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昏沉沉醒過來,奮力睜開眼,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用手敲敲頭以減輕疼痛,正掙扎坐起,不想?yún)s把伏在床沿沉沉睡著的張苑詹吵醒了。
張苑詹沉悶的嘟囔兩聲,揉揉眼睛,又直了直身子。她見四喜醒了,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大聲說道:“你想死躲遠點,別拖累我!”
“想死?我活的好好的,干嘛死???”四喜微微仰起臉,皺著眉頭。
“沒尋死為啥躺在醫(yī)院??!”張苑詹怒不可遏的吼道。
“我怎么知道?”四喜聳聳肩,抽出手來往張苑詹面前一攤。
“死女人,我掐死你??!”張苑詹被四喜一臉無辜表情氣的肺都要炸了,她沖上去掐住四喜的脖子,用力搖晃以發(fā)泄聚集在胸膛的憤怒還有恐懼。
四喜,如果你死了,我該怎么辦?
她守了四喜一夜,心急如焚??此南裁嫒缢阑业臉幼?,心一度痛到無以復加。
可是這家伙醒來就跟沒事人一樣。
“疼,疼。”四喜雙手抓住張苑詹的胳膊,痛苦的尖叫,張苑詹慌忙松開手。
四喜晃晃頭,抬眼看看張苑詹,只見她紅著眼眶,滿目心疼與責備。
“我餓了。”四喜不忍再看,忙沖張苑詹耍賴道。
“那我去給你買早點。”張苑詹抽了下鼻子,又伸手把四喜床角的被子掖了掖,然后轉(zhuǎn)身走了。
四喜望著張苑詹的背影:她原本整齊清爽的馬尾,正無精打采的掛在腦袋后面,看上去有些亂糟糟。
四喜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讓張苑詹這般照顧,像家人一般,像愛人一般。她干澀的嘴唇張了張,想說些感激的話卻沒說出口。
不多時,張苑詹就拎著小籠包和皮蛋瘦肉粥回來了。
“趕緊吃吧。”張苑詹將手上的食物放在病床邊,又連忙伸手將枕頭抽出,折了折讓四喜墊著舒服。
“嗯,好吃!”四喜嘴里塞了一個包子,嚼了兩下,又夾了一個往張苑詹嘴里塞,張苑詹先是躲避了一下,后來拗不過,張嘴吃了它。
四喜心滿意足地笑了,兩只眼睛瞇成了月牙。
“跟個鬼樣,還笑!”張苑詹看著四喜,蓬頭垢面的鼓著腮幫子,忍不住打趣道:“我應該給你買丸子,這樣你自己把自己吃了,就不用鬧這一場了!”
“四喜———丸子哦!”張苑詹扯著嗓子吆喝道,四喜立刻伸手要去打她,她輕輕一躲,看著四喜吃吃地笑起來。
四喜落了空,胡亂理理頭發(fā),往嘴里塞了個包子。
她餓極了。
“你說你至于嗎?為了那么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張苑詹抬眼看著四喜,她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責怪道。
四喜吧唧一下嘴,并不言語,低著頭又往嘴里塞了個包子。
“他說他永遠不會喜歡你的,你死了那條心吧!”
張苑詹本不想說出這么樣的話,但是她必須要如實轉(zhuǎn)告路遙知的意愿,隱瞞只會帶來更大的傷害,毋庸置疑。
“什么時候說的?”四喜慢慢地嚼著包子,鮮香的包子此時已經(jīng)沒有什么味道了。
“大概一個小時之前?!睆堅氛驳吐暬卮?。
“他過來干嘛?”四喜鼓著腮幫子追問道。
“昨晚,我叫他送你來的醫(yī)院。”張苑詹低頭佯裝做別的事。
“你閑的。”四喜不明白張苑詹為什么要喊路遙知過來,讓他一遍一遍的看著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
你閑的!
這三個字像三把利劍齊刷刷刺向張苑詹。
“對,我就是閑的!我就是閑的我才像個傻子一樣跟在你后面,你走我走,你停我停,你喝醉在路邊,我就該大嘴巴子抽你,然后讓你自生自滅,我張苑詹就是閑的?。。 ?/p>
張苑詹火冒三丈,從凳子上彈起,因為生氣而憋紅了臉,像個公雞一樣,咄咄逼人地對著四喜怒吼。
四喜驚的渾身一顫,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那幾個字狠狠刺痛了張苑詹。
她慌忙伸手去捉張苑詹的手臂,急促又溫柔地說:“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p>
張苑詹憋紅著臉,賭氣似得一動不動。
“我胃疼?!彼南蔡碜樱]上眼輕輕嘶了口氣,又伸手去扯張苑詹。
“你說你到底找了什么魔,你說你是不是傻死了?”張苑詹咬牙切齒的絮絮叨叨,她比誰都迫切的希望四喜能夠幡然醒悟。
“是的。”四喜被她說的心里一陣疼痛,嘴里默默的應著。
“那家伙,你知道人家昨天把你送到醫(yī)院說什么嗎?”張苑詹問道,她就是要趁勝追擊,讓四喜心痛到底。
“不想知道,你別說?!彼南伯斎幌胫?,但是她比誰都清楚,不會是什么好話。
“我偏說!那男人講你連命都不要,根本不配有人愛!”張苑詹狠著心一股腦兒說完,她瞥見四喜嘴角在抽動。
“他以為他是誰??!我為他死?我特么只是喝到假酒了好嗎!”四喜激動的大聲喊道,又覺得好笑又覺得萬箭錐心。
“你不要狡辯,明明你當時就是尋死的樣子!再說假酒你還猛喝?你別敢做不敢當!”張苑詹叉著腰,圓咕咕的眼睛,鼻子一張一合加上蓬松的頭發(fā),一臉鄙夷道。
“借酒澆愁而已。”四喜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她思忖一下說道:“我靠這點酒自殺,你太小瞧我了!”
“真的?”張苑詹將信將疑。
“你問醫(yī)生好伐?”四喜皺著眉頭說道。
“假酒?媽呀,哈哈,我跟那狗崽子還以為你要自殺呢!給他嚇的,說一輩子不跟你打交道!”張苑詹覺得好笑越說越高興,不小心又失言了。
“你行行好,給我做場法事吧,我覺得我中邪了?!彼南沧テ鸨蛔用勺☆^,含糊不清地說道。
“行!我這就準備?!睆堅氛舱吲d,伸手猛的將四喜的被子掀翻。
不曾想看到四喜雙手捂住臉,晶瑩的淚珠從細長蔥白的手指縫里翻騰出來。
張苑詹從來,從來沒這么清晰的見過四喜落淚,哪怕被背叛,被羞辱,被扇巴掌。
一定是剛才那句話戳痛了她的心。
張苑詹紅著眼眶,緊緊抓住四喜的手,靜靜的看她肩膀不停的抖動。
張苑詹是真的無法理解,她并不知道在這次見面之前,四喜已經(jīng)與路遙知見過幾次了,可是就算是這樣,就憑路遙知的反應,她可以判斷,兩人其實并不怎么相熟。
那么四喜又怎么會產(chǎn)生如此強烈的感情和一種生離死別的痛苦。
這痛苦能夠讓一個平時高高揚起下巴的,直直挺著腰背的女人,蜷縮在散發(fā)著濃重藥水的病床上哭泣。
只過了一會兒,四喜便推開張苑詹的手,掙扎著翻下床,抹了眼淚,又看了下手表,說道:“上班去吧,還沒遲到。”
張苑詹不言語,她看著四喜翻出包,拿著濕紙巾擦了擦臉,又對著鏡子畫了畫眉毛,涂了血一樣的口紅,伸手理理頭發(fā)。
鏡子里的四喜憔悴不堪,慘白的臉上掛著突兀的鮮紅嘴唇,像是剛吃了小孩的妖精。
張苑詹嘴唇輕輕挑了下,四喜這女人,就是一個瘋子,對,瘋子。
四喜對著鏡子左看右看,似乎挺滿意,她光著腳走到張苑詹身后,因為比張苑詹高那么點,她垂下眼眶,將張苑詹的馬尾松開,她用自己的手當梳子,伸著手指穿過張苑詹漆黑的頭發(fā),細心溫柔的給她重新扎了個整齊精神的馬尾。
扎完馬尾,她又轉(zhuǎn)過來,從包包里拿出剛才用的眉筆,說道:“張苑詹,我給你化個妝。”
張苑詹并不躲閃,她第一這么近挨著四喜,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四喜長長的睫毛,潔白的臉上幾處淡淡淺淺的雀斑,眉心有一顆褐色小痣。四喜身上那熟悉的苦茶味道,裹著身體的余溫撲面而來。
四喜輕輕的在張苑詹的臉蛋上涂著畫著,她也從來沒這么細致的打量過張苑詹,不同于她的細眉細眼,張苑詹鵝蛋臉,飽滿的額頭,圓圓的大眼睛和性感的微厚嘴唇,她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美女,略顯豐腴卻不油膩,是富貴長相。
兩個人就這樣相互打量著,一股奇怪的情緒彌漫在空氣中。
“張苑詹,你其實挺好看的?!彼南踩滩蛔≠潛P道,也忍不住打斷這種莫名其妙的氛圍。
“這還用你說?天下誰不知道我是美女這件事?追我的人大概有這么多!”張苑詹伸手比了一下,心里泛著甜蜜。
“一萬張人民幣的厚度?”四喜嘲諷道。
兩個人相視一下,咧嘴大笑起來。
收拾收拾,拿了點藥,辦完手續(xù),兩人便匆忙打了車趕去公司。
剛到公司門口,四喜接到警察打來的電話,說上次的綁架案,有了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