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郭莉莉從師范學(xué)院畢業(yè)以后,就來到這座小城做一名音樂教師,相比在講臺上,她更喜歡在舞臺上。舞臺上有倔強(qiáng)的聚光燈,就像沒有秘密一般暴露在烈日下灼燒一顆純潔的心,唱盡人間春風(fēng)紙醉的故事。
? ? ? 1966年的春天是沒有紙醉金迷的,只有紅色莊嚴(yán)的舞臺,甚至沒有聚光燈。小城里辦起了耕讀學(xué)校,新來的老師參加了社會主義教育運(yùn)動,郭莉莉在漢江河邊租了個小破房子,每天下班在食堂要一點(diǎn)面條裝進(jìn)布包里,在月光照進(jìn)房間的時候,把長長的頭發(fā)梳成兩個麻花辮,哼著蘇聯(lián)歌曲《柯秋莎》做一碗滿是辣椒的涼面,如果這碗涼面太辣,她就在河邊泡腳發(fā)呆。
? ? ? 學(xué)校的老師都不太跟郭莉莉講話,因為她不說方言,說的北方普通話,她也不會唱小城的茶歌,每天上課,勞動,勞動完,又上課。他對每一個人都差不多冷漠,就像秋天的小雨,有一種讓人憂郁又舒心的距離感。學(xué)校的老師都在神鋒山下的苞谷地里勞動,那些膀子掄得最圓,苞谷搬得最多得女人,總會得到青年男教師得青睞,他們以勞動為美,這片土地是她們最好的舞臺,順著大字報上的婦女形象塑造著自己的人生。別人掰下二十個苞谷,郭莉莉掰下十五個,十五個不多不少,正好夠自己的工分;還有個叫白子老師,每天因為掰苞谷受批評,他是除了郭莉莉以外勞動最差勁的青年教師了,他躺在苞谷地里畫畫,把那些勞動的人們都畫下來,然后揉皺那些珍貴的紙,隨手扔出去。這紙團(tuán)打到郭莉莉的頭上,郭莉莉展開一看,紙上的畫面倒是有趣,各種各樣的人不見山水,他們不像在勞動,像在酒醉跳舞。
? ? ? “白老師,你這畫的什么?”
? ? ? “郭老師,這是勞動的男人和女人。”
? ? ? “白老師,我看他們不像在勞動,倒像是喝醉了酒在跳舞。”
? ? ? “郭老師,你是看懂了還是沒看懂呢?你掰苞谷的時候唱個歌,估計能再多掰點(diǎn)。”
? ? ? 在每天唱起社會主義好的時光里,每個人都做著手上應(yīng)該做的事,年輕的教師們在一起,偶爾打打趣,他們和當(dāng)?shù)氐募冋r(nóng)民不同,他們心里充斥著熱血和情懷,向往詩歌和愛情,還有無法預(yù)料的欲望和沖動。?
? ? ? 當(dāng)白子作為勞動最差的青年教師,卻要在學(xué)校的一樓大廳里開一個畫展時,幾乎所有的女教師都放下手里的苞谷趕來看熱鬧,郭莉莉也不例外,她擦去自己紅色小皮鞋上的泥巴,把沾滿汗液的胸罩從衣服里面脫了下來塞進(jìn)布包里,下意識的看看自己的胸前,平平坦坦就如自己的內(nèi)心,她要帶著平靜的心緒去欣賞白子的藝術(shù),那些在紙上勞動的男男女女。郭莉莉發(fā)現(xiàn)來看畫的人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多,白老師的畫上也沒有紅色的標(biāo)語,每個人跟郭老師打招呼的時候,郭老師都會覺得很羞恥,又無所謂的大步走過去,她只是不想穿著帶汗味兒的內(nèi)衣來看畫,就像她勞動的時候不唱歌。
? ? ? 第二天白子在苞谷地里跟郭莉莉說,我們?nèi)ズ竺嫘獣海麄兙妥吡撕眠h(yuǎn),走到聽不到人們勞作聲音的地方,他們邊走邊討論著勞動的無聊,討論著這山上的風(fēng)總是那么溫和,上午十點(diǎn)陽光就開始刺眼,兩只繞在一起飛的蝴蝶打散了天就要下雨。
? ? ? 他們走到一片美麗的花叢邊,白子說:“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郭莉莉說不知道,白子又說:“這是一片罌粟花,以前這山上,這小城,很多人種大煙。”郭莉莉眼睛放著光,這個白癡一樣名字的白子,還知道這么多人間事,白子再說:“過幾天公社就要來挖了這片地,然后燒了它們,我?guī)銇砜纯矗驗槲铱匆娔闳タ次业漠嫑]穿內(nèi)衣。”
? ? ? 郭莉莉沒有一絲羞澀,她說她今天也沒穿內(nèi)衣,白子不相信,郭莉莉說,那你就看看,白癡。
? ? ? 于是白子解開郭莉莉白襯衣胸前的扣子,一顆,兩顆,三顆,他看到一對小而堅挺的乳房,突起的黑色小豆子猶如一對犀利的眼睛盯著自己,他正用手捂著這對“眼睛”,郭莉莉臉上的眼睛看著白子厚厚的嘴唇便親了上去,他們壓倒了罌粟花,花瓣散落在郭莉莉的頭發(fā)上,螞蚱跳過白子的胸口,擦過他身上的沾著汗水的絨毛;他們伏在一棵樹干上眺望著遠(yuǎn)方的云朵,陽光穿透樹葉灑在郭莉莉的身上,腳下的樹葉沙沙作響,風(fēng)吹草動都讓人緊張;他們躺在草叢中,郭莉莉用狗尾巴草輕撫白子的脖子,白子說天上的云在走,郭莉莉若有所思的哼著喜歡的歌,她還要抽一口白子的煙。
? ? ? 郭老師和白老師常常去后山享受這一刻寧靜,他們喜歡脫光衣服躺在草地上看著天上的云,有時候郭莉莉會扇一把白子耳光,說他不要臉,然后他們一起討論螞蟻會不會爬進(jìn)耳朵和嘴巴里,打屁蟲會不會爬進(jìn)屁股里。沒有人催他們勞動,只有他們自己的勞動,直到七月的土地溫度會灼燒光滑的屁股,所有教師都參加了“暑假教師學(xué)習(xí)會”,郭莉莉老師和白子老師在這三個月里,連同其他兩百多名教師一起被打成了“黑幫”,因為他們沒有認(rèn)真努力的勞動,他們在后山做讓人難堪羞恥的事情,而且他們還不結(jié)婚。
? ? ? 在送往江河公社去勞動改造的路上,郭莉莉問白子:
? ? ? “這是去種茶嗎?跟掰苞谷差不多呢。”
? ? ? 白子說:
? ? ? “天上的云是飄動的,冬天的風(fēng)是凌冽的,山里的草是扎肉的,我不知道那里有沒有蜜蜂,倒是有條小河可以泡腳,勞動的男人和女人是一樣的。”
? ? ? 把美好和明媚填滿整個青春,在土地和皮膚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