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飯時間,艾婉珵告訴母親她接受相親,母親先是很驚訝,隨即,一絲欣喜的笑容從她那早已不緊致的臉頰上閃過。要知道,艾婉珵是很排斥相親的,她一直覺得兩個年輕人,帶著相當明確的目的去見面,用非常挑剔的目光去考察對方,再從眾多相親對象中擇一人相戀,然后迅速結婚,這就像是一場無聲的感情交易。
事實上,相親是擺脫單身的有效方式,尤其是對于那些已到了婚齡的年輕人。
艾婉珵終于想通了。她要在追求愛情的路上,勇敢的邁出第一步了。
很快,母親便在相親角落物色到了一個看起來還不錯的男生,當然是通過貼在展板上的情況介紹了解到的,和對方的母親協商后,約了見面時間——周末,地點在一家飲品店。
艾婉珵很緊張,畢竟這是第一次,她化了精致的妝,穿上專意購置的氣質連衣裙,朝約定的飲品店款款走去,她想象著有一位衣著很講究的男人正坐在飲品店靠窗的位置等著她,他會告訴她,他之所以單身,是由于工作太忙,而且,身邊的女人太物質太現實,根本理解不了他的精神世界。
很快就到了飲品店,里面并沒有落單的人,緊張得手足無措的艾婉珵終于放松下來,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時不時的回過頭去看向門口,每一個年輕男人的面孔都能令她高度緊張一陣子,她盡量優雅的坐著。
半個小時過去了,那個男人還是沒來,艾婉珵有些生氣,不來就不來嘛,干嘛放鴿子,什么素質?!她翹起二郎腿,面無表情的看著窗外,街面上人來人往,有人悠閑漫步,有人行色匆匆,只有她,坐在這里等一個陌生男人,她的耐心在被時間一點一點的磨滅。再等十分鐘,再不出現,她就不見了。
突然,電話響了起來,是個陌生號碼,艾婉珵緊張的接起來,對方先開了腔:“你是艾婉珵吧?你到地兒了嗎?”
“到了,請問你是A先生先生嗎?”
“是的,你稍等下啊,我去停個車,馬上就上來!”
掛斷電話,艾婉珵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又補了補妝,兩條腿合攏,優雅的坐著,她的眼睛注視著門口,時刻等待著那個來見她的男人。
從門口走進來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上身穿著一件淺灰色的T恤,下身穿著一條泛白的淺藍色牛仔褲,腳上趿著一雙涼拖鞋,他在吧臺的位置朝著店內東張西望,艾婉珵好奇的看著他,想知道他到底要找誰。男人低下頭去撥起號來,對嘛,這么簡單的找人方式干嘛不用,非要用眼睛到處掃視,視力好得很喲?!艾婉珵嘲諷的想著。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錯愕的回過頭去,看到那人在朝她揮手,她舉起手來,機械的揮了兩下回應著,那人朝著她的位置走了過來。
“周末堵車厲害,也不好停車,我在樓下繞了半天,才找了個車位?!盇先生自顧自的說道。
“你家住得很遠嗎?周末坐地鐵或者趕公交,還是蠻方便的?!卑瘾炚f道。
“誒,那哪有自己開車方便呀?”A先生立馬糾正道。
艾婉珵無可奈何的微笑著,她不知道接下來該跟面前的這個人說些什么。
“這段時間太忙了,既要忙工作,又要忙著搞裝修,經常忙得暈頭轉向,難得有時間出來喝點東西了?!甭N著二郎腿的A先生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厲害呀,我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買得起房呢。”艾婉珵說道。
“你不一樣嘛,你是女孩子。這房價一直在漲,就算政府控制,也不會往下降的,所以還是趁早買吧,以后政策指不定會怎么變呢。況且,現在沒車沒房基本上沒哪個女孩子愿意跟著你!”A先生言之鑿鑿地說道。
“每個女孩子的關注點不一樣吧,有的人看重物質條件,有的人看重精神世界,不能一竿子打死一片人?!卑瘾炥q駁道。
“基本上都是這樣,有些女孩子嘴上說不會嫌貧愛富,到頭來遇見有錢人就說貧賤夫妻百事哀……”
艾婉珵無言以對,尷尬的望著面前的茶杯。
“不過也無所謂了,現在經濟條件好起來了……一直都是我在說,你呢?在哪工作?”
“在一家企業做后勤?!卑瘾炚\實的回答道。
“后勤呀,”A先生似是在思索,“處理公司的雜事,算是比較清閑,但是得配合其他部門,有時候也累得夠嗆,工資還不高?!?/p>
艾婉珵尷尬極了,但她強忍著,用硬擠出來的微笑敷衍著。
“不過蠻適合照顧家的。對了,忘了給你介紹我的情況,我在國企上班,技術人員,單純工資加油水下來有三四十萬?!盇先生邊說話邊翹起了二郎腿。
艾婉珵依舊只是笑,無奈的笑,尷尬的笑,苦澀的笑。
A先生朝著站立在門口的服務員打了個響指,立即有人走了過來,他要過飲品單,拿著仔細看了好幾遍,不滿的對服務員說:“你們這兒怎么這么貴?”
“先生,都是這個價格?!狈諉T解釋道。
“這周圍的飲品店我都去過,就你們家的價格最貴,別以為我不知道?!盇先生非常篤定的說道。
“先生,實在抱歉,價格不是我們制定的,不過你可以選擇上面價格便宜的,味道都非常的純正?!狈諉T微微側著身子說道。
“算了算了,誰要點便宜的?我雖不是有錢人,這點小錢還是付得起的。要兩份你們店里的招牌小吃!”
服務員不解的望著A先生,A先生不耐煩的說道:“就是價格最貴的那個呀,哎呀,你這服務員當得也太不專業了。”
服務員連連致歉,然后拿著單子回到吧臺的位置上了。
“剛才是嚇唬她們,有時候臉皮厚點,她們能給打個折,不過得分是哪家店。”A先生頗為得意地說。
艾婉珵以一副精神游離的狀態應付完第一次相親。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有些沮喪,很明顯,剛剛去見的那個男人不適合她,那么,她得繼續尋找,得繼續相親,得繼續對著那些她原本不想搭理的男人微笑。她在想該怎么禮貌的回絕A先生。
吃晚飯的時候,母親問艾婉珵今天的茶好喝嗎,艾婉珵愣了一下,回答道:“沒喝幾口,沒嘗出來好喝不好喝!”
母親便不再問了。
時間已過去了好幾天,A先生一直杳無音信,艾婉珵感到有些失落,本以為是她淘汰了別人......但也心安了。
金蕊聽說艾婉珵主動開始相親了,驚訝得眼珠子都快從眼眶里掉出來了,她告訴艾婉珵早該如此了,早生孩子早享福,隨即給艾婉珵推薦了一位男士,名叫B先生,不知道她手上怎么會有那么多資源。
B先生成為艾婉珵的第二個相親對象,時間仍定在周末。
星期六的早晨,艾婉珵早早起來,吃過早飯,簡單化了個淡妝就出門了。
坐在公交車上,她想象著要是對方不按時到來的話,她就去書店逛逛,不能再像上次那樣,緊張兮兮的坐在那兒傻等,結果等來個自說自話的人。
車剛到站,電話就響了,B先生告訴她他已經到了約定地點,艾婉珵不由的緊張起來,她對著站臺站立著,用手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皺,把散在肩頭的頭發打理整齊,然后拿出手機,對著黑屏檢查妝容,一切都很好。她看見路口有好幾個年輕人在徘徊,大概都是在等人。其中有個人還時不時的朝著她走過去的方向張望,她盡量保持著優雅的姿勢走過去,走近后她才看清楚,原來是個保養得不錯的老頭兒,說不清是在辦公室待久了,眼睛變得更近視了,還是剛才太緊張了。
她在路口給B先生打電話,B先生說他就坐在她后面的躺椅上,穿著白色襯衫,深藍色直筒褲,她在原地轉了一圈,朝著四面八方看了一遍,并沒有看到B先生。B先生告訴她別動,他過來找她。艾婉珵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她不知道要等多久,也不知道B先生會從哪個方向出現,索性不去管吧。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她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下,她連忙回過頭去,看到一張洋溢著微笑的面龐,不得不承認,正如金蕊說的,長相絕對不是問題,身高也足足的,身形和衣品都很好,艾婉珵偷樂著,她還以為只是五官端正而已呢。
兩人相互試探著聊天,最開始當然是聊工作,B先生在一家企業做業務,處于事業的艱難上升階段,同在企業任職,可聊的自然不少。但相親不是應聘,除了工作,更應該關注生活,得了解兩個人在生活中是否合得來。
有些人適合當工作中的搭檔,但不適合結為夫妻共同生活。
艾婉珵問B先生周末都怎么過,B先生苦笑著,哪有什么周末呀,幾乎都在加班,今天出來還是跟領導說了兩次才批準的。
“那你上學的時候,周末一般怎么過的?”艾婉珵換了個方向問道。
“在網吧打游戲呀,或者約朋友一起出去吃飯唱歌,那個時候時間多嘛,又有人給生活費,瀟灑得很!”B先生笑著說道。
“那你......基本上不會單獨呆著了?”
“一個人呆著多無聊,只有那些讀書人才會吧,反正我沒那個閑心,休假基本上都在外面玩兒,現在年輕嘛,得趕緊享受下生活,等以后老了,想玩都玩兒不動了,那時候可就來不及了?!?/p>
艾婉珵隱隱有一絲失落,這個男人幾乎沒有和自我相處的習慣,那么他的價值觀必然不會具有什么獨立性。
從總體上來說,相處還是很愉快的。吃飯的時候,B先生很紳士的幫艾婉珵拉出座椅來,照著她的口味點菜,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的吃喝。艾婉珵很感動,面前的這個男生不夠深沉,但夠暖心。她突然想起母親常說的那句話:世界上不會有為你量身打造的對象,有優點,自然就會有缺點,要學會接納。
事實上,長得好看的人總是占優勢,人們總是更愿意花時間花精力去了解他們。
相親結束后,B先生和艾婉珵還在微信上繼續聊,他囑咐她回家注意安全,工作再忙也要按時吃飯,晚上早些休息,話里話外都充滿著生活的氣息。但奇怪的是,艾婉珵總覺得隔著手機屏幕正在跟她聊天的這個人是過去的那個人,她的心里五味雜陳。艾婉珵和B先生接觸的時間越長,這種感覺越強烈。除了生活瑣事和職場,他們找不到更多的共同話題,他不明白她為什么喜歡讀書,還會被書中的情節搞得寢食難安,那些明明都是虛無的呀;她不明白他為什么只知道賺錢,卻不懂得享受生活,除了物質,明明還有很多值得追求的嘛。
沒有冷戰,更沒有爭吵,聊著聊著就無話可說了,便再也不說了,像具死尸一樣躺在對方的好友列表里。
艾婉珵終于明白,沒有外力介入的分手,其實就是一場淘汰賽,淘汰掉與自己貌合神離的。一開始,我們以為放棄的是一個人,實際上,我們放棄的是一類人,當我們遇到故人的影子,我們會猶疑,緊接著,我們會毫不猶豫的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