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張掖的馬蹄寺石窟群,是今天的一處佛教圣地。但是,很少人知道,在佛教扎根中國之前,這片馬蹄山下的臨松薤谷,是先賢大儒們傳經授業的場所,曾經在此匯聚數千弟子,最初的石窟也是他們開鑿出來的,是用來作為潛心治學的容身處。
這些先賢大儒們為什么會在此地匯聚數千弟子傳經授業呢?這就要說到今天的主題-衣冠西渡,很多人可能會奇怪,衣冠南渡很熟悉,衣冠西渡又從何說起呢?
西晉末年,經過八王之亂后,中原地區滿目瘡痍,北方胡族虎視眈眈,中原大亂在所難免,西晉王朝行將就木。
這時中原地區大量的世家大族跟隨司馬睿避亂渡江,建立東晉,大批縉紳﹑士大夫及庶民百姓隨之南下,這指的就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衣冠南渡。南渡的世家大族多是河南、河北、山東等地區的。
而同一時期,關中、以及洛陽以西的世家大族多數卻選擇就近避居河西走廊,這塊特殊的、易守難攻的土地,亂世中可以關起門來獨自發展的地方,這就是今天要說的衣冠西渡。
央視曾經做過一期關于河西走廊的專題紀錄片,其中的一集是《河西走廊-根脈》,講述的就是衣冠西渡最終又回饋中原的過程,其大意是從儒家文化的角度,講述魏晉時期,中原大亂之際,河西走廊以其相對安定的政治環境庇佑了遷徙至此的一批儒家學者。儒家文化自此在河西走廊扎下根脈,并最終東漸反哺中原,成為隋唐文化和制度的重要來源。
在中原地區遭受匈奴、鮮卑、羯、羌、氐五個游牧部落聯盟血腥屠殺和殘酷壓迫的時期,西晉涼州太守張軌卻將河西治理的一派安定,因為地處偏遠,中原大亂并沒有波及到河西走廊。
張軌家族世代以專攻儒學著名。來到河西走廊之后他采取了中原重教化與“拔賢才”的政策,招收河西弟子五百人開辦官學;同時,他還屢屢遣使持節,厚禮征聘知名學者任職或講學,使得河西走廊地區儒學昌盛,井井有條。
有了大漢王朝近400年經營的基礎,再加上張軌舉措得當,河西走廊已是人丁興量,農耕、畜牧與商貿發達,成了天然躲避戰亂的桃源之地。這也是張軌得以建立前涼政權,并能長期屹立于西北大地,成為華夏文明庇佑地的堅實基礎。
作為一塊相對安定、平靜的所在,大量人口遷徙至此。尤其是洛陽以西及關中等地,投奔河西走廊的人更是絡繹不絕。
一代大儒郭荷應該就是在這個時候隨著逃難的人群來到河西走廊的。一路同行的,除了追隨他的弟子,還有極為珍貴的、數代家傳的經史典籍。
這支學派傳經布道,開枝散葉的地方,就是河西走廊中段馬蹄山和山下的臨松薤谷,這里重巒疊嶂,松濤起伏,山頂常年白雪皚皚,山下四季流水潺潺,是非常適合用來治學的一方清凈處。
學派歷經三代,其中的代表人物正是郭荷、郭瑀、劉昞,他們培養經學儒生無數,也為歷代河西政權做出了很大貢獻。
東晉南北朝期間,盡管河西地區政權更替頻繁,但戰亂造成的破壞相對要小。
而歷代統治者皆注重文化教育,使得中原、河西兩大士人群體云集河西。
以郭荷、郭瑀、劉昞三代師徒為代表的河西學者,也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風云際會的豐富世界。
在那個天下分崩、豪杰并起的年代,他們不僅見證了河西五涼政權的百年風云,更牢牢堅守著一份屬于學者的靈魂凈土與儒學傳承的使命。
他們開辦規模浩大的私學,與政府官學相輔相成,教育與著述并重,造就了五涼時期河西儒學昌盛的景象。
河西走廊因此成為中國北方的儒學文化中心。
公元439年。鮮卑族拓跋氏率領的北魏軍隊兵臨武威城下,北涼滅亡。
河西地區長達140年的割據態勢就此結束。
是中國北方地區自西晉末期中原分崩之后首次迎來統一。
北魏拓跋氏以少數民族的身份入主中原,為贏得廣泛的支持,開始推行漢化政策。作為漢文化的正統思想以及中國諸子百家學說中最具有治國安邦特色的學說,儒學受到了格外的推崇。
為了加強學習漢文化與制度,北魏政權進占河西走廊之后,立刻著手將河西走廊的世家大族與工匠三萬戶遷徙到他們的首都平城——也就是今天的大同。
在這次大規模的東遷中,包括劉昞的學生在內,幾乎全部的河西學者都被遷往中原,自漢延續至今的河西文化及學術亦隨之東漸。
為了建立統治秩序,北魏政權迫切需要禮儀律令的制定和完善,這些熟悉漢代儒家禮儀律令之學的河西學者得到了北魏政權的禮遇和重用。
他們大興儒風,振興禮樂,積極參與了北魏鮮卑政權的文化轉型和政治改革。
此后的隋唐承襲了北朝的政權系統,以強盛之勢統一南北,開創了大一統的盛世局面。河西文化與中原文化、江南文化并列,成為隋唐文化的淵源。
兩千年后,中國20世紀國學大師陳寅恪在《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中針對河西文化做出了這樣的評價:
惟此偏隅之地,保存漢代中原之文化學術,經歷東漢末、西晉之大亂及北朝擾攘之長期,能不失墜,卒得輾轉灌輸,加入隋唐統一之混合之文化,蔚然為獨立之一源。繼前啟后。實吾國文化史之一大業。
這是河西走廊對于中原王朝的回饋,更是對整個中華民族的獨特貢獻。
后人理應感激中國遼闊西部擺放了河西走廊這樣一條至關重要的通道。
紛亂顛簸的命運將中原文明引向這里,河西走廊成為中華文明薪火相傳的極重一極。
放射出的璀璨光芒照亮了中華歷史的軌跡。
儒家賢達們的身影,也成為我們今天追尋的一座座高山。
在今天的河西走廊上,人們幾乎再也尋找不到那些大儒的蹤跡。
但,祁連山凜冽的雪線還在,那些講學修行的洞窟還在,他們傳承下來的精神還在。
(聲明:本文后半段大量引用了《河西走廊-根脈》紀錄片的原文,截圖大多也來自紀錄片,這一題材太過厚重,我自知無法寫得更好,我只有用這種方式,以敬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