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赴約
我們差不多把現場的東西都摸了一遍，可是并不順利，除了黑色編織袋，并沒有發現其他有價值的信息，甚至在方向盤上都沒有發現指紋。
老警察顯然對這樣的結果不太滿意，充滿皺紋的額頭此時已露出了些許汗珠，他不時的看看四周，也許是還沒有放棄，希望發現一些遺漏未注意到的地方。
警戒線以外的車輛越排越多，畢竟這里是主干道，還有幾個路人圍在圈外，看著熱鬧。老警察收起發散的目光，拿出手機，與我錯開3、4米的距離，打起了電話。
這是怕我偷聽？我不禁一陣苦笑，可是換做我，多半也會這么做。
我無聊的擺弄著塑膠手套，片刻，一股疲勞感占領了我的身體，不知道老警察電話要打到什么時候，在這里等著似乎沒有必要，于是我想回到我的車里，可還沒邁開腳步，忽然發現他的表情變了，剛剛那老謀深算的樣子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居然是驚恐和焦慮。
這是電話里有什么發現嗎？遇到這么個沒頭沒尾的案子，換做誰，估計都會變得不正常。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隨時可能會發生讓人始料不及的事情。忽然想躲躲的遠遠的，這些跟我有什么關系？
正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老警察忽然慌張的掛了電話，急切的叫住了我，生怕我會消失一樣。
不得已，我只好留在了原地，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的應著。
“小伙子，你肩膀的傷。。?？雌饋聿惠p啊”，老警察瞄著我的肩膀，陰不陰陽不陽的問我。那口氣，那眼神，說好聽點是關心你，說不好聽的就是對你起了疑心。
“沒事，就是在剎車時磕了一下而已，不嚴重”，我撒了謊，并把衣服整理了一下，避免肩上的傷口被他看到。這要是萬一露餡了，倒不是怕他為難我，難道還能因此拘留我不成？而是擔心那裹腳布一樣麻煩的流程，光解釋就夠我喝一壺的，畢竟不是一般的傷口。
老警察果然將信將疑，想要在本子上記錄什么東西，卻沒寫下幾個字，隨后，又直直的盯著我，好像能看透我的內心，生怕我這籠中的獵物又會跑了一樣。
“抽煙不？”，老警察拿出兩根煙，一根要遞給我，另一根迅速放進自己嘴里。
“不好意思，您自己來吧，這個我不會”，我撓撓頭，心想不會吸煙有時真的不方便。很多朋友都是從遞一根煙開始結識的。此時，感覺我在逐漸的暴露自己，還是盡快離開為妙。
“哦、”，老警察眼睛一斜，于是掏出打火機，點著了自己的，兀自從容的吐著煙圈。好像根本沒在意我說什么，此時氣氛有些沉悶。在吸了差不多半根之后，似乎放棄對我的關注，開始整理起現場的材料。我的視線也轉移到其他地方，忽然，那個裝滿殘肢的黑色塑料袋似乎動了一下，搞的我猛地一個激靈。
低頭看了看手表，已經快午后一點了。我想要提醒老警察一句，大中午的還餓著肚子呢，是不是可以閃人了？可話還沒說出口，他那樣子，忽然讓我想起了大力，還有劉隊，尤其是大力，他的電話打不通，到現在還沒有他的任何回復，到底發生了什么？而且，眼前的這起車禍現在是疑點重重，為什么偏偏發生在我身邊？讓人理不清頭緒。看到警戒線外面緩緩而過的車流，就像人生的各種不確定，和隨波逐流的無奈。于是終究沒有開口。
這時，交通局的清理工程車已經來了，外面排隊的車也越來越多，因擁堵導致了行駛越來越緩慢，場面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老警察大概是也覺得時候不早了，示意我可以走了，并囑咐我路上小心點，他還要跟交通局的同事處理一些事情，然后才能撤離。我有點失落，于是回了個再見的手勢，向我的車走去。
把車駛入了車道，油門給起之前，透過反光鏡，看到老警察還在和交通局的人交待著什么，不由得心生迷離，其實他也不容易，都是歲月讓人變得事故和圓滑。
這次我開車加了小心，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我最愛的那家面館犒勞了一下肚子。那里還是老樣子，復古的裝修風格，復古的美食味道。而且這里距離市醫院不遠，好久沒和小蘭一起吃個飯了。
此時打開手機，才發現有三個未接來電，全部是小蘭打來的，我馬上回了過去。響了兩聲后，電話接通了。
“小蘭，剛看到你給我的來電，你吃過飯了嗎？”
“都這個點兒了早吃過了，你一直在陳醫生那？”
“別提了，從他那出來后，遇到個車禍。。?！?/p>
“什么？！”，聽聲音，她變得非常不安。
于是我把車禍的前前后后粗略的給她講了一遍。她知道我沒啥狀況，才長出了一口氣。然后，本想再聊一下上午在陳醫生那的情況，還沒開頭，她又不得不掛斷電話去工作了。
我一個人吃完飯，買單的時候，發現收銀的人換了，問了才知道，原來收銀的小女孩已經結婚了。
來到車里，我有點悵然若失，于是打開音響，想聽聽廣播，誰知頻率被我撥了好幾圈，都沒有搜到一個正常的電臺聲音。難道收音機在車禍發生時被碰壞了？算了，這車跟我一樣，都受了傷，算是惺惺相惜把。
于是我無奈的關掉了音響，直奔我的公寓而去。可沒走多遠，手機忽然響了，顯示是一個本地的座機號。
“喂，你好，是李向東先生嗎？”
“你是？。。?！?，我猶豫了一下，電話里是個陌生的女性聲音，于是我反問到。
“這里是警局服務臺，請您務必即刻來我局配合案件調查，請到了以后與郭警官聯系?！?/p>
什么郭警官？郭德綱啊？這還限制人身自由了？剛想再問幾句，那邊卻已掛斷了電話。很明顯，這是警局的傳訊電話，也許是車禍的案子有了新的進展了？我看了一眼掛在擋風玻璃上的平安符，那一搖一晃的樣子提醒我，不對，沒有那么簡單，說不定我真的被當做嫌犯了，這下可鬧大了，心里忍不住罵了老警察幾句。
再一考慮，難道是破案了？要給我一個交待？可電話里明明說的是配合調查啊。究竟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為了避免嫌疑，我調轉了車頭，直奔警局而去。
一盞茶的工夫，我到了警局門口。每個地方的警局，門面都差不多，都是藍白相間的色調，這與美國警匪片里肅穆的黑色截然不同。
一般人來到這種地方，尤其是被喊過來的，心里一定發毛，肯定沒什么好事。我就不一樣了，很自然的來到里面，說明來意后，沒有被安排到候審室，而是直接去了辦公室。只見里面有一個人正在辦公，我不禁一愣，這人剛剛就見過，我苦笑了一下，真是陰魂不散啊。
“來，請坐”，老警察給我讓了個座。
既然是熟人，我一點不客氣，坐在了他對面。雙手放在膝蓋上，先環顧了一下房間，居然還有面獎旗掛在墻上，上面印有“匡扶正義”四個大字?？磥碛悬c能耐啊，既然如此，還叫我來這里干嘛，明明跟我沒有一點關系。
老警察見我不說話，只是盯著屋子四處看，便咳嗽了一聲。
“郭隊，您這又把我叫來是什么意思？案子破了？還是說。。?！?，見他要發飆了，我把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小李啊，你別急嘛！其實叫你過來。。?！?/p>
“小子，沒叫你去審訊室就夠照顧你的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老警察話沒說完，忽然連珠炮似的幾句話從我背后傳來，回頭一看，一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新兵蛋子對我怒目而視。
這幾句雖然不好聽，但換在平時，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但今天，我忽然一下懵掉了，我是得罪了哪位神仙嗎？一直被我壓抑的情緒，被這愣頭青點燃了。此時我哪里還受得了這窩囊氣，心想你算那根蔥，欺負人欺負到我頭上來了。
我噌的站了起來，雙拳不覺得攥緊。
“你誰啊你?我就納悶了，這有你什么事?” ， 我毫不示弱，厲聲回道。要不是看在老郭的份上，我此時可能就對他出手了。
“小王啊，你去看看胡同口那個糾紛案，不是咱們負責的話，讓他們去找片警”，老郭右手擦了一把桌面，好像上面有什么臟東西一樣。
那新兵蛋子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意猶未盡的轉身出去了。
“小李啊，不好意思，年輕人火氣大，別理他，咱們說咱們的”，說著，老郭捻起一只煙，也要給我一根，忽然想起我不吸煙，于是咧嘴一笑，“你看我這記性。。?！?/p>
老郭對于新兵蛋子的態度和剛剛給我遞煙的樣子，讓我的怒火幾乎平息了，心里對他的好感也增加了幾分。
但讓我奇怪的是，他好像對今天那檔子車禍的事提的不多，反而對我這個人很感興趣。這是唱的哪出？細想一下，只有兩種人有這種待遇，要么是公眾明星，要么，就有點不妙了，在此時此地，除了嫌犯，估計不會有其他可能。顯然我不是第一種，那么第二種的話，我感到后脊略過一絲涼意。
“你這身手，在車禍現場時能看出來，你當過兵？”老郭開始打聽我的背景。外面不時傳來爭吵的聲音。
這次沒有猶豫，都到這份上了，也沒有必要再隱瞞，我將A市刑警的身份道了出來。
“你說你是A市支隊的？”，老郭略過一絲難以置信的表情，本來彎著的后背馬上挺了起來。
“這個，我本來不想說，怕耽誤您工作，而且我現在正在休假，不想招惹麻煩事！”，我略帶僵硬的微笑，尤其是看到他的反應，讓我也跟著感到有點不自然。
“理解。。。理解，你等我一下”，說著，老郭沉默了片刻之后，走出了辦公室。
我工作的環境跟這里類似，觸景生情，此時剩下我一個人，我的腦袋里一片空白，內心也出奇的平靜，仿佛一個人在黑夜里走習慣了，雖然路線還是模糊不清，但不會因此而惶惶不安，只是會默默的選擇在黑暗里繼續往前走。
約莫有十多分鐘，老郭慌慌張張的回來了。我偷偷瞄了一眼，再沒有與我對視的時候，他的神情顯得異常沉重，難道又有新的情況？
“讓你久等了，不好意思，我這沒事了，還讓你跑一趟，有機會請客賠罪”，這一開口，臉上雖然恢復了一些神色，但卻是在趕人了，這讓我感到非常的意外。
“您剛才是去打電話了吧？想核實我的身份嗎？這還能有假？”，他的變化搞的我一頭霧水，我懷疑他是給隊里打電話去了。
“不，沒有，是其他事情。。。 ”，雖然臉上依舊帶著微笑，只是那種不自然是掩飾不了的。判若兩人的老郭，在對我隱瞞什么？
我還想再撬一下老郭的嘴，還沒開口，新兵蛋子也進來了，還是苦大仇深的看著我，那樣子，就是希望我越快離開越好。
本來也不想在這里多待一會兒，現在的老郭低著頭，似乎故意躲著，不想再跟我說什么?？催@情況，確實沒必要再久留了。我走出辦公室，在走廊里通過的時候，好像整個警局的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我。那種感覺就好像被脫光了衣服，當街示眾一樣。
坐在自己的車里，長舒一口氣，實在搞不明白，明明開始時一切還算正常，為什么后來會變成這樣？我把車開的很慢，略顯冷清的車窗外面，一切還是往常的樣子，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咖啡色的外墻真的還是挺酷的。我來到小區里，此時正是下午，有的小學生已經放學回家了。小區里一下子熱鬧起來。越發的覺得自己有點落寞。
當來到自己的公寓，打開門的時候，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現門與地板之間塞著一張紙。我下意識的看了看身后，又迅速進屋里查了每個房間，并沒有人。
于是撿起那張紙，打開一看，上面有幾個機打的字，“6月23日午時，灶王爺，4號座”，這日期就是明天。沒有署名，沒留聯系方式，看不出字體，看內容，這是要我明天中午去赴宴，可干嘛搞的這么神秘？難道是小蘭？我立馬否定了，她要是能這樣就好了?？沙怂?，還能有誰呢？會不會是大力？他來B市了？我打開手機，撥通了大力的手機號。
“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提示音冰冷的提醒我，大力那邊是聯系不上了。
那么應該不是大力，他要找我就直接打給我了，不會鬧這花花腸子，更不會關機，除非手機電量不足。我懶得去想了，打開電視，看一些無聊的節目，忽然非常希望小蘭今晚能過來，我回頭看了看房門，今晚小蘭會來嗎？
不知不覺我睡著了，當再次睜開眼時，墻上的鐘表顯示，已經是晚上9點了，屋里昏暗，唯一的光線來自電視機的屏幕，我趕忙打開電燈，啪嗒一聲，屋里充滿了亮光，下意識的四下里看了看，只有我一個人。
隨便吃了點東西，給傷口換了藥，一身的汗臭味提醒我得去洗個澡，忽然覺得活著真累。
到了第二天，睜開眼，發現床上只有我一個人，我在想什么，明明昨晚小蘭沒有來。于是忽然非常期待中午的赴約，洗漱完畢后，換了一身衣服，便去找我的車，直奔灶王爺而去。
路上，我還在想，究竟是誰想見我，不會是誰開的玩笑吧？忽然覺得我有點2，這么就出來了，其實玩笑倒沒什么，這要萬一是什么人想害我，這不是羊入虎口嗎？我下意識看了幾次后視鏡，后面并沒有車跟著我。多年的警事工作告訴我，小心謹慎為妙。
雖然對各種巧合都見怪不怪了，在A市的各種卷宗里，都有這樣的例子，因為信息采集的關系，通常會關注與案子無關的異常事件，這里面有些成了無關緊要的噓頭，有些還真就發展為破案的關鍵了。但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特別發慌。
我漸漸駛入了商業街，發現兩邊商賈林立，要找到灶王爺，還真不太容易。最終在一棵枝葉繁茂的榕樹后面，發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店面，橫匾一副，上書“灶王爺”三個滾金大字。
找地方把車停好，來到店門口，這走近了才發現，氣魄還真不錯。
“先生，您幾位？”，門口的服務生見我進來，帶著職業的微笑，當頭就問。
“嗯。。。朋友定了4號桌”，我不禁向里面望去，同時想是不是可以跟服務生打聽一下神秘人物的姓氏。但轉念一想，如果是刻意隱瞞的話，問出來的也未必可信，還是算了吧。
“好的，里面請！”，服務生向里面一指，示意我進去。
說話的工夫，我找到了4號桌，桌子不大，最多可供5個人使用。旁邊就是香案，供著一尊泥像，正是灶王君。不知為何，這泥像本來給人的感覺應該是威嚴端重的，可此時卻覺得有一絲詭異，尤其是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看了讓人不舒服。
正當我在做思考人生狀時，冷不丁的，肩膀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
我的姑姥姥，這是哪個孫子跟我玩陰的？疼的我兩眼直發黑，差點背過氣去。
“二??？東子？是東子吧！你這是怎么了？”，我正準備掄起右拳，側踢左腿，給他來個搬倒金鐘，動作還沒發出去，只見背后一個大胖子一臉無辜的表情，我登時僵住了。
二小，是我打小被人叫的外號，說起這外號的來歷，也有點無奈，源于一個字謎。一次幾個同學在一起猜謎語玩，輪到我，謎面是，二小二小，頭上長草。我沒猜出來，結果生吃了好幾瓣兒大蒜，辣的我直流眼淚，這以后，他們就叫我二小二小，想想也真是來氣。
此時，眼前這個胖乎乎的家伙，叫我二小，我疼的一個趔趄，他馬上扶住我，困惑的不知如何是好。看這樣子，難道是胖子？
“顧建國？”，我下意識的問到，其實心里已經認定就是他了。
“才認出來？黃花菜都涼了！”，這胖大個咧著嘴傻笑，顯得那張胖臉更大了。沒錯，就是胖子，顧建國。
“好你個死胖子，差點害死你爺爺，哎呦。。?！?，我用力給他左胸來了一拳，沒想到帶著我又疼了一下。這些，都被他看在眼里。
“別動別動，鬧壞了！”，我趕忙推開他。胖子見我疼的齜牙咧嘴，躡手躡腳的伸過來那條滾大溜圓的胳膊想扶住我，我馬上感到不妙，這胖子向來沒輕沒重，好事都能讓他搗鼓成臭事來，眼見他就要得逞，我趕緊順勢躲開，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壯志未酬身先殉。
不過，能在這個時候遇到胖子，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了一些。偶然的，我側眼看到，灶王君兩邊還有福聯，上面這樣寫著：上天言好事，下屆保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