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0日,是中國的情人節,七夕。
辦公室的好幾個女同事陸續收到了鮮花或者巧克力,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另外的一些女同事在商量晚上去哪吃飯,艾婉珵在一旁默默的寫著工作日志。
突然,從手機上傳來叮咚的提示音,艾婉珵連忙打開手機,原來是大學好友過來出差,約她出來吃個飯。
艾婉珵的情緒立馬變得高昂起來,終于不必落單了。一下班,她就急急忙忙的走了,同事們都笑著說有情況呀。
好友變了,跟從前大不一樣,臉肥而圓,鼓囊的肚皮把襯衫頂了起來,像個孕婦,說話倒是溜了很多。他告訴艾婉珵他工作還算順手,靠自己買了房子,打算年底再買輛便宜的車代步,現在最惱火的事兒就是應酬要喝酒,醫生告訴他酒精肝有點嚴重,最好不要喝酒,但是做業務,不喝酒哪能簽到合同。
好友問起艾婉珵的情況,她頗為慚愧,含糊地說在一家企業做行政。好友說女生做內勤蠻好的,可以兼顧到家庭。
就在這時候,好友的電話響了,他立馬接了起來,分外溫柔的噓寒問暖,艾婉珵知道電話那頭定然是他的女朋友。
五分鐘過后,好友掛斷了電話,笑著對艾婉珵說道:“忘了給你說,我已經結婚了,大學里面的朋友我幾乎都沒說,離得太遠,來不了,沒必要紅包發來發去的,有祝福就夠了。你還真別說,談戀愛和結婚還真是兩碼事,結了婚肩上的擔子不是一般的重,得考慮孩子的撫養問題,以后的教育問題,以及兩邊父母的養老問題。”
兩人并沒有深入的聊感情和婚姻,更多的是在聊職場。男人這種動物,尤其是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對職場很有自己的見解,而且躊躇滿志,時刻準備著大展拳腳。所以他們更擅長聊職場話題。
晚飯過后,好友回酒店去了,他得為第二天的洽談做最充足的準備。艾婉珵若有所思的往前走著,一路上也不知道在思索著些什么,竟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那條繁華的古街,到處都是捧著鮮花的小姑娘,她們在男朋友的簇擁下笑顏如花。廣場上的燈光打在他們的臉上,看起來是那么的幸福。艾婉珵久久的、癡癡的看著,竟在人群中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她有些恍惚,定了定神后,走進了不遠處的一家咖啡館,點了一 杯咖啡。
咖啡館里人還真不少,幾乎沒有空位,在服務員的帶領下,總算找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位置,靠著窗戶,而且只有她一個人。
這些人也真是奇怪,大晚上的,竟然還喝咖啡,是不想睡覺了么?晚上似乎更適合喝酒吧……那她自己呢?想到這兒,她自顧自的笑了,那笑容是自嘲?是無奈,還是釋然?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窗外燈紅酒綠,人潮涌動,咖啡館里難得的安靜。艾婉珵掏出耳機聽起歌來,她閉上眼睛,耳朵里的歌曲帶她抽離了她身處的現實世界,進入到另一個非同尋常的世界。
她看見了那個她曾深愛過的男人。
他們相識于旅途,她甜美,他英俊,兩人一見鐘情,他如獲至寶,愛她如命,只要她需要,哪怕是在三更半夜,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爬起來,馬不停蹄的趕到她所在的城市,她常常被感動得淚流滿面。終于,她去了他所在的城市。兩人以小夫妻的形式過起了日子,恨不得日夜相守。
可惜的是,年少的愛情經不起生活的蕩滌。
漸漸的,兩人的生活中多了羈絆,她嫌他世俗迂腐,總是應酬,她討厭一身酒味的他;他嫌她無理取鬧,總是挑剔,他厭倦愛皺眉頭的她。
她時常覺得比單身的時候更孤獨,她懼怕這種孤獨延續到婚姻當中去。在一個初夏的夜晚,她發了條短信給他:我們在一起,已經沒有從前的那種快樂了,你對我越來越沒耐心,我能夠跟你說的話也越來越少,我覺得我們不太合適,先分開一段時間吧。
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這行字,她早已淚眼朦朧,她深愛著他,但理智告訴她:他們不合適。要是他能有所改變,能理解她,那該多好!她期待著他看到這條短信后會有所動容。
不知道愛用“分手”的字眼逼迫男人改變是不是女人的通病,在戀愛前,艾婉珵是很鄙視這樣矯揉造作的小女生,可沒想到,陷入愛情泥沼中的她竟也步了小女生的后塵。不過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用右手食指按下發送鍵,很快,短信欄內顯示已送達。她想象著他看到這條信息時的驚愕表情,然后快速回電過來,她甚至都做好了接電話的準備。
“好吧。”
事實上,手機屏幕上很快出現了這再簡短再明了不過的兩個字,她頓時傻了眼,她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回答得如此干脆利索,淚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的視線。
度日如年的過了兩周,他終于回來了,身后跟著個姑娘。他搬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她發信息追問他為什么這么快就愛上了別人,他冷冷地說:你主動提的分手,我不再是你的男朋友,我喜歡誰跟你無關。而且,也不缺喜歡我的女生,就這樣吧,別再聯系!
她看著如此決絕的幾行字,心涼透了。她一狠心,把他拉黑了。
但是,感情這碼事,豈能說忘就忘,尤其是在剛分開的那段時間里,越想忘記,越是清晰的想起,想起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他為她做的每一件事兒,都在痛擊她的心臟。對了,那一年的七夕,他們就來過這里,他捧著一束嬌艷欲滴的紅玫瑰送給她,她在燈火輝煌的街頭笑得那般明媚,她品嘗到了一種比蜂蜜更甜的味道,那便是愛情。
她大病一場后,情緒總算好了起來,只是對男人更加敬而遠之,她太累了。
盡管事情已過去很長時間了,如今回想起來,仍舊有一種苦澀的味道,那苦澀甚至蔓延到了嘴巴里。
“請問這里有人嗎?”耳畔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艾婉珵立即睜開眼睛,朝那人擺擺手,那男人動作瀟灑的坐在了艾婉珵的對面。艾婉珵覺得這樣和一個陌生男人對坐著,很尷尬,她打算喝完杯里的咖啡就回家去。
“怎么,今天晚上落單了?”男人笑著問道。
“算是吧,那你呢?不應該吧。”艾婉珵客氣地說道。
“有人約我出來談個事情,被臨時放了鴿子,我心想都出來了,喝點什么再回去吧,本來打算去喝酒,但是一個人喝酒不盡興,而且喝酒傷身,后來看到這兒有家咖啡店……”
“你……不去過節么?”艾婉珵試探性的問道。
“七夕是你們年輕人的節日,我這種已婚人士就不跟著湊熱鬧了,這結了婚呀,賺錢養家才是正事兒。”男人笑著說道。
“七夕也不是年輕人的節日。”艾婉珵嘀咕道。
“哈哈,非要準確的話,是那些年輕戀人的節日。”
兩人相視而笑。
“這一代的年輕人明顯跟以前的不一樣,對于婚姻,理性得多,基本上都不愿意將就,我身邊就有不少年輕人,二十八九將近三十了,也還是單身,父母急得坐立難安,三天兩頭的打電話催促,但他們并沒有亂了陣腳,堅持要等到那個合適的人。”
“那……你怎么看待這類年輕人?”艾婉珵饒有興致的問道。
“他們有自己的原則,不盲從,這一點是非常好的。不過也不得不說,有些人忽略自身條件,在擇偶要求上不切實際的加碼,我曾經就聽見過一個哥們說因為他長得丑,所以他要找個漂亮的媳婦兒,我問他為什么,他說為了下一代好看呀……還有就是一些宅男宅女,坐在家里幻想著突然有一天遇見自己的天使……”
艾婉珵聽得心里發虛,她雖然沒有在擇偶要求上胡亂加碼,但在追求愛情的過程中,她的主動性確實還遠遠不夠,難怪連父親都在告誡她:緣在天定,分在人為。
“據我觀察,絕大部分的年輕人單身是環境所致,你看啊,一周五天,我們基本上都耗在了工作上,偶爾還要加個班,周末要么在家補覺,要么去和朋友玩兒,結識陌生人的機會很少。如果從事的工作接觸面太窄的話,找對象就會很困難,那些給人介紹對象的人,往往是按照自己的要求來的,很可能不適合人家,這樣既浪費時間和精力,又浪費人情,處理得不好還會得罪人,不過話說回來,介紹的對象當中也有不少靠譜的,我們不能一竿子打死一片人。”
男人見艾婉珵聽得很認真,繼續說道:“婚姻乃終身大事,的確需要重視,事業干得再大,沒有愛情,沒有婚姻,是人生的一大遺憾。以前看過一些情感類的文章,說什么再耐心等一等,適合你的人就會出現,我并不這樣認為,即便等,也不能完全被動的等,起碼要讓別人知道你是值得愛的人。有人說:如果我等不到那個人,那我就站出來,站在顯眼的位置,讓他看見。這種態度就非常好。”
艾婉珵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絕非平庸之輩,對待事物,他有自己非常獨到的見解,于是好奇的問道:“你是從事什么工作的?”
男人的電話突然響了,他接起來,簡單的說了兩句,然后站了起來,捋了捋衣角,看樣子是要走了。
“我就是個做業務的,哎呀,你看我這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我真的特別喜歡跟年輕人交流。我正在考心理學的研究生,以后想做一名心理咨詢師,不過最好不要以心理咨詢師的身份再見到你,祝你好運!”男人笑著說道,然后徑直走到了吧臺,艾婉珵隱約聽到他在向服務員問詢附近的花店。
男人走后,艾婉珵也走出了咖啡店,街邊的音響里在播放著陳奕迅的《紅玫瑰》: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聽起來很不合時宜。
街頭在逐漸變得冷清,夜已經深了,艾婉珵沿著街邊往家走,走到樓下時,她突然不想上樓去。她坐在門口側邊的秋千上,秋千隨之蕩了起來,鐵索繩與支架摩擦,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樓下乘涼的人基本上都回家了,偶爾有幾個晚歸者從小徑上穿過,嘴巴里嘀嘀咕咕的說著讓人聽不清的話。她只想就這么靜靜的坐著,她不愿意去想所謂的愛情、婚姻,還有那磨人的事業。她仰起頭,天空中不見星星和月亮,或許是被云層和霧氣遮住了,也或許是變天了,路燈下,樹影憧憧,在夜風的吹拂中微微晃動著,對面水塘里有幾只蛐蛐兒在低吟淺唱……忘了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這樣安靜的看過世界了,要是沒有那些煩心事,生活該多愜意呀。
艾婉珵抬手看表,馬上就十一點了,父母肯定已經睡下了,他們通常在十點鐘就睡下了,最遲不超過十點半。她輕手輕腳的上樓,拿出鑰匙打開門,伸手準備去開燈,只見客廳里的燈明晃晃的亮著,母親坐在沙發上在打哈欠,父親已經睡下了。見艾婉珵進屋,母親連忙站了起來,問她吃飯了沒有,隨即朝著廚房走了過去,打算給女兒熱飯。
“吃了,別操心了,你趕緊去睡吧!”艾婉珵邊換鞋邊說。
母親站在原地愣怔的望著艾婉珵,沒再言語,片刻之后,往臥室走去,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對艾婉珵說道:“以后不能按時回來的話,給我們打聲招呼吧,免得你爸擔心。”
“知道啦!”艾婉珵的心像是突然被針刺了一下,她知道明明就是母親自己擔心。
母親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面對晚歸的女兒,她不再一個勁兒的追問,她甚至不再提起婚嫁類的話題,她對女兒客氣得像對座上賓。
艾婉珵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想到她確實不該繼續一個人熬下去了,父母越來越年邁,她一天不結婚,他們就一天不能安心,甚至還要站出來替她遮風擋雨。而且,在這樣的夜晚,要是身邊有個知心人兒說說話,豈不是很美好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