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 ? ? 江河公社就在那條河邊,兩岸零散的立著大木樁子撐起的吊腳樓,平靜的河水從木樁中穿流而過,洗凈了風沙月瘦,不大不小的巖石從黑漆漆的泥土中露著額頭四處張望,傍晚,只有幾葉小舟和洗衣服的女人。郭莉莉坐在巖石上泡著腳,洗衣服的女人喊著“女娃子,你去下游泡,我在拿你洗腳水洗我男人衣服。”
? ? ? “老子就在這洗,你來打我呀。”郭莉莉的言語從來都不婉轉。
? ? ? 她便從石頭上跳下來,卷起打濕的秋褲邊兒,絲毫不畏懼秋水的冰涼,咯咯咯的笑著踩進了泥潭里,然后被一只大手從背后攬進了懷里,這懷里是白老師夾雜著汗液和顏料的味道,還有墨汁的臭味兒,白子沖著洗衣服的女人喊叫到:“我幫你收拾她。”
? ? ? 收拾這個事情,就從夏天說起了,男人收拾女人總伴隨著生理的占有和掌控,比如郭莉莉和白子在公社的茅草房里互相收拾,收拾到房頂上的茅草順著房檐掉了下來,江河公社的勞動改造被兩人搞得烏煙瘴氣,白子認為他們兩人是特別的人,優秀的人,是在改造中可以尋求到快樂和自我的人,此謂草房煽風點火,雨夜敬清秋,清秋尤可暖,暖自人心欲。
? ? ? 欲到迎來了校長的視察,郭莉莉同房的老師筱雅帶頭寫了一封聯名舉報信,舉報白老師和郭老師是典型的“流氓罪”,嚴重影響了江河公社的勞動氛圍和道德風氣,校長見信看了良久,思考著批斗也不是,不批評也不對,可這事兒就是這么個事情,也要講個規矩,他們要是結個婚也得分開,不能都呆在江河公社,他們要是不結婚就得督促他們結婚,不然這偉大得教育事業如何穩步發展?
? ? ? 于是校長叫來了白老師,他開口便問到:“白老師若是遇上喜歡的人,倒不如我來做個媒人,成就一樁美事,也是江河公社教師學習的典范。”
? ? ? “校長,我回去的時候,還想做個畫展,在公社的勞動和學習讓我有了新的感悟。”
? ? ? 這一答白老師離開便罷,校長琢磨著白老師是模模糊糊的態度,便又叫來了郭老師:
? ? ? “郭老師的底子硬教學很好,若想早點回到縣城,自己也要費心思當個事兒來思考。”
? ? ? “校長,我在這勞動唱歌,也無不好,若要回去我也就跟著大家一起回去就好了。有時不太注意自己的言行,脫離了集體,其他老師還收拾我,不是,是幫助我。”
? ? ? “那你不如讓我收拾一下,幫助你一下,早點回到城里去。”
? ? ? 郭莉莉看著校長沉穩祥和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嘴里卻吐出了這么一句不要臉的話,羞愧和驚嚇讓自己束手無措,她心里想這話該怎么接,這話沒辦法接,這是要跟這個皮快松了的老家伙做點什么來自保嗎?老子不干你個讓人犯惡心的衣冠禽獸,她扭個頭便快步走了出去。迎著小雨,踏著泥濘的小路,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這是一種怎樣的屈辱和無奈,郭莉莉此刻才意識到欲望和快樂本身,就伴隨著規則的壓制和監督,甚至是強制與傷害。郭莉莉在集體住房外駐足了好半天,小雨也停了,周邊的燈火也漸漸滅了,她還是咬著牙敲開了白子集體宿舍的門。
? ? ? “白老師你出來一下。”
? ? ? 白子見狀并無波瀾,他從表情和語氣中斷定這是一場討債的對弈,豈不料郭莉莉這個女孩就像河邊的巖石一樣堅硬又油滑,她撅起自己的嘴對著白子的嘴,就等待著白子伸出自己的舌頭,白子倒是往后退了一步,郭莉莉感覺不到那個熟悉的下半身頂起的硬物,她一個轉身便跑了。
? ? ? 一場失敗的情感和欲望交流,終止了一段不符合主流的關系。當我們歌頌美好的時候,美好必然是伴隨著贊賞,否則只是冬日里的雪糕,刺激而不暖心。這江河公社郭莉莉是待不得了,白老師想著趁勞動的時候在公共場合,與郭老師聊一聊,或者還是可以去領個結婚證,但就在這短短的兩個月里,江河得茶園里覆滿了雪,郭老師坐著校長帶來的車回到了縣城里。
? ? ? 郭莉莉住回了自己的老河街,她依然每天晚上看著自己的手抄歌本,唱著自己喜歡的歌,想象著漢江河清澈平靜的水下漩渦暗涌。樓上的夫妻每天晚上湊著幾個人搓起來麻將,那劈里啪啦的聲音好像是為改造回城而放的鞭炮,樓上的夫妻也會偶爾敲敲郭莉莉的門,叫她上樓來支個麻將腿子,男主人神秘兮兮的湊在郭莉莉耳邊說:“你們校長也常來。”
? ? ? “我沒錢。”她總是這樣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