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郁 林
此為郁林解讀《我們仨》系列的第2篇（共12篇），上一篇：
讀《我們仨》，能深刻地感受到錢鐘書和楊絳靈魂相守、生死相依的愛情。
他們之間的愛情，完勝同時期的徐志摩和陸小曼、沈從文和張兆和，甚至魯迅和許廣平、梁思成和林徽因、趙明誠與李清照的愛情也無法和他們相比。
可謂：此情只因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0 1
《我們仨》開篇是三張攝于不同時期的我們仨的照片，還有兩頁手稿。
第一頁手稿作于1959年，錢鐘書先生特地摘選抄錄自己1933年為愛妻寫的十首絕句，以表達對妻子的深情。
1933年，錢鐘書剛從清華大學畢業，并于同年與楊絳訂婚。學業有成，又迷得佳人，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錢鐘書于是將寫給楊絳的愛情詩抄錄一冊送給楊絳珍藏，是禮物，亦是愛情的見證。1959年，兩人年近半百，一起生活了26載，錢鐘書回憶共同走過的歲月，寫下這些詩。
十首詩皆為繁體，有些字跡不容易辨認，特加上標點，選錄如下。
詩題為“偶見二十六年前為絳所書詩冊、電謝波流似塵如夢，復書十絕句”。
之一
廿載猶勞好護持，氣粗語大舊吟詩。
而今律細才偏退，可許情懷似昔時。
第一首說自己年輕時恃才傲物，多虧楊絳理解扶持，如今自己才華減退，希望兩人像一直相敬相愛。
之三
纈眼容光憶見初，薔薇新瓣浸醍醐。
不知靧（huì）洗兒時面，曾取紅花和雪無。
第三首寫初見楊絳時，錢鐘書眼前一亮，如醍醐灌頂，暗自揣測，不知她小時候是不是用紅花和雪來洗面，這樣的嬌柔白嫩。
之五
弄翰然脂詠玉臺，青編粉指更勤開。
偏生怪我耽書癖，忘卻身為女秀才。
第五首錢鐘書說自己沉迷于讀書，家務要靠楊絳，卻忘記了楊絳是女秀才。
之十
黃絹無詞夸幼婦，朱弦有曲為佳人。
翻書賭茗相隨老，安穩堅牢祝此身。
最后一首寫愿兩人身體康健，一同賭書潑茶，相知相隨到老。
這些情詩，完勝“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
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之類的句子，讀來纏綿悱惻，令人無法不動容。
在中國古代，愛情美滿、生活情趣高雅的夫婦不少見，其中最為世人熟知而且仰慕者，大約是趙明誠李清照夫婦了。趙為著名學者，撰有學術專著《金石錄》；李為第一流詞人，作品后來集為《漱玉詞》。二人常常“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后。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留下了“賭書潑茶”的千古佳話。
而錢鐘書和楊絳皆為文化大家，有名著流傳后世，常常一同背詩、談詩、論詩，相互贈詩，互相為對方的作品題名，互相改變，共同成長。兩人相濡以沫63載，共同營造了最純凈的婚姻，且孕育培養了優秀的女兒，遠非李清照、趙明誠可比。
0 2
第一部《我們倆老了》，只短短一頁內容，卻紙短情長。楊絳先生多次重復的與丈夫失散夢境，引出了第二部的萬里長夢。
已經是晚飯以后。他們父女兩個玩得正酣。鐘書怪可憐地大聲求救：“娘，娘，阿圓欺我！”
阿圓理直氣壯地喊：“Mummy娘！爸爸做壞事！當場拿獲！”（我們每個人都有許多稱呼，隨口叫。）
……阿圓得意地說：“當場拿獲！”
鐘書把自己縮得不能再小，緊閉著眼睛說：“我不在這里！”他笑得都站不直了。我隔著他的肚皮，也能看到他肚子里翻滾的笑浪。（第17—18頁）
這時，電話響了。電話通知明天上午九點有車接錢先生開會。第二天，送鐘書上了神秘的大黑汽車之后，楊絳先生忐忑不安心神不寧。孝順聰慧的阿圓多方探尋，得知父親下落，于是帶著母親走上了古驛道。母女倆帶著所有的現金和存款，來到了規矩詭異的神秘客棧。
錢先生走后，楊先生坐臥不寧，回憶起退休前對丈夫女兒許的愿（第23頁）：
“等我退休了，我補課，我還債，給你們一頓一頓燒好吃的菜。”
錢先生說，“為什么就該你做菜呢？你退了，能休嗎？”
楊先生覺得自己對家務不夠盡心盡力，大半生只在抱歉。錢先生深深感激妻子的付出，只要是妻子做的菜，他和女兒都叫好。錢先生還常常親自下廚，做好早餐，送到妻子身前。
最讓人感慨的是，他并不認為家務就該妻子做，而且心疼妻子退休后依然要工作。這一點，在當時，甚至是現在，很多丈夫仍然做不到。今天依然有不少丈夫認為家務就該女人做，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有很多夫妻為誰做家務爭吵不休，甚至大打出手。錢鐘書先生開明的思想和對妻子發自內心的疼愛可見一斑。
這樣的事在全書中太多了，錢鐘書對楊絳呵護備至，情深意切是眾所周知的佳話。他在楊絳睡著時用毛筆給她畫大花臉；楊絳給他做飯，他心疼妻子勞累，寫了“憂卿煙火熏顏色，欲覓仙人辟谷方”；“阿圓懂事后，每到生日，鍾書總要對她說，這是母難之日”；甚至，為了保護妻子，60多歲的他一反溫文儒雅的常態，舉起厚木板對人反擊。
楊絳本是在開明家庭和教育中長大的“新女性”，由寬裕的娘家“下嫁”到寒素的錢家，為了支持錢鐘書創作《圍城》，自己心甘情愿地承擔家中所有事務。劈柴生火做飯洗衣，楊絳都是外行，她經常被煤煙染成花臉，給滾油燙出泡或者切破手指。因為急著想看丈夫寫出的長篇小說，狼狽不堪地做著蹩腳的灶下婢，她也滿心歡喜。
楊絳曾說，
抗戰時期在上海，生活艱難，從大小姐到老媽子，對我來說，角色變化而已，很自然，并不感覺委屈。為什么，因為愛，出于對丈夫的愛。我愛丈夫，勝過自己。
我了解錢鍾書的價值，我愿為他研究著述志業的成功，為充分發揮他的潛力、創造力而犧牲自己。這種愛不是盲目的，是理解，理解愈深，感情愈好。相互理解，才有自覺的相互支持。
我與錢鍾書是志同道合的夫妻。我們當初正是因為兩人都酷愛文學，癡迷讀書而互相吸引走到一起的。鍾書說他“沒有大的志氣，只想貢獻一生，做做學問。”這點和我志趣相同。
（《楊絳傳》第275頁，羅銀勝著，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5年12月版）
錢鐘書怕妻子太勞累，自己關上衛生間的門悄悄洗衣服，當然洗得一塌糊涂，統統得重洗，他的體己讓楊絳大為感動。
每天晚上，錢鍾書都把寫好的稿子給楊絳看，急切地瞧她的反應。最最溫馨的情形就出現了，楊絳寫道：“我笑，他也笑；我大笑，他也大笑。有時我放下稿子，和他相對大笑。”而后期盼著分享愛人明天的作品。
楊絳是錢鐘書的理發員，錢鐘書是楊絳的書法老師。年逾七旬的楊先生拿起毛筆練字，她請錢先生當教員，錢先生慨然接受。但提出嚴格要求：學生必須每天交作業，由他評分，認真改正。錢先生審批楊先生寫的大字，一絲不茍或畫圈兒或打杠子。楊先生嫌錢先生畫的圈不夠圓，找到一支筆管，讓他蘸印泥在筆畫寫得好的地方打個標記。楊先生想多掙幾個紅圈兒。錢先生了解楊先生的心理，故意調侃她，找更多的運筆差些的地方打上杠子。呵呵，兩位老人童心不泯感情純真如初。
錢先生去世后，楊先生帶著厚厚的眼鏡，徹夜不眠，在桌前爭分奪秒又小心翼翼地鄭整理錢鐘書先生的手稿。此情此景，怎么令人動容！
錢鐘書曾總結道：
我見到她之前，從未想到要結婚；我娶了她幾十年，從未后悔娶她；也未想過要娶別的女人。
二人相互欣賞，相互鼓勵，志同道合，是世間罕見的美滿愛情。我們今天流行的愛情觀，比如：
哪里有什么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嫁給一個好好說話的家庭有多重要
一個人愛不愛你，就看他寵你的方式
愿意為對方改變，才是高層次的愛情
愛情真正的價值，是共同成長
靈魂相配的伴侶，才能相守一生
……
都能在錢鐘書和楊絳這里找到注腳。
美劇《傲骨賢妻》中有這樣的臺詞：
婚姻最大的魅力其實是在于讓人探索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究竟能達成多么深度的連接。在一段有營養的婚姻中，最堅韌的韌帶不是愛情，而是兼容和諧的精神世界。因為愛情遲早會在日復一日的熟悉中變得平淡，但深植于內心的認同感才是最珍貴的，并且無法被替代。
錢鐘書和楊絳的愛情正是建立在精神世界的兼容和諧上，因而像童話一般美滿，用“琴瑟和鳴”“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之類的詞都不足以形容，大概只能用“神仙眷侶”來稱謂。真真是神仙眷侶，世間難再有。
領讀我們仨系列：
01? 我們仨 ：一個溫暖美好的家庭有多重要？【《我們仨》01】
02? 楊絳與錢鐘書：婚姻好不好，都在這些細節里 ||【《我們仨》02】
05? 錢鐘書： 最萌的父，最癡的夫【《我們仨》05】
06? 我們仨：父母愛讀書，對孩子的影響有多大【領讀《我們仨》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