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印記

我是有一點路癡的,就算是開著導航我也會迷失在南來北往的人群里,更不用說在路的方向不是正南正北的青島了。國慶的時候從無所事事里掙扎出來,決心去“網紅路”大學路看一下,跟著導航在同一條路上南南北北來回徘徊了幾次無果,正當我決定自生自滅到處瞎逛的時候,一抬頭,那面掛著“大學路”的漆紅的墻就出現在眼前。剛剛好,我找到你的時機不早不晚,就在剛想離去的轉角。

青島是座老城,當年被德國占領時留下德式風情建筑依然都靜靜地站立著,歷經百年風雨滄桑依然完好無損,就像是看過了人間百態的老婦人,坐在爐火旁的搖椅上,向你講述著她充滿傳奇色彩的一生,然而你卻看不出來她的不平凡之處,因為此刻她的臉上寫滿慈祥。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戰爭的陰霾是無法散去的,那是刻在血肉里的傷痛,祖祖輩輩都會帶著這疼痛生來死去。這城市會記得一切,因為每條道路上都留下了列強侵略不可磨滅的印記。

如今的大學路充滿著文藝格調,一磚一瓦都在被時間沖刷著,老去的氣息不僅沒有讓這里滋生倦怠,反而平添了別致的韻味,那是屬于一座城的印記。沿街分布著各式各樣的咖啡店,或是在十字路口的轉角,門口有色彩鮮亮的柱子,一只肥嘟嘟的貓慵懶地蹲坐在門口,偶爾喵喵叫幾聲,任由路人撫摸。或是在某個不經意間的院子里,檐下吊著一排好看的星星,米黃色的墻上稀稀疏疏地趴著幾棵爬山虎,院子里的植草掛著昨夜的雨珠,有一個與人一般高的玩偶騎士衷心護院,俏皮可愛。或是在不起眼的右手邊,樓梯的欄桿扶手已經脫漆,木質的雙人秋千椅吱吱嘎嘎有節奏地來回搖擺,樹已經長得很高了,投下的陰涼覆蓋了半個院子。他們都叫做咖啡店,沒有嚴格的布局,沒有約定俗成的樣子,像是突然想起來要開一個店,于是就在路邊盤下一塊地,蓋了幾間屋子,搬來花草,按照心里的藍圖,落成了一個世外桃源,與世無爭,祥和的樣子讓人想要在這安度余生。

這里有很多人來拍婚紗照,新人幸福的模樣也感染著每一個路過的人。他們笑著牽手擁抱接吻,走在午后的寬窄巷里,說著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時間被無限拉長,這一條路可以走上一輩子。想和你一起走遍這座城市,去逛概念書店,去尋找藏起來的咖啡店,走在定格我們幸福的街上,不用說“我愛你”,我想用手心的溫度溫暖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刻,我看你的最深情的目光是我想對你說的最真誠的情話,一眼萬年,你準備好和我廝守到天荒地老了嗎?

在某個咖啡店的轉角,窄胡同盡頭是民居樓,不是城市里規規矩矩的樓房,是在城市化里存活下來的老房子。院子里有棵很大的樹,這樣的地方會冬暖夏涼吧,冬天的時候老舊的CD機放著《Yesterday Once More》,煮一壺茶,端著冒著熱氣的茶杯站在窗前,等待著旅人歸來;夏天的時候拿個馬扎坐在樹下吃西瓜,和朋友們打鬧嘻嘻哈哈。想要在這樣小資的地方和最愛的人生活一輩子,煮茶烘焙縫紉聽歌轉眼一個又一個春秋冬夏。某天戒指不再閃亮,婚紗在衣柜里塵封,我們的容顏慢慢老去,但我愛你的那份心情,依舊沒有改變。一起度過的每一天,都叫做永遠。等我們老到白發蒼蒼,看那些在家門口拍的婚紗照,回憶起曾經的日子,我們的眼里都是笑,好像又回到了你我初遇,在鮮衣怒馬少年時。幾十年的風風雨雨是你陪我一起走過,經歷的所有都有了存在的意義,我這一生就是為了共你而活。

有誰見過這座城市本來的模樣嗎?它白天像一個待嫁的新娘,畫著精致的妝,穿著好看的婚紗,優雅地走在紅毯上,周圍是讓人羨慕的目光。夜晚它就變成了一只貓,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走,嬉戲玩鬧,還能像一個紳士一樣,在燈火璀璨的劇院看一場歌劇。我不知道青島到底是什么樣子,歷史賦予了它千百種變幻的姿態,在戰爭中存活下來的青島有資格以任何一種身份面世,可是我想大學路在這個城市的所有可能的身份里扮演著一個安靜的角色。縱使有很多人慕名而來,在這里留下的腳印不停地被覆蓋被踏平。它是迎風而立的守望者,守望著一座城市的百年孤獨,沒有喧囂,不會被輕易打擾。

一個城市會用什么吸引人留下來呢?可能是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里,所以后來的人也順其自然就在這里生活下去;可能是這里有很多發展機會,為了養家糊口迫不得已留下來;可能是城市本來就有獨特的地方,不忍心離去,想要探索這里的每一個未知;可能是城里有一個人,因為一個人而愛上了一座城;甚至是因為迷茫,不知何去何從,選擇到某個城市躲起來,混在涌動的人群里,讓千篇一律的表情麻木自己……不管怎樣,留下來,就被這個城市打上了烙印。

或許是因為在這里做不到歸宿,我對這個城市一直沒有太多好感,有的時候甚至迫不及待想要逃離這里。但是后來我去了方所,去了貓空,去了文化街,去了西西弗,去了大學路,這之后,我對這個城市的好感度忽然上升了很多,不是說因此就想要留下來,而是感動于在冷冰冰的城市里有很多地方可以讓人感覺溫暖,讓人想起年少時那些單純美好的東西,讓人禁不住想要融入這里的生活。它們都有些與眾不同的姿態,或許還有那么一點唐吉訶德式的傲骨,他們是屬于這個城市的獨特的印記,是千篇一律里的不同。

愿每一個屬于城市的印記,都能站成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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