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雞毛一樣飛(七)

(七)光影深處是寂寞

有時候,老怪就會覺得了了很怪,比自己都怪,讓他很不容易捉摸。

明明很多的時候,她在老怪的臂彎里快樂著,笑得很甜,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美好中有一種戰(zhàn)栗忘我的感受,雕刻在老怪有生的歲月里,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然而,也就是在突然之間的事情,了了會突然轉(zhuǎn)變情緒,一下子變得很寂寞,閉上嘴不說話的時候,眼睛里就彌散著老怪永遠不懂的一種憂傷,憂傷在了了長長的睫毛下游蕩,仿佛也失去了天空似的。

于是老怪斷定了了人格其實是分裂的,就像那個時代人們的記憶一樣,會在不經(jīng)意間人為的留下一些斷層,考驗史學家究問的同時,也保留一個空間,儲存憂傷,而那憂傷中,有越發(fā)深濃了的緋紅顏色。

了了也許真的人格分裂了吧,老怪很多時候不愿意這么去相信,因為象了了這樣搞藝術(shù)的人,找個畫家或者音樂家似乎更協(xié)調(diào)一些,在精神的領(lǐng)域里可能交流起來就會更忘我一些,也更超現(xiàn)實一些,但這也只是老怪的片面想法,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了了,也似乎永遠沒有打算告訴她的意思。

了了,就這么盲目的愛著老怪,帶著人格分裂后的一種憂傷的寂寞,在這個更為超現(xiàn)實的城市里,老怪一句辯解勸慰的話也沒有說,雖然心里惴惴的,但是依然接受著了了的愛情,那么我就想,老怪的人格其實也是分裂的,甚至,比了了分裂得更厲害,這就好比,一個清醒著的人,看到了別人的夢境,夢境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血性的憂傷和緋紅,但是卻從不讓做夢的人醒來,也不只是單純的縱容,相反,自己也跟著夢中的人,一起開始做著夢。

老怪當然知道,人是不能做過多的夢的,但是,夢開始了,就好像失控了汽車在走下坡路,偏偏剎車不靈,因此俯沖就幾乎成了人所唯一能接受的方式。

于是老怪就常常會在日記里尋找一種解脫,關(guān)于做夢必需的一種有著充分又必然的理由去解脫,這樣,一切做夢的人,就都可以被理解和寬容了。

老怪沒死之前,經(jīng)常的會說,難道我們的生活不是在夢里么,我們的每一天,不都是在夢境的現(xiàn)實里的另外一張床上做著另外一個夢么,哪一天,秋天的落葉帶來了夢的色彩,在寥落的行人中淺淺滑落,似乎藐視季節(jié)的殘酷,哭著笑著的時候,仍然保持一種飄逸的姿態(tài)飛舞;又是哪一天,陽光灼傷了手指頭,帶著溫暖的味道沉入睡眠,在漂染緋紅的年代里沉寂,沉寂著所有的淚水與歡笑,那,也是夢里才有的香甜。

了了住在一個很深很深的樓道的盡頭,帶著,或者沾染了老怪的人格分裂,在樓道深處的寂寞和老怪一起做著清涼而單純的夢。

在這樣深遠而寂寞的樓道里,顏色很深,如同這個城市一樣,也是一件超現(xiàn)實的作品,老怪一如既往的忘記了憂傷,但是卻分外的覺得孤獨,這是不能走進了了夢境之前才會派生出來的一種感覺,仿佛總是在那樣深濃色彩的樓道里,突然覺得自己內(nèi)心有兩種力量在壓迫自己,一種來自于內(nèi)心,它死命地往外沖,先是一停一頓的,后來就飛速涌向頭頂,一直一直往外沖,另外還有一種外界的力量,也拼命往里擠,那一刻,老怪的腦袋似乎要炸裂了似的疼痛,自己卻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于是老怪覺得自己又進入了了的夢境里,夢境中的老怪和了了,站在這幅超現(xiàn)實的作品里,電線和電線桿畸形得糾纏在一起,灰色的建筑群,干瘦的行人,都頂著一個碩大的腦袋。

在夢境中,了了經(jīng)常帶著老怪去的一個地方是菜市口,也經(jīng)常的會碰到一些超自然的靈異,也就是說,他們看到很多鬼。在寂寞灰色的街道上游蕩,大家不跟彼此說話,也不看對方的眼睛,只是那么麻木的、緩緩的走路,這樣的鬼有很多,摩肩接踵但又井然有序,鬼的服飾也各不相同,從服飾的不同老怪大體可以判斷出這些鬼來自于不同的朝代,而這眾多的鬼中,元明清的居多,后來,慢慢的也有了一些年輕的學生裝。

人群中,老怪突然看到譚嗣同,辮子拖了地,就拉出一道很深很長的印痕,老怪從來沒有見過,就很興奮的追上去,也許只是想問一句話,但是他始終追不上,他拉著了了的手跑,譚嗣同倏然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了老怪和了了的追蹤似的,老怪嚇了一跳,因為,譚嗣同頸上空空蕩蕩的,手上,抱著自己的頭,辮子還在地上拖著。

再后來,老怪也看到了自己的父親,依然黑黝黝的臉,背上挎著那桿老槍,烏黑烏黑中點染了少許銹跡,老爸的衣服有些撕裂的痕跡,老怪又追,還是追不到,或者,老怪只想告訴老爸,讓他換件衣裳,不然媽媽看到了該心疼了。

后來夢就醒了,了了臉上有淚痕,老怪就問她,怎么哭了,了了撲到老怪懷里,卻更放聲哭了起來,肆無忌憚的那種,胸前的那片衣襟,有濕濕的涼意。哭了一會,了了就不再哭了,象往常一樣,她又開始笑,笑得很甜,仿佛深深樓道里的一縷陽光似的,有著溫暖的光芒。

靠著二樓窗戶下的桌子上,了了的家中有一個很古舊的唱片機,放上黑黝黝的唱片,老怪就覺得象他老爸的臉,有一些紋路的痕跡,深深的。后來,了了的房間開始唱了《梁祝》,先是一陣清冽的笛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但是很清脆很單薄,慢慢的又有了溪流的影子,陽光打在露水的葉子上,璀璨得象顆鉆石一樣散發(fā)光輝。

蝴蝶開始扇動翅膀的時候,了了告訴老怪,她說,在夢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同學,天氣那么冷,還穿著那件單薄的學生裝,衣領(lǐng)袖口都有緋紅的顏色,真不知道他們怎么度過冬天。

了了有個習慣,在音樂響起的時候才開始畫畫。老怪可能很懂母牛的機理及習性,雖然他最終沒當成獸醫(yī),所以也就沒有見過任何一頭母牛,但是,藝術(shù)對他而言,比起母牛還要陌生,他就那么坐在了了的身旁,看她畫畫,腿上打了石膏。那個時候,《梁祝》里開始有了兩只蝴蝶在一起飛舞。了了通常畫的是水墨,很有意境的那種,東一塊墨,西留一片白,中間只放一個小人,戴著斗笠披了蓑衣,瑟瑟發(fā)抖。

后來,老怪在天堂的時候,依了窗簾那么立著,經(jīng)常看到了了孤單的生活,也是在二樓那寂寞樓道的深處,只是不再有音樂,所以也就不再畫畫,整天對著畫架一個人說話,或者發(fā)呆。老怪剛開始的時候就著急著跟她說話,因為夢境里不再有兩個人的時候,也應(yīng)該讓蝴蝶一起快樂飛舞,但是,了了聽不到,或者刻意裝著聽不到,所以后來老怪就也不再說什么了,因為當聽眾流亡了自己的職責的時候,說者就沒有了載體,那,就扼殺一切傾訴的意圖。

快樂是一種原罪。幸福的感覺可以永駐么?了了快樂著,雖然翅膀依然斷裂,眼睛卻固執(zhí)地進行著自己的快樂,她,是一只永遠失去天空的蜻蜓,忘記了云彩的顏色,就在老怪的臂彎里飛行,那么快樂。

有時老怪就不忍心摧殘她的快樂,因為快樂之于人,其實是互動的,影子之所以成為影子,只在于,它永遠和人保持一定距離,可以在很近的位置跟著,可以被主體客觀或者主管地忽視,但,總是很理解似的保持一定的距離。

了了斷了腿,盡管仍舊快樂,但卻永遠不再飛翔,飛翔是一個夢,當天空中只有陰霾氣候的時候,夢,就不存在了。

可是,誰又能說,我們的每一天不是在夢境中渡過的呢。

老怪,或者了了,也許一輩子都只是在作著沒有憂傷的夢,執(zhí)佞的在孩子的眼睛里尋找快樂,快樂里原本有無可替代的憂傷,卻被偷偷滲漏掉了,所以,老怪就永遠不懂憂傷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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