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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昨天,老公接到公司臨時派發的出差任務,叫苦不迭。原本周末我倆約好去吃個燭光晚餐慶祝結婚紀念日,這下,全都泡湯了。
出發前,我安慰他,讓他看在工資的面子上忍一忍。畢竟我倆計劃明年添個娃,所以這次出差,全當給孩子存學費了。
實際上,我另有私心。老公出差一周,意味著接下來這一周,整個家都是我的。
前些年我看新聞,說有些中年男子下了班也不回家,就坐在車里抽一根煙,再上去。我特能理解那種感受,因為那一根煙的時間,是完全屬于自己的。
結婚這幾年,雖然我倆恩愛如往日,是大家公認的模范夫妻,但再恩愛,終歸還是需要一些私人空間。
家里就我一個人,意味著家務我想做就做,外賣我想點就點,我也終于可以從人妻的角色里脫離出來,好好休息幾天。
下午六點,處理完手頭的工作后,我愉快地打卡下班回家。回家路上我還去便利店買了一堆零食和飲料,滿滿當當拎了兩大袋零食。
到了家門口,我放下塑料袋,掏出鑰匙捅進鎖眼。一想到房間即將被我一個人占有,雀躍之情就涌上心頭,完全沒注意到平日里上鎖需要轉兩圈的鑰匙,今天只轉了一圈,門就開了。
進了門,我將換下的鞋子踢得好遠,沒穿拖鞋,光著腳就“蹬蹬蹬”跑到沙發前,將兩大袋零食往茶幾上一扔,整個人往后一躺,癱倒在沙發上。
“呼,一個人在家就是爽!”
我開心地說出這句話,盤腿坐在沙發上開始拆零食,吃得那叫愉快。直到臀部傳來的異樣讓我覺得不太對勁,我才逐漸反應過來。
我下意識換了個坐姿歪倒在沙發上,沙發席墊的特有清涼感逐漸喚醒我的記憶。
剛剛坐的地方,沙發席墊表面竟是溫熱的。
老公早上出差去了外地,家中一整天沒人,沙發表面怎么會是溫熱的呢?
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竄進我的腦海,并且揮之不去。
家里有人。
這個想法一出現,我就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我微微抬起頭,余光掃到餐桌上的花瓶。
早上出門前我剛換的水,清理了桌面,結果現在花瓶周圍灑出來不少花瓣。如果是自然掉落,一天頂多一兩瓣,這么多瓣是自然掉落,還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
窗戶沒開,屋內無風,我卻覺得背后有如涼風吹過,一滴冷汗從額頭緩緩流下。我大腦一片空白,隨手擦掉額頭的汗珠,忽而自言自語道:“好熱啊今天,開個窗透透氣吧。”
我站起身,盡量目不斜視地走到窗邊,“呼啦”一下將窗子推開。新鮮的空氣竄進我的肺里,樓下有人在散步、遛狗、叫賣,一切都與平時一樣。
我的內心稍稍好受些,轉過身,掃視了這個空蕩蕩的客廳,一切與往常無異。
或許,是我想多了。
我身心舒暢地轉過身,望著空蕩蕩的客廳,開始調侃自己更年期提前,開始整天瞎想。也不知道老公到了出差酒店沒有,便掏出手機,給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喂,寶貝?”
我臉上帶著笑意,一大把年紀了還這么肉麻,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我清了清嗓子,準備說些甜言蜜語慰問他一下,視線卻冷不丁落到了鞋柜背面貼墻的縫隙。
那里有一把刀。
一把沾了血的刀。
霎那間我的心涼了個半透,明白之前自己的猜想并非臆想,而是女人精準的第六感。
家里的確有人,而且這人很可能是個殺人犯!
屋內不知何處傳來“咚”的一聲,像是身體撞擊到木板的聲音。這聲響將我的理智給換了回來,我立刻意識到,要想活命,我必須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找機會溜出去,報警。
主意已定,我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面部表情,微笑道:“老公,到酒店了嗎?”
“剛到,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你就給我打過來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老公聲音雀躍,與我此時的心情成反比。
大概是老公的聲音給我壯了膽,我原本灌鉛般的腿總算邁開了,語氣故作輕松道:“等會阿雅來家里找我玩,要是等會我微信回得慢,你可不要介意噢。”
我故意說得很大聲,就是為了給屋內的人聽到。讓那人知道,這棟房子很快就會再來人,如果他/她對我動手,必然沒有好下場。
老公在電話那頭立刻大叫起來,“我一走你就約人玩!你果然不想我!”
“說什么呢。”我笑了笑,努力裝作自然地換了雙人字拖:“好啦,老公,我還沒吃晚飯呢,我下樓買點東西吃。”
“寶貝還沒吃晚飯啊,真是辛苦,那趕緊去吃吧。”
“嗯嗯好。”我將手放在門把手上。只要擰開它,離開這里,就算跟噩夢告一段落。
我內心稍稍雀躍起來,然而還沒來得及轉動門把手,我的頸部就傳來了冰涼觸感。
我眼神向下瞥去,看到一把鋒利的小刀正貼緊我的脖頸。刀尖上還散發著濃濃的血腥味。
像是我剛剛在鞋柜后看到的那一把。
老公察覺到異樣,連問好幾句怎么了。我張口欲答,頸部的刀鋒卻又用力幾分。我能感受到刀刃劃破了皮膚,有鮮血在順著傷口流出來。
“喂?老婆?”
頸部傳來的刺痛感讓我徹底回神,聽到老公的聲音,我微微一笑。
“沒事,老公,在外注意安全,我等你回來。”
說完這句話,我能感覺到頸部的壓力小了不少。我掛了電話,緩緩轉身。
一名持刀男子出現在我的眼前。他穿了一件白襯衫,但身上卻沾了不少血,隔著老遠就能聞到血腥味,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是個聰明人。”他微笑地看著我,眼神里卻帶著一絲殺意。
那一瞬間不知為何,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我們談談吧。”
“談談?”他瞇起眼看我。
我望著他身上胸口處那朵盛開的血花,濃濃的血腥味充斥著我的鼻腔,大腦反而鎮靜了下來。
“先把衣服換了吧,如果等會你要逃走,穿帶血的衣服未免也太明顯了。”
他歪著頭看了看我,似乎在掂量著我的話里有幾分可信。我逼迫自己平靜地直視他,不露出任何恐懼的端倪。
“行。”他收了刀,對我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那麻煩你了。”
我稍稍松了口氣,但抬頭看見他的笑容,內心卻覺得不寒而栗。
2
我找了件老公不穿的短袖遞給他。他換好衣服后,將身上的衣服扔進了垃圾桶,然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在沙發上坐下。
他望著依舊站在茶幾旁邊的我,眼神往旁邊點了點,“你坐啊,不是要談談么。”
我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離他比較遠的位置上。他見狀笑了,“你很怕我啊。”
那不然呢,你可是我有生之年見到的第一位殺人犯。
當然,我也希望是最后一位。
“你眼鏡碎了。”
他抬頭看向我,我指了指他眼鏡右下方。他摘下眼鏡看了看,的確,右邊鏡片的最下角有一條細小的裂縫,不注意看還真看不到。
“哦,沒事,可能是剛剛摔的。”他重新把眼鏡戴上,好整以暇地推了推眼鏡,動作優雅,嫻熟。
“是什么讓你發現家里有人的?”他看向我,語氣充滿著興趣。
“就剛剛,發現門口地墊有灰。”我撒了個謊。
沒想到他卻一眼就看穿了我。
“你撒謊。”他這樣說著,眼里閃著狡黠的光,“你一進家門,坐在沙發上的時候,臉色就變了。”他雙手交叉,搭在膝蓋上,“說吧,在沙發上發現什么了?”
我只好老實回答道:“溫度。”
“嗯?”他看向我。
“我在沙發上鋪了涼席墊。家里沒人,涼席墊卻是溫熱的,說明家里有人,而且還坐在了沙發上。”
“原來是這樣。”他輕輕點了點頭,“你很聰明。”
望著他淡然自若的樣子,我終于忍不住了。
“你殺了人?”即使竭力裝作鎮定,我的聲音依舊有些微微顫抖。
“嗯,是。”他笑了一下,突然抬起頭直視我,話里每個字都帶著涼風。“就在你這殺的。”
“什么?”我睜大雙眼。“尸體難道在我這……”
望著我慌張的樣子,他得意地笑了。
“對,尸體還在你這。本來,我沒想著嚇到你,可惜你回來太早了,有點出乎我的意料。當然了,殺人也不在我計劃里,畢竟誰也不想當個殺人犯,對吧。”
我懷疑地看向他。
他見狀笑了,卻不給予回答。明明剛殺了人,他卻看起來絲毫不慌亂,甚至拿起那包我沒吃完的薯片,抽出一片,緩緩塞進嘴里。
“夜色還早。”他看了眼窗外,慢吞吞道:“有沒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
3
方鴻深跟許敏是在電影院認識的。
準確來說,許敏是在電影院認識方鴻深的,而方鴻深早就見過許敏了。某日10號線地鐵上,他無意間見到許敏,與她對視了一眼。許敏下車后,方鴻深心里就忘不了她。
這大概,就是一見鐘情吧。
于是他每天算準時間出現在地鐵站,從僑鴻站坐到五星廣場站,只為了遇見她,一旦遇見她,方鴻深就跟著她下地鐵,一路走到許敏上班的地方。
就這樣,一次又一次,他知道了她叫許敏,28歲,單身,在會計事務所當會計。
知道她不愛喝奶茶,愛喝檸檬汁,周五下班后會一個人去看電影,家住金域小區13棟,父母雙雙退休在家養老,家里養了一只柯基,名叫發財,許敏很疼它。
方鴻深對許敏的興趣愛好了若指掌后,終于在某個周日晚上,買了許敏同場電影的鄰座位置。就這樣,兩人認識了。
“你別用看變態的眼光看著我。”方鴻深看見我的表情,微微一笑,“性別對調一下,你就會發現,變態跟蹤狂的故事就成了少女暗戀情節,一下子就美好了不是么。”
對于他的話,我不太茍同,一時間又找不出什么反駁點,便任由他說下去。
掌握了對方的興趣愛好,方鴻深很快就跟許敏建立起感情。兩人迅速墜入愛河,開始籌備婚禮。
許敏的父母也對方鴻深這樣的好男人贊不絕口。他沉默寡言,但做事卻耐心細致,待岳父岳母如親生父母,對許敏更是沒話說。
結婚四年,他從沒讓許敏下過廚,做過家務,疼愛有加。所有人都在盼著這對模范夫妻再添一個可愛小孩,但許敏的肚子卻遲遲沒有動靜。
“我們一直沒采取過避孕措施,想著順其自然,她卻一直懷不上。說實話,我懷疑過是我的問題。”方鴻深說著,突然摸了摸口袋,朝我歉疚一笑,“抱歉,家里有煙嗎?”
我搖了搖頭。
方鴻深看起來有點失望。
“好吧,我繼續說。剛剛我說到哪了?”方鴻深又手指輕輕叩了叩膝蓋,繼續說道。
“后來我去醫院查了,你猜怎么著,真的是我的問題。”方鴻深低下了頭。
那日他拿著醫院的報告單,躊躇很久,決定回家跟許敏攤牌,卻沒想到許敏興高采烈地打電話給他,告訴他,她懷孕了。
“我第一反應就是,孩子不是我的。但是我不愿意相信,我不相信許敏會背叛我。”他神經質地扯了扯嘴角,臉上因陷入回憶而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所以我抱著一絲期望,希望是醫院誤診,或者是奇跡出現。我甚至還在籌劃著如何讓許敏去做親子鑒定,結果,我卻看到了她的聊天記錄。”
說到這,他抬起頭直直看著我,眼神里有恨意一閃而過。我一驚,身體下意識地向后傾了傾。
“接下來的故事,你還要聽嗎?”他看著我。
我突然隱隱約約猜到,這個故事,或許和我也有關。
“我有得選嗎?”
他笑了。
“沒有。”
4
尸體被藏在浴室的浴缸里。走進衛生間的時候,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差點使我窒息,我連忙退到窗邊,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走進衛生間。
躺在浴缸里的女人應該就是許敏。她身上似乎被捅了好幾刀,有不少傷口。看起來方鴻深并不似表面鎮定,殺人手法還比較生疏。
不過說是這樣說,當一具尸體真實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我只想抱著馬桶大吐特吐。
“來,你拿著花灑,我把她衣服脫了,把她身上的血跡和指紋都沖洗干凈,這樣日后就算警察發現了尸體,也不好查。”
我用手掩住口鼻,“你還說自己是沖動殺人,考慮這么面面俱到。”
他愣了一下,繼而自嘲地笑了笑。
“現實里是沒想殺她,腦內卻模擬過很多次了。”
這個男人的話總是使我渾身起雞皮疙瘩。我不再言語,按照他的吩咐將許敏身上的血跡沖洗干凈,并找來一個蛇皮袋。方鴻深將許敏的上下半身對折,塞進了蛇皮袋里。
“得找個地方,處理尸體。”他扶了扶眼鏡,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或許我也活不到最后。我親眼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處理尸體的全過程,那么當我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我的結局就會跟許敏一樣。
我得想辦法逃出去。
“你還沒告訴我,你們為什么會出現在我家。”拉上拉鏈,我扶著腰站起身,看著他。“還有,這一切究竟跟我有什么關系?”
方鴻深用雙手提了提蛇皮袋,發現很結實,心滿意足地笑了。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他說。
方鴻深是開車來的,一輛灰色的現代,就停在我家樓底下。他四下環顧,確定周圍無人后,用力提起蛇皮袋,將它扔進了后備廂。
方鴻深開車很穩,不闖紅燈,不超速。開車的時候他沒有說話,我注意到他握著的方向盤上留下了他的汗液。
他很緊張。
這一發現讓我稍稍不那么緊張。如此看來,方鴻深也只是個普通人,殺了人,當然緊張。所以我要盡快取得他的信任,以確保自己的安全。
“你要帶我去哪?”我盡可能語氣輕柔地問道,生怕會激怒他。
他斜睨了我一眼。
“一會你就知道了。”他緩緩道,“不過在此之前,我的故事還沒講完。你要繼續聽嗎?”
窗外開始下雨,豆大的雨滴砸在車窗玻璃上,倒映出我欲言又止的臉。
我已經逐漸可以猜到什么了。
“你說吧。”我認命般地往后靠了靠,雙手抓住安全帶,目視前方。
他打開了雨刮器。
“讓我想想,要從哪里開始講。”
5
發現許敏出軌后,方鴻深并未表露出來。他依舊對許敏照顧得無微不至。他甚至想過,就這么過下去也不是不行,他肯定會好好疼愛這個孩子的。
這個想法剛剛冒出的時候,方鴻深被自己嚇了一大跳,覺得自己越來越沒有底線了。但他轉念一想,反正許敏也生不了自己的孩子,就當抱養了一個,他也不算虧。
然而事情的發展并不會這么順利。
某天夜晚,許敏在陽臺一邊鬼鬼祟祟地打電話,一邊時不時回頭看兩眼坐在沙發上的方鴻深。
許敏并不知道陽臺已經被動過手腳,藏在花盆里的錄音設備一字不漏錄下了許敏的話。
許敏準備去打胎。
原因很簡單,她的出軌對象,竟然也是個已婚的。
對方最近要晉升,不想節外生枝,就勸許敏去醫院打掉,老老實實生一個和方鴻深的孩子,好好過日子。
“所以你從頭到尾,都沒想過娶我?”方鴻深聽到錄音里的許敏聲音發顫,他的手也不由自主跟著顫抖起來。
“敏敏,就像現在這樣不好嗎?”方鴻深隱隱約約聽到一個男聲說道,“你我都有各自的家庭,穩定的事業,為什么要讓這個孩子來打亂我們的生活節奏呢?”
許敏哭著說道:“張譯,是你覺得打亂了你的生活節奏而已,從頭到尾,你只是在利用我!”
張譯。
方鴻深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
“張……張譯……”我喃喃自語道,視線落到了微信界面上。置頂的人是我老公,我給他的備注是“張譯是笨豬”。
方鴻深察覺到我神情的異樣,快速瞥了我一眼,笑了。
“你知道嗎,張譯真的很愛他的老婆,愛到,無論許敏懷孕幾次,打過幾次胎,張譯從未想過要離婚。你說這么好的男人,上哪里找啊……”
我抿了抿嘴,沒有接話。
許敏找了個借口去醫院,把孩子流掉了。許敏的父母以為這是方鴻深的意思,表情不悅,但礙于許敏的面子,終究沒說什么。
他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在做什么。
方鴻深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實際上,當他得知許敏被另一個男人傷害的時候,他被激起了更強的保護欲。
他覺得自己更愛許敏了。
所以當他再一次得知許敏懷孕,并且許敏又要去醫院打掉的時候,他崩潰了。
他開始對張譯這個人展開調查,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樣的男人,能把許敏吃得死死的,還能擁有穩定的事業和家庭。
他要看看這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原以為,張譯就是個玩弄許敏感情的渣男,結果我發現他不是。明天就是他跟他老婆的結婚紀念日了,他卻可以因為許敏剛做完手術,狀態不好,請假一周去陪許敏玩。”
“這樣看來,他對許敏很好,比對他自己的老婆還好啊。”
方鴻深語氣輕巧地說著,全然無視我緊緊捏住的拳頭,和緊繃的神情。
說到這,他頓了頓。恰逢一個十字街口,轉瞬即逝的黃燈后,紅燈迅速亮起。方鴻深一腳踩住剎車,“哧”的一聲,車停了下來。
雨越下越大,深夜的街道空無一人。方鴻深理了理衣領,緩緩轉頭看我。突然間,他猛地湊過來,直視著我的雙眼,語氣惡狠狠地說道:“你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老公?”
面對他的質問,我啞口無言。
6
方鴻深將車停在一家酒店附近。他一把搶過我的手機,在我的注視下打開通訊錄,找到張譯的手機號,打了過去。
“親親老公,呵。”方鴻深看到我給張譯的備注,諷刺地笑了。“還真是恩愛。”
我沒有說話,實際上我的大腦亂作一團。今晚像一場糟糕的噩夢,而且你還不知道這糟糕噩夢的走向。
我想醒來,但找不到出口。
“喂寶貝?吃飽了嗎?”張譯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
我來不及回答,方鴻深便搶先開口道:“張譯,你下樓,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手機那頭頓了頓,而后有緊張的聲音傳來,“你是誰,為什么和我媳婦在一起!”
方鴻深嗤笑一聲。“下來吧。我還有份禮物要送給你。”他說話,略微停頓幾秒,話語里含著笑意,“是許敏托我帶給你的。”
空氣在那瞬間仿佛凝固了。我緊張地看著手機屏幕,通話時間顯示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在那一刻才意識到,我是渴望張譯會出口否認的。否認許敏的存在,否認方鴻深所說的話。
可是他沒有。
“你們在哪?”張譯的聲音變得小心謹慎。方鴻深看到我臉上的失望表情,笑了。
“就在你準備跟許敏私會的酒店樓下。”方鴻深說到這,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開了雙閃,你下來就能看到。”
“行。”張譯掛了電話。
“怎么,還對你老公懷著希望?”方鴻深推了推眼鏡,笑得溫和,“你這么相信你老公,也就別怪他騙你這么久了。不如等會我們聯手,將他殺了?”
方鴻深語調像是開玩笑,又像不是。我看著方鴻深的樣子,心里涌現出一股恨意。
“你喊他下來做什么?”我問他。
他聳了聳肩,“我就是想看看,當他看到許敏的尸體,臉上的表情是輕松,還是愧疚。”
“應該是驚恐吧。”我冷冷說道。
方鴻深看著我笑了,“急了?擔心他?”
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調整了一下坐姿,“說起來,你這個女人膽子挺大,和一個殺人犯,還有一具尸體呆在一起,竟然很快就習慣了,看起來絲毫不害怕。挺厲害的。”
我看著他,他身上穿著張譯曾經的衣服,這使他看起來多了幾分親切感。因此,我大著膽子說道:“我知道你不會殺我。”
“哦?”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為什么這么說?”
“不是迫不得已,你也不會殺人。”我見他神色緩和了些,這才繼續說下去,“你我都是受害者,沒必要再傷害彼此了。”
“呵。”他撇開頭,“倒是挺能言善辯。”
“我只是相信你。”我看著他,認真說道。
“相信……我?”他飛速看了我一眼,神情放松不少,輕聲笑了。
“你真的挺有意思。如果我當時先遇見你,或許……”他話還沒說完,車窗玻璃被人重重敲了兩聲。我倆雙雙往車窗外看,看見張譯正豎著眉瞪著方鴻深。
方鴻深按下按鈕,車窗緩緩往下拉。
“上車。”他搶在張譯說話前搶先開口,“我帶你去見許敏。”
張譯猶豫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我平靜地沖他點點頭,他這才將信將疑地上了車。
“你要帶我們去哪?”張譯邊說,邊死死注視著我,確保我沒受任何傷害。我對著后視鏡的他微微一笑,表示我沒事。
方鴻深踩下油門,微微一笑。
“帶你去見許敏啊。”他道,“你不是要見她么?我帶你去。”
“你是……”張譯遲疑著問他。
方鴻深望著后視鏡,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
“我是她老公。”
此話一出,車內陷入寂靜。張譯不再說話,眼神在我和方鴻深之間滴溜溜地轉著。
我趁方鴻深不注意,偷偷給他比了一個“七”的手勢。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暗號。如果一方遇到危險又不方便說出來,就比一個“七”,讓對方知曉。
張譯幾不可見地點了個頭,而后將視線投向窗外。我知道,他是在記路。
自家老公在車上,我到底心安了許多。
車緩緩駛向偏僻處。經過岔路口時,我注意到一邊是道路,另一邊,是山路。
我立刻緊張起來。
“你要去哪?”我的聲音因緊張而微微提高,方鴻深卻充耳不聞。在他行駛車輛沖向山路的時候,我很確定,我從他的眼里看到一絲興奮的殺意。
他想殺了我們。
7
夜晚漫長,雨下了又停,道路兩旁全是泥濘。
山上很黑,開到后來已經沒有道路。方鴻深固執地握著方向盤,在樹林中橫沖直撞。
“你到底要帶我們去哪里!”我幾乎是咆哮起來。下一秒,方鴻深朝我丟來一個冷冰冰的目光,一下子封住了我的嘴。
“閉嘴,女人。”他冷哼一聲,又踩了一腳油門。車身猛地向前一伸,躥出叢林。
前面是懸崖。
看清眼前景色,我心一涼。方鴻深停了車,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
雨還在下,但只是毛毛細雨。我跟著下了車,一不注意,踩了一腳泥。
張譯也下了車,四處看了看。除了身后漆黑的樹林,和眼前翻涌著的大海以外,空無一人。
“你不是要帶我見許敏么,許敏呢!”張譯叉著腰,往方鴻深面前一站。他比方鴻深高,因而是俯視著他。
如果他們真的打起來,應該是張譯勝算較大。想到這,我心里增了幾分安全感。又聽見張譯質問道:“你把許敏怎么樣了,你說!她是無辜的!”
無辜?
我剛熱起來的心又涼了下去。張譯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看向我,似乎想要解釋什么。我沖他安撫地笑了笑,表示沒關系,我并不在意。
他感激地笑了笑,又重新將視線投向方鴻深。
方鴻深也望了我一眼,目光里有些怒其不爭。不過這情緒很短暫,稍縱即逝。他恢復了之前的淡定模樣,亦步亦趨走到后備廂前,又深深看了張譯一眼,打開后備廂。
張譯走過去,看到后備廂里有一個巨大的蛇皮袋。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嘴唇開始顫抖,神情逐漸蒼白。
“這里面是……”他遲疑地望著那個蛇皮袋,不敢去碰。
方鴻深看到他害怕的樣子,嘲諷一笑。
“看看不就知道了。”
張譯顫抖著伸出手,拉開了蛇皮袋的拉鏈。他伸頭往里一看,頓時臉色蒼白。
見到這一幕,方鴻深的表情變得很奇怪。他神經質地笑了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就是你造的孽,張譯,這就是你造的孽。”
方鴻深臉部有些抽搐,他走到張譯旁邊,順著張譯的目光看了眼蛇皮袋。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以至于他突然歇斯底里大吼一聲,狠狠朝著張譯臉部揍了一拳。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扭打在一起了。
“為什么……為什么要破壞我的家庭……我都愿意去照顧你的孩子,你還逼她去打掉……你還要我怎么做,還要我怎么做!”
方鴻深聲音發顫,騎在張譯身上,朝他的臉部打了一拳又一拳。張譯先是給打懵了,臉上濺滿了泥點。我驚慌失措地上前要去拉他們,卻見他們又翻身扭打在一起。
漆黑夜晚,雨點逐漸加大,我一時間分不清誰是張譯,誰是方鴻深。
好在張譯最終還是憑借身高優勢,反身制住了方鴻深。
“你瘋了!”張譯揪住他的衣領,大吼道,“你殺了許敏?你是不是瘋了?”
黑夜里,我勉強辨清方鴻深的臉。他青筋暴露,身體一直在顫抖。雨越下越大,一場暴雨似乎將要來臨。
“你……”張譯話音未落,突然整個身體一頓。方鴻深得意地大笑兩聲,隨手一推,將他向后推去。一道閃電劃過,借著光我才看清張譯的腹部,竟插了一把刀。
我的大腦頓住了,尖叫著朝張譯跑去,卻被方鴻深一把攔住。黑夜里我看見他雙眼閃著異樣的光。他將我壓倒在地,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說,他玩我老婆那么久,如果讓他親眼看到我玩你……他是什么感受?”
緊繃的神經在那一刻爆發,長時間強迫自己冷靜的大腦瞬間崩潰。我大哭著說不要,說求求你,可那些都無動于衷。
我身上的布料越來越少,我想知道張譯是否還活著,可是方鴻深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到他。
就在那雙邪惡大手向我襲來的時候,方鴻深的動作卻突然停住了。察覺到異樣,我鼓足勇氣睜開雙眼,就看到方鴻深還是一臉獰笑,身體卻斜斜地倒了下去。
“沒事了。”說話的是張譯。他緩緩走到我身邊,將我扶起,“沒事了,沒事了。”
我沒回過神來,一低頭,看到一把刀從方鴻深背后刺入,這才懂了。
“你……你殺了他……”我眼里含淚,抬頭看著張譯。張譯嘴唇慘白,緊緊抱住我。
“我不能讓他欺負你,我不能讓他欺負你……”說著,他脫下外套給我披上,又重新緊緊抱住我。我頭上有溫熱的液體傳來,不知道是他的血,還是他的淚。
我倆緊緊相擁著,像是這個世界上只有彼此。經歷這么多,我們卻十分默契,閉口不談“許敏”二字。他對此似乎心懷感激,冰冷的唇在我的額頭上留下痕跡。
“我們把他們處理了吧。”
這個他們,指的是許敏,還有方鴻深。
我點點頭。
張譯中了一刀,身體還很虛弱,我的力氣又不大。因此我們走走停停,花了很久才將蛇皮袋和方鴻深扔進海里。懸崖很高,將方鴻深扔下去的時候,我甚至能聽見肉體撞擊石壁的聲音。
張譯緊緊摟住了我,“過去了,都過去了。”
我看向他,投以一個溫柔微笑。
“謝謝你。”他也看向我,真誠說道,“明天是一個新開始,忘記今晚的事,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我們重新開始。”
他轉過身,背對著大海,緊緊抱住我。他身體很虛弱,幾乎是整個人靠在我身上,才能勉強站立。我的頭靠在他的肩上,聽著耳邊呼嘯的海浪聲,淡淡一笑。
“好。”我這樣說道,雙手卻遲遲沒有環住他的腰。
“怎么了?”他察覺到我的異樣,輕聲問道。
我望著那漆黑的海面,陷入沉思。
8
最后我在一棵樹下睡了一晚。車里我總做噩夢,所以我挪到了樹下。
那晚我聽著電閃雷鳴,想著就讓閃電劈死我也好,就此解脫。不過我沒有。最后是安全員發現了我,撥打了110和120,我被送往醫院。
我沒生什么大病,只是凍了一夜而已,吊了點水就好了,只是身體還很虛弱。進警方審訊室的時候,有警員體貼地給我倒了杯溫水,我感激地笑笑,而后將它一飲而盡。
“昨晚的事,你受驚了。”主審的是名老警察,看向我的目光全是同情。
“我們確認了方鴻深的行蹤,他于昨晚挾持著許敏進了你家。許敏有一把你們家的鑰匙,方鴻深應該就是用它開了你們家的門。”
我虛弱地點了個頭。上午在醫院,警方已經來問話過一次了,我已經將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他們。
“車痕、指紋都能對上。現在我們還在盡力尋找方鴻深、許敏和張譯的尸體。昨夜雨大,搜查行動困難重重,只怕尸體飄到很遠……”
老警察注意到我聽到“張譯”兩個字的時候身體一顫,以為我是因為過度悲傷,理解地點了點頭。
“不管張譯曾經做過什么,他還是愛你的。生命最后一刻,也在與殺人犯搏斗,只可惜雙雙落下懸崖……”說到這,看到我神色蒼白,他立刻住了嘴。
頓了頓才繼續道:“不過這些跟你都沒關系了。你放心,方鴻深脅迫你處理尸體,并不會對你定罪。你只要安心養身體就好。”
聽到這話,我心稍微定了定,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審訊時間沒有很長,他們照顧我的身體,將流程走完后便放我走了。有女警員親自送我到樓下,攙扶著我進了臥室。
“叔叔阿姨馬上就到。”她口中的叔叔阿姨就是我的爸媽。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們知道后第一時間就準備趕過來照顧我。
“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聯系我。”女警員關上門之前,朝我投來一個溫暖的笑容。我勉強點點頭,視線落到了墻上掛的婚紗照上。
照片上的張譯身穿黑色西裝,溫柔地攬住我的腰。我手上捧著一束花,身穿潔白的婚紗,笑得燦爛。
張譯跟我求婚的時候,他告訴我,他會這輩子只愛我一個人,忠貞不渝。
沉浸愛河的我,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婚禮上交換戒指的時候,我附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張譯,如果我背叛了你,我一定親手殺死我自己。”
張譯含笑不語,眼里全是愛意。
我亦滿眼溫柔地回望著他。
他不知道,我未說出口的下半句話是:如果你背叛了我,我一定也親手殺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