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梁衡,是作為學生從課本上讀到他的游記《晉祠》。初讀,懵懵懂懂中第一次感覺到文字之美,韻律之美。有些句子至今能熟練背誦,比如開篇:
出太原西南行五十里,有一座山名懸甕。山上原有巨石,如甕倒懸。山腳有泉水涌出,就是有名的晉水。在這山下水旁,參天古木中林立著百余座殿、堂、樓、閣、亭、臺、橋、榭。綠水碧波繞回廊而鳴奏,紅墻黃瓦隨樹影而閃爍,悠久的歷史文物與優(yōu)美的自然風景,渾然一體,這就是古晉名勝晉祠。
又如登山的一段文字:
春日黃花滿山,徑幽而香遠;秋來,草木郁郁,天高而水清,無論何時拾級登山,探古洞,訪亭閣,都情悅神爽。
你看,梁衡的文字特別適合吟誦,既有古文遺風,又明白曉暢。
后來機緣巧合,斷斷續(xù)續(xù)又讀了梁老師近年來的幾篇文字,愈加佩服,感嘆他手中的如椽大筆,似乎信筆一揮,便是一幅五彩斑斕的畫。更可貴的是,梁老師的文是大文,是大川大河,不是花盆小景;梁老師的文內含大情,窮宇宙之理,抒家國情懷,但不空洞干巴。物與形,情與理,融為一體,渾然天成。
看他寫物,窮形盡相,描摹逼真,想象驚為天人:
“圣母殿前的左扭柏,拔地而起,直沖云霄,它的樹皮卻一齊向左邊擰去;一圈一圈,絲紋不亂,像地下旋起了一股煙,又似天上垂下了一根繩。”
“棗王雍容大度,體型龐大,主干短粗,拔地而起,如堡壘鎮(zhèn)地。由于年深久遠,樹身由下向上開裂成數股,或寬或窄,都向左繞旋而上,力如拉絲、纏繩。樹身上的紋路跌宕起伏,如虎豹、如斷崖、如亂云。棗木本來就是暗紅色的,樹皮撕裂后炸出的細毛,或卷或豎,怒發(fā)沖冠。棗王就像一頭紅毛獅子,臥于園中,不言自重,威風凜凜。”
看他寫事,居高臨下,語言簡潔:
“1920年12月16日,寧夏海原縣發(fā)生了一場全球最大的地震。是日晚8時,風暴大起,四野塵霾,大地顫動,山移、地裂、河斷、城陷。黃土高原經這一抖,如骨牌倒地,土塊橫飛。”
看他抒情,情景交融,真氣縱橫:
“棗樹性堅、木硬、根深、果紅,其品質幾近完美。北方的果樹,如桃、李、杏、梨、蘋果等,遇有寒冷的年份都會凍死,而棗樹卻從未有聞。寒冷的冬夜,在棗樹下常可聽到噼啪的凍裂聲,它皮可裂、枝可斷,但就是不死。它的木質自帶紅色,硬而有光澤,制作家具或雕刻工藝品,效果絕佳。”
“如果說黃河是民族的乳汁,紅棗就是老百姓的干糧。棗樹向來有鐵桿莊稼之稱。春蠶到死絲方盡,棗樹千年亦結果。”
梁衡學識淵博,文字厚重,幾乎每篇散文中除景、物、情外,還都夾雜著歷史、典故,恰當引用一些名篇佳句,使梁氏散文具備了難得的深厚文化底蘊。
無怪乎,著名學者季羨林這樣評價梁衡:“在并世散文家中,能追求、肯追求這樣一種(家國情懷)境界的人,除梁衡以外,尚無第二人。”
梁衡散文猶如一座高峰,我等凡俗之輩,只有在山腳下仰望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