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復活

【鄭重聲明:本文系原創非首發。首發于江山文學網,lD:足行兩行淚。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伯樂主題寫作之(歸來)】


? ? ? ? ? ? ? 上部? ? ? 出逃


 ? ? 一

昏昏沉沉的天色跟個醉漢似的,把周遭的一切都弄得黑沉了下來。無邊的暮色就要合圍過來了,大有要把站成了一長排的隊伍和他們身后的獨木橋一股腦兒吞掉的氣勢。

隊伍里的人們唧唧喳喳地嘈雜個沒完。他們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高高矮矮,很沒個規矩的款式,像逃難才拼湊到這兒來的樣子。穿在每個人身上的衣服,更是五花八門顯得無比的零亂。

他們都是從身后那座年久失修的木橋上走過來的。由于位置受限、人員眾多,他們剛一過完橋,就站起歪歪扭扭的隊形來,整個隊形離身后的木橋也不過幾米遠。那橋在有人走動時,就發出了吭哧吭哧承受不起的叫聲。要是過的人多了,它抗議似的晃動就會更明顯,有些地方還會往下沉。好在站到這隊伍里的人是一個一個經過,而非一窩蜂似的擁入。當然了,他們是從四面八方聚攏來的,根本不存在一窩蜂擁過來的可能。

他們無疑都是來這兒報道的。像辦通關文書那樣,得先查驗身份并重新登記戶口,然后根據每個人不同的情況,安排個適當的工作做做,也就是說,給來到這個新世界上的每個人一碗飯吃。

隊伍的旁邊,胡亂地站著些兇神惡煞的人。這些兇神惡煞的人,都是從隊伍最前面的那個小屋子里,像灑水那樣地給灑出來的——他們都歸那兒管。

念到張三李四、王二麻子,比起那些無名字在冊的,他們無疑都是幸運之人。他們從松松垮垮的隊伍里走出來,被旁邊的人指引著朝小門走去。只要能通過前面的那道小門,一切就都好了,你在這個新世界上算是個“光明正大”的人了,沒人會找你的岔子,否則就不好說了。

終于,名冊上的人名念完了,卻還剩下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兒,盡管此時隊伍已經被遣散了。

這個人在陽間的名字叫陳二流星,這讓他懷恨了一輩子的名字,是他古板而固執的父親給取的,只因他在男孩中排老二,父親便把這名字強加給了他。這也是沒好推脫的,他只盼望以后到達新世界了,在重新投胎時能起個更好聽的名字,至少把名字中的那個“二”字給拿掉才行。也許到了新世界重新投胎時,他就不會居于“老二”的從屬位置了,這也說不準。

“同志,怎么沒念到我的名字?”他有些急了,畢恭畢敬地問旁邊的人。

旁邊站著的那個穿制服的人對他可沒好臉色,他那竄滿了胡子的臉黑沉得快要擰出水來了,答道:“我怎么知道?”

一看勢頭不對,他又轉向旁邊一個矮胖的女人問。她也是個穿制服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人反問他。

“我叫陳二流星?!?/p>

那個還算有話好好說的女人,走向手里仍拿著一張紙在看的人面前,剛才,就是這個人看著他手里的紙念名字的。她仔細看了一陣,然后走過來有些泄氣地搖頭說:“沒你名字?!?/p>

“怎么會這樣?”陳二流星低下頭,像垂頭喪氣的人表現出來的那個樣子,自言自語地說。

“可能是哪個不負責任的家伙把你給弄錯了?!蹦莻€穿制服的矮胖女人幾乎是肯定地找到了原因。

“那我該怎么辦,總不能一直呆呆地站在這兒等吧?”

“今晚,你只有先找個地方對付一宿了。我幫你再查查,看是哪個家伙的責任,你再找他理論。我明天一早就給你查,查后再告訴你?!?/p>

在那個和顏悅色的女人即將離去的時候,陳二流星追上去了,又問道:“你能不能幫我蒙混過關?我不想挨到明天去了……這天寒地凍的也沒個去處。再說我剛來,對這地兒不熟?!?/p>

“那怎么行?誰敢呀!”那女人一反常態,嚴肅起來,“你知道想蒙混過關的人是什么下場嗎?”

陳二流星失望地搖搖頭。

“前幾天才處理過十幾個想蒙混過關的人。把他們先關起來,關他們的是個很小的黑屋子,十幾個人關在一起像疊羅漢似的,然后都等上面處理的指令。結果他們還是哪兒來回哪兒去了。他們出那間小屋子時,沒一個人能站直腰,是被人扶著走的,看起來太慘了。一出去就成孤魂野鬼了。連那個好心幫他們的人也遭了秧……死得很慘!”

  

   二

凄凄野風在陳二流星的身邊說了一夜的悄悄話,他卻一句也沒聽懂。反倒把他冷得不行,他只能縮成一團,站在一棵大樹后面抵御寒冷。

那棵在冬日里硬撐著的大樹,已經掉光了所有的葉子,橫七豎八的枝條高高地掛在上面。那一夜,陳二流星抬起頭來望了那些枝條很多次,只要冷得在抖牙殼子時,他就會抬頭望它們。它們居于高處,命運比他還慘。

陳二流星沒別的辦法,又不可能使自己睡著,滿腦子的胡思亂想?,F在,所幸還沒經過下午站隊時身后的那道窄門,也還沒喝那碗孟婆燙,要是真把那碗“忘情水”喝了,他就不可能有陽間的任何記憶了。不過,總歸是要喝的,只是遲喝與早喝的區別,等天一亮弄清事情真相后,就會喝它了。

“哇……哇……”突然一個黑影單調地叫著,從他的頭頂上飛過。這應該是黑老鷹在叫,叫得很凄慘,也很空曠。以前他聽過這種叫聲,只是那時這家伙一叫,村里就要大禍臨頭了。這可是個不好的預兆。

一只黑老鷹叫了才飛過,另外一只又叫著飛過了,像在追逐嬉戲一般。這兩只黑老鷹組成一個“方陣”,同時出現在一個空域,是他從沒見到過的。

一種地上的樹葉被踩踏的聲音由遠及近,向他走來。到離他很近的時候,那腳步聲停下來了,用一種拖長的女聲問:“你是陳二流星嗎?”

他深感莫名其妙。抬頭望她,卻什么也望不見。她只是一個影子,或者說是一團比較濃烈的漆黑。這地方居然還有人認識我?他感覺很奇怪。

“是我??!”

在他還有些遲疑的當口,那團黑影又迫不及待地說:“找得你好苦啊。我已經找你好幾天了?!?/p>

說罷,她就不打招呼地坐下了。坐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幾乎是貼身坐下的。

一種從地窖里剛帶出來的霉味兒迅速向他襲來。在他移了一下屁股的當兒,就聽她又說:“我叫臘梅,她們都叫我梅子。我身上是不是有種梅花的香味?”

此刻的陳二流星,被陌生女人身上的怪味兒熏得有些反胃。他厭惡地問:“你說吧,什么事?”

“我是你老婆!你不知道?”

陳二流星在腦子里努力搜索著記憶,卻怎么也想不起這個叫臘梅的女人。由于重重黑影的裹挾,他無法窺見到她的真容。但從她濃縮成一團的黑影看,她的個子也不會有多高,還有些雍腫,聲音也顯老。他是有過老婆的,叫柴秀英,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女人。他死的時候,她還活著。

在寒冷的夜里,他們挨在一起相互取暖。第二天一大早,陳二流星借著朦朧的天光,才看清了那個叫臘梅女人的長相。這是他見到的最奇丑無比的女人,從外觀上看,她的年齡可以給他當母親了。

自從見到陳二流星以后,臘梅就像腳跟腿一樣地寸步不離。

“你是我的丈夫。怎么你會不知道?我的爹娘在我死之前就答應我,要給我尋一門陰親。你是爹娘從人家那兒買來,讓我們成親的?!?/p>

第二天早上,陳二流星又來到了昨天站隊的木橋邊,等答應幫助他的那個穿制服的女人的到來。在等待的時候,臘梅才把他倆的關系如實地告訴了他。

陳二流星等來的卻是傷心。

“你被人家坑了,而且還坑得很慘……”那個穿制服的女人見到他后,第一句話便這樣說?!斑@個人叫侯八賴。你聽這名字就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了。他是個有名的混混。由于沒有個正式的工作,常常跟人混吃騙喝。那天他跟在一隊拿命的人后邊,結果他把你拿來了,卻把那個該拿來的人留在了陽間?!彼秩绱诉@般的補充說。

陳二流星聽了以后氣不打一處來。覺得自己的一生叫這個侯八賴的人給毀了,他首先想到了對他的報復,他又想到了自己得的那個莫名其妙的傳染病,肯定也是他給加害的。他好好的生意無法再做了,整個病把家里的錢花光了,還欠了外債。給親人們留下債務后,最終卻死在了這個病上。

“像我這種拿錯了命的人,還能不能還回去?你們陰界政府應該怎么處理?”想到自己眼前的問題大于天,陳二流星哪還有心思去想復仇的事呢,他只有往后放放了。

“是啊,我丈夫還是個黑人黑戶,這可咋辦?”

那個穿制服的女人朝臘梅睨了一眼說:“你可以先向地獄政府控告侯八賴。當然,你也可以私下去找他,讓他必須負責。否則,吃官司事小,弄不好還會上極刑。不過,這事真難辦!我就不好給你提什么建議了。再說,我就犯忌了,也脫不了干系?!?/p>

說罷,穿制服的女人就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三

“這兒是你的家嗎?”

眼前站著一群衣衫襤褸的年輕人,長發骯亂,臭氣熏天,邋遢得就像隨便蓋了一塊抹布在頭上似的。

陳二流星簡單地看了他們一眼,在場的大致有十多人。也就是說,他們都來與他這個初來乍到的人爭地盤的。昨天晚上,他睡在號稱是他家的棺材里,一夜沒合眼。倒不是因為他害怕睡不著,而是那嘀嘀嗒嗒的雨聲沒完沒了地下了一整夜。雨水在地上匯成洪流直沖他的棺材而來。掩蓋在棺材上面的泥土被沖走了不少,弄得棺材里面冷得要命。雨水還一股腦兒地涌進來,水也排不出去,沒一星半點兒干凈的容身之地。他只好走出棺材,坐在旁邊的石頭上,發出一聲聲空曠的嘆息:“都是因為我們太貧窮了,連死了之后也得不到好好的安埋!”

他們七嘴八舌的嘈雜聲,一下子攪亂了墳地周圍的寧靜。一個走起路來東倒西歪的年輕小伙子,來到他坐著的地方,好像覺著他的耳朵不好使喚似的大聲說:“這個地方被我們征用了,我們要在這兒施展拳腳……”

他說話的時候,沒人再出聲,想必是他們的頭兒吧。陳二流星看了一眼面前的他,小心翼翼地說:“長官,您行行好吧,我是新來的,除了這兒就再沒地方可去了。”

“知道你是新來的,我們才要征用”,他抬起雙手,在空中做了一個不耐煩的姿勢,“立足未穩嘛,成本才低?!?/p>

話音剛落,就有人把棺材蓋掀開了,進到里面去,把里面不多的東西往外扔——難道他們在蓋上棺材的時候,只給他放了一些柏技松枝,還有手紙什么的東西嗎?除此之外,給他的東西就只有穿在他身上的衣服了。

“呸呸呸,一股騷味。”進到里面去的那個小伙子連連吐了幾泡口水,捏著鼻子,做出鄙視的樣子,他很快就跳了出來。“你在里面屙尿了?”

“那哪是尿嘛。是昨天晚上下雨,從外面流進來的水。”陳二流星見了那人的狼狽相,憋著沒笑出來。

接下來,他們這一群人就在埋他棺材的墳地周圍忙開了。有的鏟土,有的搬石頭,干得熱火朝天。

趁著還沒完全擴散開來的夜色,陳二流星像個流浪漢那樣無可奈何地離開了墳地。走了幾步,又朝身后留戀地看了幾眼。

此時,他真成了個流浪漢呢!只是在這個茫茫黑夜里,對他來說哪兒都是陌生的。好在他像個鳥兒,一身輕地沒什么拖累,但前方沒有目的地。他隨便移動著腳步,任雙腿朝前挪動。

“流星,流星!”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后面急促地叫道?!澳愕鹊任衣铮 ?/p>

他停下腳步,有些驚喜?!芭D梅,是你呀!”

“走,到我那里去吧,我們都是夫妻了,還客氣啥,我的就是你的。他們太不像話了,居然霸占了你的家,我們一定要想辦法告發他們。”

“算了?!标惗餍菐团D梅提了行李,東西很沉??磥硭呢敭a還真不少,哪兒像他跟個鳥似的,除了一身羽毛外,再無什么拖累?!八麄円彩橇骼藵h,那么多人沒個去處,就讓他們用吧,我一個人好打發。”

“在這里,可不能心善啊!善良沒好報,要吃虧的?!迸D梅仍有些不服氣地說。

他們在泥土路上并肩走著,那濕透了的泥土,把腳下的鞋粘得很牢,每走一步都要用力。

來到大橋附近,陳二流星最先停下了腳步,打量著橋頭那塊巨石,懸空的巨石造就了一個洞穴。一條小路直達它跟前,洞穴下面有條亂石林立的干河溝。

陳二流星心中一喜,如獲至寶地走了過去。等觀察了好一陣之后,欣慰地說道,“這個地方不錯,我可以暫時住在這里了?!?/p>

“老公,走嘛,到我那兒去住。這個地方怎么能住我倆呢?我來到這個新世界后,父母親給我稍來了好多的錢糧,包括房子車子,以及各種名牌家具電器,簡直是要有盡有,今生我們都用不完。他們逢年過節還要源源不斷地給我弄來。既然他們安排我倆成了夫妻——雖然沒經過你的同意,可我們也不能辜負他們的好意啊!”

臘梅的話說得陳二流星心里暖烘烘的。她的出現,尤其在他走投無路、無依無靠的時候,有她不離不棄的幫襯,他的心里除了感激便是滿眶的熱淚。但他不能啊,他有自己的妻子,說不定他隨時都會回去,他們的夫妻緣并沒中斷,他不能背著妻子做出對不起她的事來。

看著他沉默,臘梅又會心地說道:“天空中下著雨,地上濕氣很重,又是在晚上,你的身體肯定吃不消,不如今晚就到我那里去暫避一宿……”

她的好意,已經完全無法拒絕了,他這才開口說道:“不過,我有個要求,只住今晚一夜,明天我就利用白天的時間,把橋下這個山巖好好整理一下,明晚就搬過去住。今晚住在你哪里,我們必須分床睡,我們今生只能成為好朋友,不能成為夫妻!”

見他說得如此堅定,臘梅不解地追問道:“為什么,你在嫌棄我的長相嘛?我可以去為你整容?!?/p>

“不不不!”,陳二流星一連說出了三個“不”字,表示極大的否定?!澳闶且粋€好姑娘,一定有個好的歸宿。是我們無緣,我也無福與你在一起。家中,我有妻子,不管我回不回去,她都是我情感上的妻子,我沒理由拋棄他。”

他的話讓她流淚了,奪眶的眼淚華啦啦流出。她情不自禁地喊出了“陳哥,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男人?!?/p>

“這就對了嘛,我認你這個妹子。以后可不許再對我動歪心思了?。 ?/p>

“嗯!”

來到臘梅如宮殿一般華麗的獨棟別墅里,她帶他從上到下參觀了所有的房間,包括那些眼花繚亂的家具電器,它們琳瑯滿目地陳列在他的眼前,讓他羨慕不已。

“哥,這些都是父母在我死之后,在靈堂前展示過的。后來,他們又通過各種關系,花了不少的錢才找到了你,讓我們結為陰親,又送給我了不少的嫁妝,所以才有這么多,可惜……不說了。哥,但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行不?”說罷,她就深情地看著陳二流星,“要不,我也改姓陳,你是我娘家屋的哥,這兒就是你的家,你一定要經常回來看我……”

“不。我是說你不用改姓,對于陰界來說,我還是個外人,畢竟還沒落下戶,不算陰司里正式的人。我一旦落下戶口,就不是我現在這個名字了,就像你一樣,你以前的名字叫什么?”

她莞爾一笑。“我以前的名字就不告訴你了,難聽?!?/p>

那晚發生的一切,后來都被寫進了他們幸福的回憶之中。

第二天吃了早飯后,臘梅挽著陳二流星的胳膊,一路護送到橋下。她快樂得像個公主,一路“哥”地叫著,叫得極盡親熱。“在這個新世界里,我也沒有親人,也很孤獨,別忘了,常回來看看我!”

“是了!”陳二流星堅定地回答道。

比起昨天來,他建在大橋下面山洞里的家,可豐富多了。那些新增加的內容,都是從臘梅那兒搬來的。連這還不夠,她都還在說多拿點,你一個人住不容易,就像她不是一個人在住似的。臘梅應該已經看出了陳二流星家里的貧窮,沒拿給他什么東西,她才樂意像親人那樣幫他。

等一切都收拾妥當后,他倆席地而坐,便心無旁騖地開始聊上了。

“你怎么記得這么清楚。難道你沒喝孟婆湯嗎?”

臘梅把什么都記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引起了陳二流星的懷疑。

“我當然沒喝?!彼髀冻瞿撤N神秘的得意來。

“有個好心的大嬸把我的那份孟婆湯給喝了。在排隊進那個暗屋子去喝孟婆湯前,她見我年輕,就關切地問我,小姑娘你年齡不大嘛,怎么這么快就來這里了?我說,我是在一場無法避免的車禍后才來到這個世界的。父母只有我這一個女兒。我死了,他們悲痛欲絕……就給還沒結婚的我張羅了一門陰親,置辦了很多嫁妝??晌疫B丈夫在哪兒都不知道……我把這一切統統都告訴了她。她聽了我的講述后羨慕地說,多美的事啊!這樣吧,等會舀給你的孟婆湯,我來替你喝下。反正過去的事令我傷心,我巴不得都忘了才好??赡憔筒灰粯恿?,你有心上人要找……還沒找到呢!”

“原來如此,你算是遇到好人了。我說嘛,你怎么全曉得……”

見陳二流星高興的樣子,臘梅臉紅心跳地說道:“哥,人家還年輕嘛,還沒結過婚!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p>

接下來,在他們和風細雨的擺談中,陳二流星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臘梅。他說:“你好歹已被這個新世界接收了。落了戶,也安排了工作。而我還黑人黑戶,我想自己解決,可我又不知道該怎么解決,是以黑人黑戶留在陰界好,還是返回陽間,繼續在陽間生存下去呢?我真的不知道?!?/p>

“哥,即便你什么也解決不了,最后一直都是黑人黑戶,就憑我現在的財富,我們兄妹也能在這個新世界生存下去的。”

“臘梅妹妹,那是不可能的。陰界不愿接收我,他們把我當成另外一個人了,從而才把我的命拿錯了?,F在又沒好的辦法解決。理論上講,我還是陽間沒死完全的人——人死了,沒得到陰界的認可。只是不知道陽間的人把我的戶口刪掉了沒有。我想盡快趕回去,不然一切都晚了?!?/p>

“不要叫我臘梅妹妹。你就是我的親哥?!?/p>

“好,我的親妹妹,我得趕回去。你要多保重。以后我再來陰界時,一定來找你?!?/p>

“哥,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你回陽間之前,一定來見見我,你走了我好孤單?。∥乙蚕氚謰屃耍皇俏沂潜魂幗缒脕淼?,我也已落戶,沒辦法再回去了……”

“好吧!”

為了幫助自己心愛的人,臘梅豁出去了,她多么希望她的哥能夠順利留到陰界里,他這一走,不知要猴年馬月才能相見,也許就是永遠。“我想去會會那個侯八賴,看看他能怎么說……”

“他會有什么辦法呢?”陳二流星心頭一緊,“算了,我不想拿他一時的疏忽來為難他,這也不是他的本意?!?/p>

“那好吧,我回家了。”臘梅依依不舍。

從表面上看,臘梅的態度軟下來了,實際上她的心中已下定了決心。解鈴還須系鈴人,此責他侯八賴不負誰來負?不管冒多大的風險,她都要去會會這個人。

  

   四

遺憾的是,等臘梅第三天出現在大橋下面的巖洞洞口時,見到的卻是人去屋空的一片零亂。她的心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

她是來告訴自己已去見到了侯八賴的情況的。

那家伙不是個省油的燈。一開始還想給她耍賴。

“沒這事,你別打虎亂說。我與陳二流星又沒什么冤仇,干嘛要拿他的命,而把該拿的人放掉?我做不出來啊!”

侯八賴誠如他的名字一樣,一個人正在屋子里午休,他躺在沙發上,穿了件睡衣,蓋在胸前的一塊毛巾被短了一截,把他圓鼓鼓的肚子露了出來,對臘梅的到來,他愛搭不理,他正在安靜地掏耳屎??梢惶屯甓海吞饋砹恕?/p>

“你先說,他們組織人員去雄村拿命的時候,你跟去了沒有。”臘梅追問。

“沒有?!?/p>

“好你個侯八賴,連這你都要耍賴……”

說時遲,那時快,臘梅的橫勁涌上了心頭,操起地上的掃把,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掃把就會落到他的頭上。

“除非,除非……”他暖昧地眼饞地望著臘梅,“除非你讓我快活快活,或許還有希望?!?/p>

臘梅又擰著掃把沖向了他。被他躲開了。

他邊跑邊說:“那個陳二什么,是你什么人,你這么賣力,他自己怎么不來?”

“他都在為你著想,怕給你惹麻煩,說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你倒好,做了壞事還不承認,我看不起你這種人?!?/p>

聽到這里,侯八賴不跑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如果他要去找陰界政府,看你還有這囂張沒有。你肯定會吃不完兜著走。”

沉默了一陣之后,侯八賴抬起一個手指,高高地舉過頭頂,又重重地放下,干脆地說道:“你讓他耐心地等等吧,我看看怎樣才能解決,難肯定是很難的?!?/p>

這“結果”太重要了,臘梅是一路小跑著過來的。

這可怎么辦??!她站在巖洞前任淚水橫流。哥,你就這樣與我不辭而別了嗎?

其實,陳二流星昨晚就幸運的越過了陰界的邊境,忐忑不安地往陽界走去了。走之前,他有過長時間的思想斗爭,不愿兌現走之前去見一面臘梅的承諾,自有他的道理,不去見面肯定比見面好。

趁著垂垂暮色,他經過了一天的思想斗爭,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像做賊那樣,先是潛伏在幾天前排隊的木橋邊。普通而尋常的木橋仿佛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偷偷地朝木橋的位置慢慢靠攏。

木橋是通往陽間的唯一道路,從陰界出來非經過它不可。而木橋的周圍——就是他們排隊的那個場地上,隱隱綽綽有人在晃動。那定是穿制服的人在巡邏吧。“要是你在偷越‘國境’時被他們抓住了,可就糟糕了,下場就是永世翻不了身?!边@是那個穿女制服的好心人無意間告訴他的。此時,正是他們的上班時刻,她也一定在巡邏的操場上。再見了,好心的人!

陳二流星悄悄地爬上木橋,幾乎是一點一點向前匍匐著經過的。謝天謝地,他從那道“鬼門關”里出來了,他長舒了一口氣。朝前面的森林進發。

很快,他就逃到了黑壓壓的森林里。

臘梅無法給自己一個安慰,心里一下子空蕩起來。不甘心的她,先是來到木橋附近,想憑自己的運氣,靠幾分僥幸,盼望能夠再見一面心中的陳二流星,可她失望了。

她又不敢對著夜空大聲喊叫陳二流星的名字。那樣會驚動其他人的。

慢悠悠地走啊,似乎已經再沒有令她高興的事了,心中只有牽掛,她又來到橋下面的石洞處,在那兒她無聲地呆坐了好一會兒。似乎以這種方式,才能從中發現出什么東西來——哪怕能捕捉到陳二流星留下的影子,也算達到了此時的目的。

“哥,祝你一路平安!”對著夜空,她在心里默念道。

  

  ? ? ? ? 下部? ? ? 還陽

  

   五

自從慌不擇路躲進了原始森林后,森林里黑得像墨汁浸過的一樣,陳二流星完全找不著北了。除了穿著的那身衣服外,他隨身只背了一個掛包,里面裝的是臘梅送給他的面包餅干和桔子蘋果之類的食品。其它,也沒什么東西可帶的。這些食品在他的消耗下已經所剩無幾了,加之剛才在匍匐著穿過木橋時,他盡管聽到了有東西掉進水里的聲音,也只有干著急。那接二連三濺水的響聲,可把他嚇得不輕。

森林里好像有很多夜鳥在說夢話,他坐在隆起的高處——那高地感覺像石頭,又像土塊,時不時總能聽到夜鳥在樹上的咕咕或哼唧聲。他做了一個發笑的姿勢。在心里說,可別在夢中摔下來哈!

他抬頭望向天空,那高高在上的天空幾乎都被嚴實的樹枝遮住了。從僅有的幾處縫隙中望出去,天上有滾滾的烏云。這個時候下雨可就慘了,老天爺您行行好,先別下嘛!

手朝身后的掛包伸進去,里面只剩下兩個軟軟的東西了,它們應該是面包或者餅干,他隨便取出一個撕去外面的殼就塞進嘴里。人在累了時是很消耗體力的,他得先補充一下能量再出發。

當他從坐著的地下起身時,一頭就撞到身旁的樹上,驚得樹上的鳥兒一下子飛出了好幾只,它們朝森林里面飛去。怪了,難道它們都有一雙火眼,如此黑的林子,居然沒一只往樹上撞。

樹葉上有茲茲作響的聲音,一開始那聲音軟弱無力,慢慢就鏗鏘起來。轉眼之間再加大力度,等那些神秘物穿過密林,落到他身上時,陳二流星口里的一句“糟糕”,瞬間影響到了他的心情。下雨了。

他用雙手代替眼睛,在前面開道,隨后才是整個身子慢慢跟進。以這樣跌跌撞撞的方式,他行進得很慢。每走一步,身體的某一個部位都會被撞擊一下,要么是額頭,要么是雙肩。

教訓使他又改變了方式,手在空中摸障礙物,腳在地上探路,額頭與肩膀倒是受傷害的時候要少些了,整個身子摔倒的情況又出現了,受傷程度最重的就是屁股。

由于沒把注意力放在疼痛上,他并未發覺自己的額頭被撞破了,流下來的血,他也以為是汗水;盡管有衣服穿著的兩個肩膀,也在樹與巖壁的雙擊下,不但破了皮,還青一塊紫一塊地開始浮腫。這些,他統統都還沒察覺到。

終于走出了黑壓壓的森林。讓他直接感受到了雨的分量。一看雨的勢頭正猛,他無奈地又躲進了林子??磥恚丝淘傧脍s路是不現實的了。出發時只穿了這一身的衣服,連換洗的都沒有,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到家——他連身處何地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挨到雨停。等他重又走出林子時,雨在地上映下的烙印,很快又讓他吃盡了苦頭。他穿的那雙磨平了底的膠鞋,一走一滑。幾次趔趄,差點摔倒,驚出了他一身的冷汗。更要命的是,他想奮力地朝前走,它們卻不愿意在后面利索地跟上。

走著走著,他才發現不對勁。剛才,還在責怪那雙滑得要命的膠鞋,一頭鉆進沼澤地里再不愿意出來了——等他好不容易撥出雙腳來時,鞋不知去了哪里。

他開始赤腳上陣。

好吧,既然你們都不愿意跟我了,那就拜拜吧,以前又不是沒赤腳走過路,而今只不過是再次重溫一下而已。他也懶得去找鞋了,和抓緊時間趕路的人一樣,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要快速離開這里。要是自己葬送到這無人區,連個知嘵的人都沒有。

出了沼澤地時,前方山頂上的天空有了一絲亮色,什么時候雨停的,停得如此徹底,他全然不知。從豁然開朗的云層判斷,似乎要放晴了。天也似乎要放亮了。

這一夜,把他累得精疲力盡。身上背著的掛包,早已空空如也,他也沒想丟棄掉,仿佛一切都在做著輕裝前進的準備。轉念一想,只有空掛包這一件隨身物了,如果連它也想拋棄,下一步等回到家中,可就沒什么見證“奇跡”的了。

路在前面突然終止。高聳入云的兩山之間,擁有一條狹窄的縫隙。也并非他的感覺有多正確,他只是覺得該從那個縫隙里鉆出去,那條縫隙是路的延伸。

一夜都不曾心虛過,在往那條縫隙的深處走去時,他突然有種害怕的感覺,以至邊走邊往后看。沒有,什么也沒跟來,只有微風吹動的野草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沙沙響。

他父親曾經教過他走夜路的常識。要是害怕了,不如干脆停下來,朝身后看去。一邊看時,一邊用手把額頭前面的頭發往后梳……這樣便能鎮住一切的妖魔鬼怪。

此時,他正是這樣做的。

等心中的力量匯聚得足夠強大時,他故意發出聲響,大踏步地朝前走。

前方是海闊天空,一馬平川的平原。朦朧的意識中覺得它既像沙漠,又像草原,反正給他的感覺是特別空靈。

頭頂上的天空仿佛月亮冒頭了,把個原野映照得更加空曠了。

天怎么還不亮,反倒出來了月亮?在他心中,天早就該放亮了,夜幕卻遲遲不見散去。

我怎么在這樣一個鬼地方轉著圈子走呢?當“醒來”以后,他突然意識到了之所以自己在不停地走,怎么也走不出這片空曠區域的原因。他站在原地,由于一夜不停地走動,已經嚴重消耗了他的體力。他呆呆地看著自己走出來的,留有深深印痕的“磨道”,跟個蒙了雙眼,只管圍繞磨盤推磨一樣的驢似的,難道……他有些毛骨悚然。小時候,他就聽村里的老人們講起過“道路鬼”的故事,只要前方有厲鬼,善良的道路鬼總會出來保護。

正在他一臉茫然的時候,在他的身后突然出現了一個老者,“年輕人你遇到道路鬼了,前方肯定有個厲鬼在等著”,他努了努嘴,“你推了一夜的‘磨’,把磨道都給‘推’出來了不是?現在好了,天亮了,厲鬼也走了,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往前走了?!?/p>

不等陳二流星回過神來,那個說話的老人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當他再邁步走時,已經感覺到了沒穿鞋的腳底的疼痛,它開始用鉆心的刺痛來折磨他。腳底板應該已經走爛了吧,不然就不會有這樣的疼痛了,他想。等他坐下來檢查它的時候,印證了他的猜想,腳底板劃出了道道口子,滲出來的血大多已凝固了。他只得一瘸一拐地走,速度也慢了下來。

是家的力量始終都在召喚著他堅定地走下去。

  

   六

陳二流星回到那片熟悉土地上的時候,是在一個細雨撲面的夜里。地上到處是濕漉漉的,冷風在一遍又一遍地肆虐著,天空中的雨,正綿綿不絕地飄落下來。他身上的衣服單薄,心里卻是暖烘烘的。

按照他一路的想法,哪怕是深夜,也不管村子里的人睡得有多香,他都要在第一時間回家去,把他從鬼門關里逃出來的喜訊告訴他們,他更想迫不及待地見到親人們。

在離家只有四五百米的地方,差不多遠遠就能望得見家的位置,他突然僵住了。我可不是風塵仆仆出差回來的??!自己這樣突然出現,難道不會嚇到他們嗎?父親有心臟病,受不得驚嚇。妻子可是個膽小的人,會不會把自己當成鬼魂呢?

那晚,他強烈地抑制住要回家的心情,退回到離家三四公里遠的山上,那兒有處山洞,小時去過那地方玩耍,還與小伙伴們躲過貓貓。

自己的身體也需要一陣子的休養才能恢復如初。要是急匆匆地就此回去了,事情可能就要糟糕得一塌糊涂了。

白天,他盡可能躲得遠遠的,不在有熟人出沒的地方出現。盡管有一身的傷痕作掩護——與以前的他相比,從外觀上看,差不多判若兩人了,但他還是對自己進行了一番打扮:抹一臉的黑鍋底灰,頭戴一頂壓低了帽檐的草帽,搞得真就像個乞丐似的,到場鎮上去靠乞討度日。有些好心人不但給他現成的食物,還給他一些如衣服鞋襪被褥和錢糧之類的東西。

他的衣服本來也可以得到很大的改觀,至少穿上不再像個乞丐的那種,他卻把它們存起來了,隨身穿的還是從陰曹地府逃出來的那身。其原因嘛應該是穿著它們可能就影響收入了,他得把好的東西存著,等回家那天再周周正正地穿上,家人們才不會懷疑他的身份。

轉眼之間,陳二流星回到家鄉的地盤上生活已有兩三個月了,他自己在醞釀著,如何才不帶危險地出現在家人面前時,殊不知他“復活”的消息走漏了,有人在場鎮上看到了他。為了確認他,那人還裝著不認識的樣子給了他一元錢,他在點頭哈腰時被一眼認出了。把消息捎回村里時,村里一下子炸開了鍋。

最不相信的是陳二流星的父母與他的哥姐和小妹??傊?,沒一個人相信的,說這完全是胡說八道,拿他們全家開心。

陳二流星突然得病,又突然死亡,轉眼就把一個好好的家給拆散了。正在全家人悲傷時,劉村長帶著命令的口氣說,陳二流星得的是極其嚴重的傳染病,要趕快安葬,不然在村里傳開來不得了。既然是傳染病,誰敢說個“不”字呢,于是便把他草草安葬了。安葬他的那天,他的家人無一人參加。劉村長說:“只是怕傳染”,專門找了幾個處理傳染病的外地行家來安埋。陳二流星自然就沒按傳統的那一套模式入土為安!

消息傳得神乎其神,見過陳二流星沿街乞討的那個人詛咒發誓說,我以人格擔保,我看見過陳二流星了,你們不相信,可去街上看嘛,準能見到。

最先行動的是陳二流星的哥哥陳阿斗和二姐陳亦秀,兩兄妹是受了父母指使去的。為了怕看花了眼,兩人說的話總比一個人說的話更有說服力吧,可他們帶回來的消息是:“爹媽,我們沒見到他,誰曉得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呢。”

陳二流星的爹從嘴里取下旱煙鍋子,愣了一下說:“那人家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孩子他爹,他們見到的即便像我們家的陳二流星,也不一定能證明就是我們家的娃?!?/p>

母親的話讓在場的陳二流星的哥姐倆面面相覷。

“你想嘛,哪個人死了還有活過來的機會,聞所未聞吧?可有人見到他了,那一定是他已經變成了鬼,回人間來作惡的,這可要把我們家給害慘的。”

沒過幾天,當村里又有人把見到陳二流星的事再一次拿出來說時,陳二流星的母親就態度堅決地回擊說:“求大家放過我們家吧!我活了幾十歲的人,從沒見過有沒死透的人。大家行行好,流星的死,我們還沒傷心過去,就別在傷口上撒鹽了?!?/p>

等陳二流星趁著一個晴天的午后摸回家去時,村里關于他活著的兩輪風波,都已被他的家人堅決否定而平息了。他之所以選擇這樣的日子回家,是這個時間段人們正在午休。要是選擇天黑時回去,他就更說不清楚了。妖魔鬼怪通常都會在夜間出沒的。

看家的那條黃狗站在院壩邊的柏樹下,裝佯吠了幾聲后,還沒等陳二流星出聲,它就過來向陳二流星搖起了尾巴,并親熱地撲了上去親吻他,口里還不停地嗯唧嗯唧個沒完。

沒有看到妻子秀英,只有父母在。他們坐在灶屋的地桌前吃著午飯。站在門口的陳二流星不出聲地觀察了好一陣子,他們都沒發現他。

他雙膝著地跪了下去?!暗鶍?,我回來了!”

他的父母顯然是驚呆了。他們誰也沒回過頭來望向門口。

“老頭子,老頭子……我們遇到鬼了呀,這可咋辦?”

年老的陳母先是手顫抖了起來,隨后顫抖加劇,渾身進入到篩糠狀態。

此時的陳父則起到了定海神針的作用。鎮靜一二分鐘后,以一種不信邪的氣勢發話:“干什么??。 ?/p>

“爹媽,是我。我是您們的星兒啊!”

陳二流星用著地的雙膝朝桌前移去。

“慢?!标惛敢粫r性起,堅決予以制止?!安灰獎?!”隨后才把身子轉過來,一愣:太像我們的星兒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陳母側身給了丈夫一個輕輕搖頭的暗示,表示不可相信。

幾秒鐘之后,令陳二流星沒有想到的是,他的爹媽就以很快的速度起身離開了灶屋,又以很快的速度回到了他們睡覺的房間,并且用木串子結實地頂住了房門。像生怕眼前這個裝扮成他們兒子的魔鬼會傷害到無辜的他們似的。

陳二流星仍在那里跪著。趁著這時間,他把周圍的情況打量了一遍,雖然才離開幾個月,卻是滿眼的陌生。秀英會去哪里呢,自從她嫁過來以后成了家,他倆就與父母成了形影不離的一家人。父母不愿與大哥陳阿斗他們住一起的原因,是他們說秀英煮的飯好吃,吃慣了,不想離開。其實,深層次的原因哪是這嘛,他們只是不愿說出來而已,在陳阿斗家,二老吃不到好的,更受不了他們使出來的臉色。

  

   七

晚飯后,趁孩子們都回家的機會,陳父把下午見到陳二流星的事告訴了他們,陳母坐在一旁顯出憂愁的樣子。

“雖然看上去有點像星兒,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我也沒心思多瞅他一眼?!彼f道。

“你還看了他,我就沒敢看。聽聲音倒有點像,可把我嚇死了,就怕他變成了鬼、是回來尋仇的?!标惸刚f完就哀嘆了一聲。

“你們也不要聽見風就是雨,還沒弄明白,就……”老大陳阿斗欲言又止地看向父母,畢竟他是家里最年富力強的人,盡管心里也有點虛,卻不能當著大家的面表露出來。

“要真是弟弟回來了,就有點不可思議了?!倍汴愐嘈悴粺o擔憂地說,“村里人傳得最多的是陳二流星已經變成了一只吃人的‘地影神’。由于賦予了人的情感,他回來的目的是要報復村里那些生前對他不好的人?!?/p>

“二哥就不是哪種人。”聽得玄乎的小妹陳阿英也忍不住插話,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說話沒什么份量。但聽說是二哥回來了,她歡迎的小手拍出了聲響。

“走走走,小屁孩懂啥?睡覺去?!贝蟾珀惏⒍凡粷M地白了她一眼。

“我害怕!”陳阿英忙做申辯??赡苓@怕只是一個方面,主要的還是要聽稀奇事。

“走,我們睡覺去!”陳母起身拉著她離開了。

“要真是二弟回來,可能麻煩就來了。他欠劉狗娃子的幾十萬,以前一聽說他人已經死了,他也不好再找我們要,也就人死賬銷了,本來就死無對證嘛。要是他現在又回來,這筆錢可就賴不掉了?!标惏⒍窞殛惗餍堑膹突钅罅艘话押埂?/p>

“唉……”陳父長長地哀嘆了一聲,覺得事情不管怎樣都不好辦。是他的星兒與不是他的星兒,都讓他難為情,一樣很難面對。

“村長說,如果是二弟已經變了鬼再回來,還解釋得通。如果是他本人真的回來了,就說不過去了。那豈不成了當時把他活埋了的?那就要找是誰活埋的他,要追究法律責任的。但要是他變了鬼回來害人,那就一定要鏟除它了。”

陳亦秀把聽來的話向大家作了通報?!拔矣X得爹媽把他攆走也不是辦法。這兒是他的家,肯定他還會回來的。既然他肯回來,說明……”她擔心地又說道,“畢竟是一家人嘛,怎么都好辦?!?/p>

“那是不可能的,說什么嘛!”陳阿斗不等大妹陳亦秀把話說完,就不耐煩地接過了話題。他心里的小九九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村里的地產開發項目已經啟動了,拆遷辦正忙著與各家各戶商談房屋的拆遷補償事宜。他私下向牛主任打聽過了,他們家那片地上的補償款一定不會少,起碼也在二百萬以上。在這節骨眼上,二弟卻突然復活了。這對他來說,可能如同要了老命的難受。他心里盤算著,如何才能讓他不回來的主意。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八

第一次回家,雖然遇到的只是父母兩人,其他人包括秀英,都還沒見到,哥姐還有小妹不肯出來認自己也就算了,秀英干嘛也不出來見見自己昵?難道都受到了驚嚇,都不敢出來、甚至不相信回來的是他本人嗎?這是他幾天來最為矛盾的地方。

換作是自己,也許不會接受這樣的事實吧……他又這樣安慰自己。

自從自己突然得了病以后,忙出忙進的妻子最顯悲傷,平時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他倆商量著去做的。他躺在病床上看到妻子消瘦的樣子,心里知道從此以后她將獨自承擔所有了。嘴上卻說不出來,當她們的手握在一起時,她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你說你這個都已死了一次的人,還回來做什么嘛!”

李二亂子躲在一堵墻的后面說,他已經被突然出現的陳二流星追得沒辦法。兩人都喘著粗氣地你追我趕,中間隔著一堵墻的位置,一個在墻的這邊,一個在墻的那邊。誰也沒辦法挨近誰。

李二亂子是陳二流星活在這世上最貼心的朋友。他們的友誼始于兒時,誰對誰都沒秘密,已經到了連結婚以后的床事都可以告訴的程度。

可當得知陳二流星已死的消息,站在死者跟前見最后一面時,他的悲傷程度卻不及他的家人。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不看開又如何,還不是在折磨自己,死人又活不過來,悲傷有何用?

現在好了,陳二流星上氣不接下氣地對他進行追趕,反倒讓他相信了這真的是他本人回來了,而非鬼魂的影子。只是他不肯一下子接近他,畢竟他是從陰間回來的,應該沾染到不少的邪氣。即便是好朋友,邪氣不除,他也不敢攏身。他怕帶給自己晦氣。

隔著厚厚的土墻,陳二流星喘著粗氣問:“秀英到哪去了,快告訴我。”

李二亂子一愣,腦子里飛快地想著秀英的事。他如實地告訴他說:“她已經死了?!?/p>

“???”顯然這是陳二流星沒有想到的,“她怎么這么快就死了呢?”后面問話的聲音低沉了下來。

“你死了不久,她在你們家就呆不下去了,好像是被你哥阿斗擠走的。但她回娘家后,也很快就傳出了死亡的消息。她葬回了娘家。”

得到妻子已經死去消息的陳二流星,半天既沒說一句話,也沒流一滴眼淚,只淡淡地說:“我哥是想獨吞我們家的財產!”

“應該是這樣的。最近,好像你們村在搞拆遷,土地被開發商買走搞開發了,你們家得到的補償款應該有好幾百萬吧?!?/p>

又一個飄雨的午后,天空撒下一層薄霧,把個村莊弄得灰蒙蒙的。借此機會,陳二流星神不知鬼不覺地找到了他哥陳阿斗。前者的出現并沒讓后者恐慌,仿佛已是意料中的事。

“哥,是我,你二弟陳二流星!”

“我知道!”

“其實,我們已經見過面了?!?/p>

“在哪里?”

“在你躲起來的地方。但亦秀她沒見到你,她還蒙在鼓里的?!?/p>

“那你為啥還裝著沒見我的樣子?”

“何必去與一個死人較真呢!”

沉默。沉思。

“今天,我來找你,沒人知道。是想讓你答應我一件事?”

“我能得到什么好處?”

“家產我不要了。只是讓我回歸家庭,讓大家認可我這個人還活著就行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

“那你又何必還回來呢?小時候你就愛鬧騰,誰說這次不是呢?你也不想想,你這樣做,讓家里人還有什么臉面去面對村里人的瘋言瘋語?再說,你從棺材里活過來了,那活埋你的人又是誰?誰脫得了干系?”

“其他你別管了。我只想要你去做做爹媽的工作,只要家里人認可我還活著就夠了?!?/p>

“他們早就接受了你已經死去的事實了。至少到現在,他們還無法準確地分出你是人還是鬼。不論哪一種情況,對他們來說都是致命的。再說,你欠劉狗娃子幾十萬的錢沒還,咋辦?既然你人回來了,他肯定要找你要的。現在,村里更不會有人相信你還活著的事實。他們一旦確定你是見了光之后才變成了鬼的,后果你是知道的?!?/p>

“要把我活活燒死,讓我永不翻身,是吧?”

半夜三更,獨居的劉狗娃子家鬧起了鬼。那個“鬼”戴個大花臉殼,一身黑衣,如幽靈一樣在劉狗娃子掛了蚊帳的床前晃動,煤油燈微弱的光暈也沒把其相貌照全。他“哇”的一聲嚇得昏死了過去。

等他醒來之后,那“鬼”像川劇變臉似的又給他來了另外一副面孔,而且它已跳到了他的床上,伸手就要摸他。

透過煤油燈的暗影,他見到了它印在墻壁上的影子,是個披頭散發的女鬼。

它用披著的長發,先是撩他的臉,后又勒他的脖子。

“祖宗耶,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必嚇我嘛。要什么你都拿去吧,只要別拿我的命就行!”

劉狗娃子一個勁兒地跪地求饒。

“哈哈,劉狗娃子,看看我是誰?”

突然之間,陳二流星露出了原形。

這下,更不得了了。陳二流星是個已死之人,都死好幾個月了,他是知道的。當初,得知陳二流星已經死了,他本來還想把那幾十萬欠款給追回來的。去了好幾趟陳家要錢,都說是陳二流星欠的,不關他們的事。何況連個欠條都沒有,誰認呢?沒辦法,他自認倒霉。早就把那幾十萬的欠款自個兒一筆勾銷了。

害怕的劉狗娃子一頭鉆進了他睡的架子床的床底,渾身如篩糠一樣,口里不停地念叨著:“別動我……”

“我真是陳二流星,你出來摸摸就知道了!”

為證明自己的真實,陳二流星用手拍打著架子床的床板,發出隆隆的響聲。

床底下的劉狗娃子渾身抖得更厲害了。他不敢再出聲,仿佛藏到了一個別人無法找到的位置。

“你出來,我給你說,我欠你的那幾十萬,我一定要還你。只是我才回來,還一時還不上。我是來專門告訴你這件事的?!?/p>

“那錢我不要了,只要你別來打擾我就行了。你快走吧。你走了比什么都好!”

床底下回答的是顫音,似乎牙殼子也開始抖動了。

無可奈何的陳二流星覺得此行的目的已達到,掃了一眼屋內的一切,就自個兒離開了。

離開時,他故意放話說:“我走了,你出來吧。我說話算話!”

  

   九

大家覺得陳二流星來無影去無蹤的,誰也不知道他的確切住處,但事情又不得不做,而且是越早做越有利。聽說隔壁村子里已經有人家的雞狗失蹤了好幾只,大家懷疑是被陳二流星偷吃了。很可能他是先以雞狗這種動物來煉牙口,最后等魔性聚集得差不多了時,就要開始對人下手了。

這事要數陳阿斗最積極。一方面他在家務會上極力否定這個似陳二流星又非陳二流星的人。道理與任何人的想法一致,一個已入土為安的死人,在眾目睽睽之下下了葬,即便有通天的本領,也不可能會再活一回;另一方面,他以除害的名義,強烈要求村民們采取行動。這個長著一副陳二流星面孔的人,要把他們家推向深淵。他代表全家表明態度,一定要把這個冒充陳二流星的家伙消滅掉,否則后患無窮。

全村人在一個極為隱蔽的地方通過了一個處決它的辦法。把鄰村那個最德高望重的黎姓女巫請來,先用她高明的巫術,把死者陳二流星的墳墓里三層外三層地合圍起來,然后又用石灰里三層外三層地圈住——圈成使它插翅難逃的三個圓。在整個圈起來的地方,倒入足夠多的煤油,用一把火就可以叫它永世不得翻身了。

“這樣的事我做得多了,你們盡管放一百個寬心,該吃吃該喝喝,隨便……”那個黎姓女巫在說這話的時候,露出了一口的金牙。她滿滿的信心和胸有成竹的操作,得益于她有實施過并已成功了的先例。據她說,在對之前的一處墳地火攻時,燒死的是個狐仙,它的骨灰卻是炭黑的。

三天后,一切準備就緒。盡管不知這個該焚化的“它”準確的落腳點,但根據辦這事的人的臆判,他很可能晚上會回到墳墓里去歇息。有人已去到他墳地附近親自探測過了,墳地留有出沒過的痕跡。消息似乎并沒走漏,因為大家一連三天都神經兮兮的,舉止怪異,誰也沒有離開過那商談該事的屋子。他們在那間略顯擁擠的屋子里,進行著各種預判和演練,大家一致認為對墳地實施火攻是能見效的。

某個懸月帶“火”的晚上,只有這樣的夜里,一切的牛鬼蛇神才會出沒,好在村民們在天黑前已按事先的安排,將“它”封死在墳墓里,也得到了那個黎姓女巫最后的確認。她得意地命令在場的人奮力向墳地周圍的土層里傾倒煤油——倒得越多越好。

黎姓女巫用她那作妖的纖纖食指彈出了一個帶火的飛星,那火星立刻就在墳地周圍騰起了沖天大火,火浪比一層樓房還高。

他們真是歹毒呵!要不是自己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內容,事先在墳地周圍做了些“手腳”,足能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也許他們還不致這么“賣命”地來收拾他?,F在好了,他們既然已置“它”于死地了,自己也該消聲滅跡了,出于配合他們的需要嘛!不然,還有更好的辦法嗎?遠處一個黑影自言自語地說。

他首先來到現場,把守了一處極佳的觀察位置,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們德行范圍內要做的事,自始至終都盡收眼底。對于在場的其他人所做之事,他幾乎不往心里去計。但對某個人的忙前忙后,指指點點的舉動,他感到特別難過,也特別惡心。

這個人就是陳阿斗。

“怎么一直不見有東西現形?”火光中,陳阿斗欣喜地來到女巫身邊焦急地問道。“能看見火里有東西現出原形,自然是件更帶勁的事?心里也才有十足的踏實!”

“那倒不一定。你想啊,面對這沖天的烈火,不等那家伙從墳墓里爬出來,就已被熏死到里面了。也許它算不得多機靈。不然就不會一點反應都沒有了!”

“哦!”

那個在遠處目睹到人心險惡的黑影,掛著滿眼的淚珠離開了。

  

   十

繼續將自己留在山洞里,已經成為陳二流星不二的選擇。

冬天到來的山野,到處呈現出凄凄慘慘的衰敗景象。來時那些掛在樹上,披在地上的綠茵,都被大自然以冬天的名義收走了,干樹枝和枯草隨處可見。好在懸空的山洞,被一棵枝繁葉茂的矮叢柏樹遮去了不少。也沒有直達的路徑可以通行,進出山洞顯得異常困難。加之整個山林離山下人口稠密的村莊較遠,隱蔽的洞穴為他提供了安全的避難所。

無家可歸的陳二流星已經打消了回家的念頭。不過,在他看來家的那個位置,雖然存在,卻只能以另外一種更隱蔽的方式把它留存到心里去了。因為,自打陰界逃出來后,一路歷經種種磨難,本身就因為遠方的家在急切地召喚著他。而今既然那個充滿親情的家回不去了,那就退而求其次吧。能在曾經熟悉過的土地上繼續存活下來,也算是一種另外的滿足。

“流星,我找得你好苦啊!如果今生我無法找到你,我將會多么多么地悲哀,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一切都沒逃過侯八賴的眼睛。走進陳二流星夢里的他,表現出極大的真誠和十足的悔意。他痛恨自己,對曾經做過的不可饒恕的錯事悔恨交加。

“你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也沒想過要用報復我來解恨,這是我感到對不起你,感到深深自責的原因。要是當初你舉報了我,我的命運將從此改變。我發誓一定要幫你,畢竟是我剝奪了你生存的權利,我得負這個責任。臘梅找到我,告訴了你的事,使我一臉茫然,一開始我也不相信自己居然犯下了大錯,可通過我一番查找之后,才發覺我的確把你的命拿錯了……要不是她告訴我,我至今都還蒙在鼓里?!?/p>

一開始,陳二流星并沒想搭理他。不管怎樣,他都對今天他出現的尷尬處境于事無補。他畢竟已經逃了出來,他們已是兩個世界上的人了。

幾天以后,侯八賴又一次走進了陳二流星的夢里,大有不達目的誓不離開的架勢。

陳二流星只好耐著性子,留下專門的時間去與他接觸。其實,他一直都恨他不起來,也許這就是他命里該有的劫難吧!這也就成了他們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機會。

侯八賴謙卑地站著,幾乎是站到了坐著的陳二流星伸手可觸的地方。

“你站這么近,不怕我踢你?”

“你踢我才好呢!說明你對我的氣已經消了?!?/p>

“對你的氣我早就消了。其實,那也不叫氣,只是一時有點想不開。你坐下說吧,你站著說話,我有壓力。”陳二流星撓了一下頭,覺得一時詞窮了,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用語。

“我知道。臘梅說你心好,不忍心害我。”

“好了,你可以走了,一切都過去了。”

“陳大哥,如果你讓我好受點,就回來吧,我來幫你。你現在的處境,我知道!哪還去住什么山洞嘛,連你的家人都不認你。你放心,只要你回來,到了陰界,我保證讓你吃香的喝辣的了。”

為了證明自己所說的話不虛,侯八賴挨到陳二流星的身邊坐下,他把自己現在的發跡史都講給他的陳大哥聽。自從自己做了那件天大的錯事之后,他就在陰司廟前發誓,從此做個好人,再不混吃等死。只有這樣,才能報陳二大恩人的寬厚仁慈之情。如果換作一個以怨報怨的別人,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算謝天謝地了。最好的結果是,他的一生將在見不得天日的地下室里度過了。前不久,他終于時來運轉,當然,也是經過他的不懈努力,他當上了陰界里的一個片兒警。沒看這個小小的片兒警,實權大著呢。那些初到陰界的人,要落戶不是,他可以讓他三年五載地落不了戶,跑斷腿也不行。

陳二流星聽到這里,不由得打量了侯八賴一眼,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了。這才發現,他的穿著更了不得,華麗的衣服金光閃閃,像金縷衣。想必他以前不會有這樣的派頭吧,一定是鳥槍換炮的存在。

“前幾天,我才終于把你的事辦妥了。我通過秘密渠道,認識了專門分配指標的特大哥。他很厲害,凡到陰界里的人,都要經過他分配名額,具體是哪個人要來,他還要打紅勾,才會被陰界接收。否則,就辦不成了。我撒了不少的銀子出去,他才點了頭。并且還有一個附加條件,要我偷偷幫他落一個戶口,這個戶口肯定是通過歪門邪道進來的,不過我已經答應了他?!?/p>

不知不覺間,隨著一連串竹筒倒豆子的話脫口而出,侯八賴已把方才表現出來的謙卑丟到腦后了,露出了他在那個位置上不可一世的霸氣,可能是他已經意識到了這點,便又走到陳二流星的身邊去站住。

“陳大哥,我完全能搞定你的事,回來吧。你在陽間的那些親人,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了?!?/p>

“這個,我知道??晌疫€沒活夠,還不想離開。”

“這可不行啊!我已經把你的情況寫在紙上,遞給了特大哥,可能這幾天你就要……”

“就要什么,你趕緊去撤下來。否則,我把你前面的事兜出來。”

“陳大哥,你別生氣,你別生氣嘛,我馬上去辦?!?/p>

就在侯八賴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一道亮光閃現,隨即一股迷人的香氣飄了過來。

一個靚麗迷人的青春女子出現了。

來到近處時,她用直勾勾的鳳眼看得陳二流星不知如何是好。

他躲閃著,退讓著,甚至還有意與那女子拉開了一點距離。

“陳大哥,是我呀!我是臘梅。”

陳二流星緊張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臘梅已是我們陰司的大美人,紅得發紫的歌星了。”

沒有一下子離去的侯八賴忙做解釋。為了今天的相見,他早已向臘梅透露了消息,也做通了她的工作來到現場。聽說要見自己的陰親,臘梅的心又不安分了起來。

陳二流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驚奇地說:“臘梅,你……”

“陳大哥,我做整形手術了。是不是完全不像原來的樣子了?”

臘梅進一步靠近陳二流星,想依偎著他,“你就回來吧,這邊挺好的!”

“不,我還不能離開,父母還在,我還有親人……”

很快,他就與臘梅拉開了約有半個身子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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