不過我的房間看得出來經歷過清掃,而且相當細致,防盜欄上的灰塵都沒有留下多少。
? ? ? 我久違地痛快享受了一次花灑沖浴,只有在南方可以長時間容許這種奢侈的行為------就我的經歷來說,而且至少是在學生范圍內。我實在無法適應澡堂之類的方式。當我第一次聽說時,我險些從座位上跌落下去。在我看來,這簡直不可理喻,那樣子就像是一條海邊即將窒息的胡亂掙扎的魚。
? ? ? 晚餐席間,母親與我談了轉學的事,我說離家近一些比較好,這樣的話便不必住宿。
? ? ? “問問看你以前的同學朋友吧?或許可以同班,也有個伴。”母親提議。我翻了翻通信錄,找不到想要去打招呼的對象。我早就知道自己在社交方面的無能與失敗,但如此結果還是令我啞然。
? ? ? 入睡前,我看了一眼手表想確定一下時間,但發現時間定格在了十八點四十二分。我欲找來工具上緊發條,可怎么找都找不到,倒是平時不常用的什物被我意外搜了出來。八音盒啦、卡針啦、不知開何鎖的鑰匙啦,諸如此類。我作罷,將它們歸類好放一起,然后倒頭便睡。想起來沒有刷牙也好不上心,便這樣在呼呼風聲和雨幕的“沙沙”聲中入睡。一整晚沒有做夢。
? ? ? 翌日一早的朝陽讓我獲得了一個無所適從的早晨,幾個小時前還一副末日做派、晝夜顛倒,現在卻燦爛耀眼,晴空萬里。防盜欄上反射的光線將我刺醒,耳邊一片靜謐,沒有叫賣聲和嘈雜的音響聲,惟有耳鳴永久性地煩擾著我。我想起來這個小區地處近郊,周圍的超市獨樓下一家,但尚未開門。小攤小販也沒有看上此處。
? ? ? 我起床走進衛生間洗了個頭,刷罷牙就到廚房泡了一杯牛奶,來到陽臺上。我撩開晾曬的襯衣,一面喝牛奶,一面觀察眼下的街區,百無聊賴地以之與記憶做對比。嗯,這兒多了幾排樹,那兒少了幾棟房子,哦,還多了座公園,天空上還掛著風箏。這里的冬天要比北方鮮艷得多了,這綠油油一片,那五顏六色一團的。花朵的種類繁多起來。
? ? ? 喝盡牛奶,我回到廚房清洗完杯子,然后在臥室里換上便衣,戴上手表就出了門。在離小區不遠的公交站點登上了前往唐人街的公共汽車。由于時候尚早,車內的人不多,大多數是提著菜籃的老人。角落坐著一位年輕女人,看上去還化了妝,不濃,神色疲憊。不過馬上她就下了車,我并沒有去在意。相反,一對老夫婦向我道早安,還說現在可以在這么早看見年輕人可真是好運氣。我挺奇怪的,但心情也因此開朗起來。公共汽車先是穿越了一片低矮密集的房屋群,有好幾處地方,龐大的載具正在作業,拆除這些占地的自建房,導致這一片地區揚塵四起。汽車在這其中小心翼翼地穿行,像是繡成城市圖景的穿針。我還嗅到了豆漿與蒸籠包的氣味,耳聞廣播粗糙的京曲,認出來是《四郎探母》 因為音樂課上放過視頻,所以記得很清楚。
? ? ? 我在市中唐人街下車。我知道這里面有一家鐘表店,叫樋氏鐘表店。店主師傅相當干練,富有經驗,我離開之前經常去她的店里看表,修表。不過現在還沒開門。還沒有倒閉,我想。于是我抱起手臂倚靠在門旁,開玩笑似地將刻上“停止營業”的木牌翻至“營業中”
? ? ? ”惡作劇?“
? ? ? 我的手不爭氣地顫了顫,循聲看過去,見到了一位打扮扎眼的女孩。穿著杏色針織毛衣和杏色開襟粗呢外套,以及毛呢短裙與褲襪,皮鞋也擦得锃亮。這樣的女孩在哪里都不多見,據我所知。
? ? ? “不算吧。”我掩飾地一笑,翻回到了“停止營業”
? ? ? “你常來這家店是嗎?”她一邊抱著手臂打量著眼前的鐘表店,一邊像是在問我似地說。
? ? ? “呃,大概。”我不太確定該如何表述。
? ? ? “你不太擅長表達什么呢。”她調皮地一笑,“又是’吧‘,又是’大概‘’呃‘什么的。明明好好說都可以的。”
? ? ? ”直接說出來了啊......“我側過頭笑嘆了一聲。
? ? ? ”看來是安全牌。“她打了個響指說。
? ? ? 不多時,一位三十出頭的女人氣喘吁吁地慢跑回來,穿著黑色運動套衣,臉上十分詫異。
? ? ? ”你好,樋小姐。“我向她微微欠身說。
? ? ? ”啊,真是好久不見了,安原。不過,這是怎么回事?“樋小姐問。
? ? ? ”待會再說吧。“
? ? ? ”也是。“樋小姐從上衣口袋里掏出鑰匙,把門鎖開了,緩了一口氣回過頭對女孩抱歉地笑了笑,”這位可愛的小姐,久等了。“
? ? ? “沒有沒有,是我太早來打擾了。”女孩紅著臉搖搖頭說,“這是去晨練了?”
? ? ? “是啊,起得早了許多。”樋小姐點點頭,又說:”可以再給我五分鐘嗎?“
? ? ? ”沒什么不行的吧?“我說。說罷,樋小姐便進了店里,小跑的步履聲也逐漸遠去。
? ? ? ”很認真的人呢。“女孩抬手將牌子翻到了”營業中“,說。
? ? ? “的確。“
? ? ? ”你是老顧客了吧?“她問。
? ? ? ”是常來。不過,這家店不很有名頭,你怎么找來的?“
? ? ? ”導航。“她從挎包里取出手機在臉前晃了晃,”幫我找最近的鐘表店。“
? ? ? ”科技啊。“
? ? ? ”你呢?”
? ? ? “傳單。”
? ? ? 她輕輕笑出了聲。這我倒是沒想到,像她這樣開朗的女孩,笑起來怎么這樣克制。這時小跑的步履聲逐漸靠近,門被打開,樋小姐已經換上了漂亮的洋裝和白披肩,穿著鑲灰邊的圍裙,對我們說:“歡迎光臨”
? ? ? 店里兩兩分布著木框立柜,那種嵌玻璃的立柜。柜中橫嵌著上下兩片木板,板上墊著花紋各異的經過裁剪的桌布。每個立柜里擺放四塊鐘表,有機械表、石英表和懷表。當然,靠近門面的位置也是有電子表的。整個店墻上只掛著一個擺鐘,應該是非賣品。靠墻則擺放了橡木桌,置了些陶飾,看上去不明所以。前臺中就展示著不同的各色表帶。
? ? ? “所以,出了什么問題?”樋小姐在前臺后問。
? ? ? “指針不動了,我想應該是發條的問題,一時間找不到工具。”我解下手表遞過去說。
? ? ? “請讓我檢查一下,可以嗎?”樋小姐接過去,簡單地搖晃了一下,詢問道。
? ? ? “當然。”
? ? ? 樋小姐馬上拿上手表轉身進入工作室。那女孩好巧不巧走過來問店主哪兒去了,我與她說了。
? ? ? ”我喜歡這家店,真是不錯。“她說。
? ? ? ”單純來贊嘆的?“
? ? ? ”也想問店長一些事情。“
? ? ? ”挑一塊手表嗎?“我問。我剛才注意到從一開始她就在看立柜中的手表。
? ? ? ”不是的,我有手表。“
? ? ? 工作室的門打開了,樋小姐從里面走了出來,本來是披著頭發,現在已經高束了起來。她手里沒拿著手表,臉色有些不高興。我則是歪了歪頭撇撇嘴。
? ? ? ”安原,你該不會從來都沒有保養過吧?“樋小姐頗不滿地說。
? ? ? ”額,三年而已。“
? ? ? ”足以壽終正寢了。而且你這不知道哪里搞來的本來就是舊表。“她嘆了一口氣,”真傷腦筋。“
? ? ? ”拜托啦。“我說,”我信不過其他人,沒辦法。“
? ? ? ”少來。“她白了我一眼,”需要時間。天芯磨得不成樣子,齒輪也銹了一片,居然還有水殘留,油也沒見上。簡直風燭殘年!“
? ? ? ”抱歉,我相信你有辦法,總不至于病入膏肓吧?“我雙掌合十,說。
? ? ? ”真有意思。“女孩又一次輕笑出聲,這次我就沒覺得有什么奇怪。
? ? ? ”問啊你。“我對她說。
? ? ? ”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嗎?“樋小姐頓了頓,向女孩問。
? ? ? ”我是來換表帶的。“她從挎包里取出一塊沒有腕帶的斑駁的機械表,說,”但我自己沒有什么經驗和看法,就想著找專業人士幫忙。“
? ? ? ”這樣。“樋小姐看了眼她的手表,點了點下巴,”相當古董的款式啊。“
? ? ? ”本來是祖父的,在我九歲那時送給了我,還千叮嚀萬囑咐地說千萬不能賣了。“女孩微笑著說,”表本身沒問題,表帶倒是先挺不住了。“
? ? ? 我站在女孩身后用手向樋小姐知會了一下,然后轉身離開。可卻被樋小姐叫住了:“難得來一次,要不要一起挑一下表帶呢?”我有些不解,但在得到女孩的示意后,我也不好拒絕。于是我們三人就一起在前臺挑起表帶來。樋小姐拿出一條深棕色青鎖扣的皮質表帶。女孩則對著金屬表帶有所中意。我總不能毫無想法,所以在前臺一端選擇了一條已經零散分布了些許開裂紋的、上了年頭的櫻紅色皮質表帶。說是櫻紅色,也只是能勉強看出來,從遠處看是什么都說不定,它本身就已經褪色得很厲害了。
? ? ? 不料她非常中意。“酷。”她拍了拍掌,說。
? ? ? “看來小姐你是喜歡舊東西的一類人,是這樣嗎?”樋小姐略顯意外地說,看上去就像被選中了一樣她自己準備處理掉的東西。
? ? ? ”我就是喜歡這類東西的二手貨,三手更好。“女孩將表遞過去說,”從感覺這樣可以與某些人產生某種交集,而且本身也充滿了想象,這感覺很棒。“
? ? ? 樋小姐取來工具,利索地安裝好了表帶。女孩立刻戴上了手表,那樣子就像是在商場里轉悠了大半天,終于如愿換上了新裙子的時尚少女。開心地向我們展示腕上的手表,仿佛連手表本身也被替換了一樣。”怎么這樣開心?“樋小姐問。
? ? ? ”因為它的形象改變了嘛,人們對其的印象也會隨之改變。如果可以以一種新的印象去看待事物,那可是相當令人快樂的事情。“她說。
? ? ? ”改變總是令人充滿活力呢。“樋小姐托著腮說。
? ? ? ”對了,謝謝你。“她忽然向我說道,”有品位的選擇我也很喜歡。“
? ? ? ”我之前也不知道自己的品位。“我說。
? ? ? ”復古派?“
? ? ? ”大概。“
? ? ? “大概。“她故作古怪地學舌道,接著又問:”噯,明天可有空?“
? ? ? ”寒假,哪天都有空的。“我說,”怎么?“
? ? ? ”一起吃個午飯如何?我請客,就當是這個的回禮。“她又向我示意了腕上的手表,表環上折射出淡紫色的微光。看上去的確蠻合適的。
? ? ? ”這?“我遲疑了。
? ? ? “該不會是不愿意讓女人請客?”
? ? ? “那不是.......哎,悉聽尊便好了。“我說。
? ? ? 我們一齊向樋小姐道別,之后在去往公交站點的路上商量了明日相會的時間地點。最后她因為與我不同路,先一步登上別路公共汽車。我們就此分別。
? ? ? ”你那表好像不妙,可以修好?”她問。
? ? ? “交給她的話就沒有什么問題。”我說。
? ? ? “可以這么被人信任著還真是幸福。”
? ? ? “那可不是簡單的差事。“
? ? ? ”明天可別先吃了。“車來了,她再次叮囑道。
? ? ? ”為何不是今天?“我問了出來。
? ? ? ”這么急?“她吐了吐舌頭說。
? ? ? ”只是好奇。“
? ? ? ”嗯......總要睡個好覺,換身行頭,不至于灰頭土臉。心情也會變好。“說完,她登上了汽車。”明天見。“我們同時開口道。她笑了出來,我沒笑。
? ? ? 第二天她果然換了身截然不同的行頭。穿的是深灰色的格子襯衫,袖沒了半個手掌,系了蝴蝶結。半身百褶裙、灰色過膝襪和粗跟皮鞋。頭上戴著黑色的貝雷帽,手表也好好的戴著。她看上去比昨天還要開朗,也許有一部分因素是陽光。南方的二月一旦有了陽光和藍天,人的心境便會活潑起來,就要跳起來一樣,寒意也不值一提。
? ? ? 她說這身是新買的,所以很高興。我說猜得出來,改變與新事物時常讓人歡欣,這點倒是不假。至少新衣服可以。不過她的挎包銀鏈閃閃發亮,使我的左眼很是不舒服就是了。我被她領到一家品調健康的、有一整墻酒的復古酒吧里。我要來披薩,她也要了披薩,還幫我點了果汁。我問她為什么要在酒吧喝果汁,她說這里的服務員不讓她喝酒。
? ? ? ”第一次來的時候,我點的是白蘭地,結果他們給了我橙汁,還笑話我。”她說。
? ? ? “你知道白蘭地是什么酒嗎?”我不無驚訝地說。
? ? ? “不懂,不過名字倒是好聽。”
? ? ? “你這家伙。”我無奈地說。那玩意可是相當容易醉的,不過也因人而異,或許她的酒量出奇地驚人也說不定。吃罷,我們沒有分別,而是一起朝著附近的民族公園走去。
? ? ? ? 公園里人不多,也都在做著自己的事。因為有湖泊的緣故,公園里一直都吹著帶有水分的微風。周遭的榕樹葉鮮綠鮮綠的,在這風中撲閃著亮光。天空中仿佛貼上去的幾縷淡云紋絲不動,穹頂愈發帶上了樸素的白,春意漸起。路上的行人一個個都脫去了大衣和圍巾拎在手上,小孩子一個勁兒跑,大人們一個勁兒嘮叨。她也摘下了貝雷帽,用食指頂著玩似地轉個不止。我在離她十幾厘米的身后跟著,也不懂該說些什么,只是稍顯愜意地一直走,走。
? ? ? “是我走太快了?”她回頭問。
? ? ? “我想是我太慢了。”我說,“沒有什么目的地,我對這片區域也百分之百陌生。”
? ? ? “呃,陌生?這里動工的時候可是鬧得沸沸揚揚的呢!”她的步伐慢了下來。
? ? ? “實際上,我離開這里之前,這兒還是一片沒人要的荒地。我前天才回到這座城市。”我又環顧了一遍周圍,說。
? ? ? “走了三年咯?”
? ? ? “是的。”
? ? ? “那里是相當高級的地方吧?”她打趣道。
? ? ? “你是說感觸嗎?學生嘛,無非學校、公寓、學校、公寓,來來回回。不過我倒是可以常去菜市中心那里和老人們打交道。“
? ? ? ”這么說你是不住學校,還會做飯啊?“她貌似很吃驚。
? ? ? ”嗯,不過也沒有大礙。既然都有所不便,那么只好該讓自己好受些。“我彎腰撿起滾過來的皮球,向跑來的男孩子扔過去。他們向我揮手,我也向他們點點頭。
? ? ? ”可是會錯過許多八卦哦。“她煞有介事地說。
? ? ? ”比如?“
? ? ? ”戀愛啦、不公啦、假期啦、牢騷啦,之類的。“她點著手指說。
? ? ? ”背地里的勾當。“我說。
? ? ? ”唔。“她交叉雙手放在自己面前,”好尖銳。“
? ? ? ”是吧。“
? ? ? ”是不太適應集體生活吧。“
? ? ? ”兩三個人就好很多,我覺得。“我說著,感到有些尷尬,但沒有止住話頭,”再多下去,可能性就會被壓縮。“
? ? ? ”可是就常識而言,這似乎正好相反啊。“她訝然道。
? ? ? ”也可能是我自己的毛病。“
? ? ? 她正想說些什么,但終于止住,說要去下衛生間。于是我徑自走到了一顆上了年紀的老榕樹下,腳下枯黃的干草發出輕微的折斷聲,”喀喀“作響。遠處傳來擊鼓聲與撥弦聲,不高不低,像迷糊的晶塵一樣漂浮在空氣中。近地面還有紙飛機飛來飛去,沒有風箏。唯一一個拿著風箏的孩子扯著風箏線瘋跑了數分鐘到沒有能夠如愿。
? ? ? 不一會兒,她回來了。其間有一架紙飛機扎中了我的頭,她還笑了我好久。我們接著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不過如同發條正常運轉,齒輪也精準順暢地咬合,一切都恰到好處。她帶著我在這片我所陌生的區域四處探索,同時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問這問那的,有時我脫口而出,有時我也答不上來。但她看上去似乎也不在乎這其中的區別。
? ? ? 由于平時不常鍛煉,加之這地方著實不小,商業區、公園、湖泊、學校都一股腦兒塞到一起。我的腿有點酸,但沒好意思說,仍跟在她身后不遠,不時望一眼她那橫沖直撞的長發。我伸了個懶腰,偏偏又打了一個哈欠,還沒等我擦去眼角的淚珠,便聽見了她的笑聲。
? ? ? ”是累了嗎?“她問。
? ? ? ”還沒到非要停下來的地步。“我摸了摸鼻子說。她自己也伸了個懶腰,我伸手去接住掉下來的帽子。”當心點,小姐。“我半開玩笑地說。
? ? ? ”我也有點腿酸。“她笑盈盈地接過帽子,翻手戴上,說,”找個地方來份甜點吧,我知道一個好去處。“
? ? ? ”自然聽你的。“
? ? ? ”這么說我可不會高興。“
? ? ? 她所說的好去處就是一家里面打著溫暖的金色燈光的咖啡館。館內播放著林恩·岡恩的富有技巧性女高音,還有電吉他的聲音。她笑著和店員打招呼,好像已十分相熟。我只要了一杯拿鐵,沒要蛋糕,她勸我要一份,但我拒絕了。
? ? ? “什么嘛,你又不胖。”她有點掃興。
? ? ? “那也不能因為不會滑倒而去踩香蕉皮。誰知道呢?”
? ? ? “不喜歡嗎?”
? ? ? “不想吃而已,偶爾興致起來了會做來試一試。”我說。最終她點了一杯意式咖啡和一份小巧克力蛋糕。
? ? ? “我說,你為什么要離開這么久又回來了呢?”她在等待的時間里這么問了。
? ? ? ”發生了一些事情,實際上也是一時沖動,但沒料到對方這么妥協。“我說著,回想起了一些事,感覺有點好笑,”回來也是因為互相都冷靜下來了。“
? ? ? ”家人之間?“
? ? ? ”是吧,呃,也不算。“
? ? ? ”嗯,我也想要出去看看,而且不想等到高中畢業。“她謝過服務員的咖啡,然后說。我看了她一眼,隨后輕輕啜了一口拿鐵。
? ? ? ”是指在外長久居住的意思吧,不是旅游那種?“
? ? ? ”當然。雖然這么說有點不厚道,但可以趁還能夠向家人隨意借款時間里,甩開一切煩人東西開啟新生活,我一定會滿懷感激地接受的。“她用叉子輕敲了一下盤子說。
? ? ? ”聽上去不錯。“
? ? ?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嗎?畢竟明年也得畢業,周圍的人也開始互相商量起來了。“
? ? ? “養花,學烹飪,鍛煉。“
? ? ? 她笑了一下:”你可真是有意思,你知道我是在問理想之類的東西吧。“
? ? ? ”你是說職業?“我問。
? ? ? ”這樣說也沒錯。“
? ? ? “呃,醫生,老師,恩.......自己開一家店也不錯。“我想到什么說什么。
? ? ? ”是在點菜嗎,你?“
? ? ? ”描述選擇啦,而且我這人一直都沒有什么明確的目標,總會自己推翻自己。“我說。
? ? ? ”這可不行啊,要是沒有那種東西的話,只能終日無病呻吟了。“
? ? ? ”真是尖銳。“
? ? ? ”漂亮話而已,聽著讓人發笑,不過自己覺得有點道理就好,不一定得去說服別人。“她晃了晃手中的小勺子說。盤子上的蛋糕她已經吃盡了。
? ? ? ”吃得真快。“我看著空盤子說。
? ? ? ”多嘴。“
? ? ? “讓我猜一猜你的職業可以么?“
? ? ? ”盡管猜吧。“
? ? ? 我裝作思索了一下的樣子,說:“或許會去一座沒有認識的人的城市里,開一家二手雜貨鋪。因為全都是從四處探尋而來的老舊貨,所以價格便宜,質量也由你仔細篩選過,所以生意雖然不算紅火,但生活不成問題。有時你的朋友和同學會來到你的店中,在樓上的閣樓里喝茶聊天。父親還為你安排了相親,而你與那位先生恰好聊得很來,所以很快你們便結為連理,一起經營著小店鋪。由于時間的流逝,你的經驗逐漸豐富,經營也上手起來,連鎖店開了幾家,工作忙碌了,夫妻之間的交流愈發貧乏了。你們如同一起在道路上走著走著,忽然遇上了岔路,于是十分自然、平和地分開了,還互相感謝了對方給自己帶來的十幾年的共處時光。你唯一留下的是他在結婚前送給你的項鏈。你沒有再婚,接著在自己的雜貨鋪里過著平靜的生活。最后因為車禍去世,活了八十二歲。”
? ? ? ? “不錯的一生,雖然離題萬里。”她笑了笑說,“但,總感覺還是太寂寞了。不覺得我會二婚嗎?我也想要一直被人愛著啊。”
? ? ? ? “那是我疏漏了。”我也笑了,說。
? ? ? ? “真是不賴,說的我也產生了一種感覺。”她說,“‘哦,原來還可以這么活下去的。’”
? ? ? ? “能夠這么活下去的人可是少之又少的。”
? ? ? ? “不過你猜得挺準,我想我老爸確實會搞相親那一套。“她撇了撇嘴說,“他很討厭來路不明的東西,這種再相遇之前就可以了解得一清二楚的他十分中意。”
? ? ? ? “母親呢?”
? ? ? ? “她啊,聽我爸的多一些。”她撥弄了一下自己的手表說,“不過如果我任性一把的話,誰也拿我沒辦法。”
? ? ? ? “任性啊。”
? ? ? ? ”妹妹也肯定站在我這邊。她連衣服都看著我買的。“
? ? ? ? ”雙胞胎?“
? ? ? ? “是啊。”她臉上浮現了一些不自然,“說是妹妹,可我總感覺她把我當男朋友似的。”
? ? ? ? “那種感情會隨著時間而逐步消散的。”我笑著說。
? ? ? ? “真是的,哪有這么大了還會挽著姐姐的胳膊,臉還蹭來蹭去的?”她揉了揉鼻梁說。
? ? ? ? 我們走出咖啡館,天空上沾染上了一點焦黃,時候還不晚,但夜晚還是占據著優勢。微風還在吹著,夾雜著泥土和水的味道,搖晃著咖啡館外插在圓桌上的菜單,搖晃著樹葉。這次輪到我得去一趟衛生間了,她說等沒問題。
? ? ? ? 我盡快完事,走出衛生間,她人卻不在原處,而是在草地上蹲著,面對著一位哭得極大聲的小孩,一臉沒辦法。盡管她試圖讓孩子冷靜下來,但沒用,一臉笑容打了水漂。我走過去,她看到我,站了起來說:“呃,遇上點麻煩。”
? ? ? ? “怎么回事?“我問。
? ? ? ? “我看到她在哭,就想讓她平靜下來。可是怎么哄都沒辦法。”
? ? ? ? 我看了一眼正在哭的孩子:”所以?“
? ? ? ? ”你有辦法嗎?“
? ? ? ? ”我也不知道。或許說一個故事會比較好。”我說著,蹲下來平視面前的孩子,她看看我,哭聲又大了起來。
? ? ? ? “你幾歲了呢?”我問。
? ? ? ? “......八歲。“她緩了好一陣子才說出來。
? ? ? ? “好孩子,看來沒有到無視別人的地步。”我說,”我前幾天看書,認識到了一個人,他叫村上春樹。”
? ? ? ? “欸,什么呀?”因為孩子依舊哭鬧不止,她十分驚訝。我不理會她們,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
? ? ? ? “嗯......怎么說呢,那個人。我只是看了他的書,可我連他的模樣都沒見過,說一下我的猜想吧,大概是一個不習慣讓下巴空空如也的大叔,留著生硬的胡茬,卻喜歡穿西服。你會知道西服是什么的,你來穿一定更帥氣。好啦,說回來。村上春樹,是這個人。就我看過的他的小說來看,其特點一般來說就是流水掠過白紙一樣,或者說像是一個比你兩三歲的女孩子撐著傘站在落著小雨的草原上一樣,可以想像吧?幾個人在既定的軌道上前行,所有事情都不出所料,所有的結果都是水到渠成。流水賬似的小說,也包含了許多沉重的情感啦,發泄啦,不滿啦。也不乏冷幽默,就像是騎著綿羊在長滿蒲公英的山坡上跳來跳去。一會兒跌落谷底,一會兒又沖上藍天。他寫出來的主角總有他自己的一些樣子,總是孤零零的,盡管他可以找到很多女人來聊天,甚至相愛,但他總是不滿足,自顧自地孤零零下去。這時候,就會出現一些突發事件啦,比如說誰誰誰消失了,哪個人扇了他一巴掌,哪個人一動不動看著他讓他發怵。這樣一來就可以順勢成長下去,成為更為可靠成熟的人。就像早上起床把睡衣換成西裝一樣。“
? ? ? ? 我注意到孩子已經由大哭緩解為將歇的微微啜泣。我不確定我這一番胡言亂語可不可以讓她聽懂一半,也許她什么都沒有聽懂。不過就結果而言,收效顯著。
? ? ? ? ”純傷村書?“她倒是先一步開口了。我有點意外,但還是會心一笑:”嗯,他怎么了?“
? ? ? ? ”他早上起來都要穿西裝嗎?“
? ? ? ? ”不出門的話就不會穿吧。“
? ? ? ? ”他可以騎綿羊嗎?“
? ? ? ? ”現在不可以了,你還是可以的。”
? ? ? ? ”草原在哪里?“
? ? ? ? ”內蒙古。你可以問你的家人可不可以去。“
? ? ? ? ”我不想孤零零的。“
? ? ? ? ”所以叫你問你的家人。沒有人會是孤零零的,每個人都會有人愛,你也是,或許比許多人要更被愛著也說不定。“
? ? ? ? ”真的?“孩子問,像是忘記了哭泣一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東西了,只是點點頭。
? ? ? ? 后來孩子的媽媽回來了,孩子對她的媽媽說要穿西裝,還要去草原騎綿羊。她的媽媽大為訝異,沒答應給她買西裝,不過去草原倒是無所謂,想去就去好了。孩子真是容易聽信別人啊。
? ? ? ? ”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沒想到你居然可以和小孩子這么處得來!“她心悅誠服地說。
? ? ? ? ”啊,這只是因為那孩子有教養而已,知道不可以無視別人。我撿了一個便宜。“我說。
? ? ? ? ”或者說你身上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品質也不一定。這可是很難得的哦。“
? ? ? ? ”真是讓人不好意思。“
? ? ? 我們走出了公園,不遠就有一處公交站點,我們不約而同地走向那里。看來家里都有人在等待。街邊的路燈不合時宜地打開,在地面上留不下一點痕跡。落葉與落花在地上沾上了水和泥土,顯露腐爛之像,正在被環衛工人掃除。公交站點站滿了各種參與補習班的學生,人頭攢動,嘈雜不堪,汽車停靠之后便更加混亂。
? ? ? ? ”等等吧?“她提議道。
? ? ? ? ”非常樂意。“我表示贊同。于是我們來到離站點六七米的一張長椅上坐下。
? ? ? ? “今天真是謝謝你,好久沒有像這么和別人輕輕松松地說話閑聊了。”她兩只手交錯放在自己的裙子上,手指攪來攪去,轉來轉去。
? ? ? ? “哪里,其實也沒有說什么話,就只是在走路,吃東西。”
? ? ? ? “你可不知道,這樣的機會有多難得!”她瞪了我一眼說,“平時光是應付別人的提問都要焦頭爛額了。為什么別人總要問我一些我搞不通的問題,讓我難堪?”
? ? ? ? “學術上的?”
? ? ? ? “方方面面,簡直一應俱全。她說,”真要說卻說不出來,當時的確是令人煩悶,真的。可是卻留不下清晰的記憶,是不是我太小氣了?“
? ? ? ? ”不太擅長記仇,說明你寬宏大量。“
? ? ? ? ”用點更加少女的詞匯啊。“
? ? ? ? ”想不出來。“
? ? ? ? 我們又閑扯了一些各自喜歡看的書。等到站點上的學生都幾盡離開,我們就起身離開了。這次還是她要等的車先到。
? ? ? ? “忘記說了,你所想象出來的我的人生,我還是有點不滿意的。”她忽然說。
? ? ? ? “什么?”我沒料到她還要提起那個話題,有些愕然。或許是我太過愕然的表情,她臉紅了。
? ? ? ? “我是說,我可不會再沒看清一道之后前頭的岔路就會繼續沒頭沒腦地接著走下去。“
? ? ? ? “直覺嗎?”
? ? ? ? “女人的直覺。”
? ? ? ? 等到來車拐過十字路口駛來的時候,她又一次開口了:”還要再見面嗎?“
? ? ? ? ”嗯?“我問,“合適嗎?“
? ? ? ? ”不知道,也許我都不應該問這個。”
? ? ? ? “也許?”
? ? ? ? “哎,別再問了,我也不懂。“她投降似地說。
? ? ? ? ”那么,明天下午兩點還在這里可以么?“我說。
? ? ? ? ”合適嗎?“她莞爾一笑,說。
? ? ? ? ”男人的直覺。“我調侃道。
? ? ? ? 接下來的一兩周,我們幾乎天天見面,有時是在早上,有時是在下午。但是晚上不行,可能會被家長懷疑。我也說不出為什么不可以讓家長知道,也許是被懷揣秘密的刺激感驅使著吧。我們去公園,去看露天不知何名的樂隊表演,去動物園,不時看一部電影。全是我之前不常甚至從未做過的事情,那種明明觸手可及的,可卻因為種種原因未能去實行的,統統被她領著去實行了一遍遍。她一如既往的開朗,讓我想到了昭示著生機的春鹿。她有意無意地挑起話題,像是照顧似地引我說話。這使我十分沒面子,所以我嘗試著去主動對話,與任何人,算是社交鍛煉。
? ? ? ? 小時候,大概是小學時候,初中也有一段時間,我的每個學期的學生評價里,老師都不約而同地給出這樣一個評價:好像對什么都不太上心,松松散散,不夠積極。我就是喜歡可以使肩膀完全放松下來的悠閑時光,由此喜歡一個人看書旅行之類的也應該是因為這樣。
? ? ? ? “這么喜歡一個人的,還老是和我出來。不趁此機會去旅行嗎?“她問。
? ? ? ? ”一個人是一個人,和孤獨可是兩個概念啊。“我說。我老早就不再喜歡和偏執般地追求孤獨了,我真是怕了那玩意兒了。可現實硬是要把那東西塞給我,我自己也毫無抵抗。
? ? ? ? 我知道了她的名字,是叫作葉天水。是她說這是家鄉好多人一起起的,一個位處深山老林里的村子。我記得是在一家DIY蛋糕店里,我們自己做了形狀詭異的蛋糕,一邊吃,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樣說還沒告訴我她的名字。奇怪的是,我居然也沒有意識到。
? ? ? ? “怪了。明明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卻什么都不知道,沒感覺到不公平嗎?“
? ? ? ? ”這倒是沒有。“我回答,”或許是沒有遇上相應的場景讓我想起來。“
? ? ? ? 二月上旬,我發了燒。但沒有如實告訴她,只是說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去醫院打了藥瓶,還碰上了父親。他估計是有急診要處理,只瞟了我一眼就匆匆離去。
? ? ? ? 大概14號的時候,寒潮突如其來,整座城市陷入了好似了無終日的昏黑中,而且雨下個沒完,我的高燒始終沒退下。
? ? ? ? 15號的時候,她發了郵件給我,說是要搬家了,可不可以出來一趟。我的第一反應不是市內搬遷,而是她搬到別的城市去。事實也正是如此。
? ? ? ? ”可以說是如愿以償了吧?是去哪里?“我問,然后捧著杯子喝了一口熱可可。
? ? ? ? “重慶。”
? ? ? ? “我去過,不錯的城市。你不會討厭的。“
? ? ? ? ”這樣啊,你沒說之前,我還有點不知所措。“她用小湯勺不停地攪拌著眼前的咖啡。
? ? ? ? ”不過下雨的時候上到六層樓都沒法跑掉。“
? ? ? ? ”你這人!“她忽然笑出來。
? ? ? ? ”現在好點了?“
? ? ? ? ”完全好了。“
? ? ? ? ”那么,“我仰頭深吸了一口氣,不讓自己咳出來,說,“以后有機會去重慶時就去看你。”
? ? ? ? 她稍微愣了一下,隨即輕笑了出來:”這樣啊,那不是又變成了我當導游了嗎?”
? ? ? ? “那也不賴。”
? ? ? ? 她出去接了一個電話,本來沒有必要的,但她出奇地出到咖啡館外面接。回來的時候就說得走了。
? ? ? ? “不會是偷跑出來的吧?”我問。
? ? ? ? “別管了你。“她用手指點了點額頭,說,”還會聯系吧?“
? ? ? ? ”寫信給你。“
? ? ? ? ”紙質的?“
? ? ? ? ”如果你希望。你不是也喜歡這類東西嗎?”
? ? ? ? “那我就等好了。”她笑著說。
? ? ? ? ”再見。“
? ? ? ? ”再見。“
? ? ? ? 我們走出到咖啡館外,還下著濕冷的細雨。我們互相擁抱了一下,隨即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