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前一個星期，初一四班開除了一個學生。
這個學生名不見經傳，開除他的理由很簡單：打架。
據說他和外班一個男生，為了爭奪林秋秋的歡心，大打出手。結果外班男生被打成重傷，躺在醫院好久才復原。
男生打贏了，并沒有如愿以償得到林秋秋的歡心，換來的卻是學校的一紙勸退書。
男生終究含恨退學，因為此事，施云并沒記住男生的樣子，最終只記住了這個男生的名字：王朝一郎。
“王朝馬漢，張龍趙虎······”不知怎么，施云耳邊響起了包大人的聲音。
小時候，施云一直覺得王朝馬漢是一個人，張龍趙虎是另外一個人。所以提起王朝一郎的名字，施云就覺得他應該叫王朝馬漢會更合適。
施云的腦袋里總會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想著想著，自己會不自覺地發笑。不過，她還是很同情王朝一郎的。尤其是看到林秋秋每天依舊過得悠然自得，她就更為王朝一郎的一時沖動感到不值。
林秋秋確實長得很漂亮。她被錢然這幫無聊的男生評選為四大美女之一。
可是，她漂亮得過于普通，毫無特點，和張笑潔的霸氣與魄力比起來，林秋秋真是望塵莫及。
王朝一郎被開除后，林秋秋的同桌換成了茍遠飛。
第一次聽到茍遠飛的名字，是在開學的第一節美術課上。
美術老師是一位年輕帥氣的大男孩，他留著時下最流行的偏分頭，穿著白色V領T恤，泛白牛仔褲，他把T恤扎進褲子里，腰間系一條黑色皮帶。
? ? ? 上課前，他小心翼翼地將一副油畫掛在黑板上。
“同學們好，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叫邱偉偉，是大家的美術老師，同時也是學校的團委書記。你們可以叫我邱老師，或者偉偉老師。”
同學們紛紛鼓掌，好多女生都被這張年輕帥氣的皮囊吸引。施云也會呆呆地看著他傻笑，連張笑潔都會有意無意地朝他擠眉弄眼。
“同學們，我們今天來欣賞一幅油畫，先請一位同學來說一說，這副油畫里面的人，他們在干什么。”
全班同學尤其是女生，特別認真地欣賞了掛在黑板上的那副油畫。順便也認真欣賞了一番年輕帥氣的邱偉偉那張俊俏的臉。不過，主要是看臉，沒人真心看畫。
金黃色的背景里，幾個穿著圍裙的婦女，正彎下腰低著頭，像是在地里撿什么東西。
“茍遠飛。誰叫茍遠飛？”邱老師點名了。
教室靠后面的地方，有挪動凳子的聲響。茍遠飛站起來了。
“你就是茍遠飛啊，你來說一下，油畫里的人，他們在干什么？”
茍遠飛支支吾吾半天，不知所云。像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不足以提起施云的興趣，因此施云也沒刻意扭頭看他。
半晌，茍遠飛終于洪亮地說出兩個字：“播種”。
全班一片寂靜，好像沒人聽出破綻，也沒人發表異議。大家的注意力還集中在邱偉偉帥氣的臉上。唯獨施云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位女同學，你站起來，告訴大家你笑什么。”
施云收斂笑容，猶豫地站起來，一臉歉意。
“那個，我不是故意笑他，我······”
“你笑他說油畫里的人在播種，是嗎？”
施云抿著嘴點點頭。
? ? ? “那你說，他說的對不對呢？”
? ? ? ? “不對。”施云又忍不住笑了笑。
“好了好了，都坐下吧。”邱老師揮揮手，兩人都坐下了。
“畫里面的人，確實不是在播種。這幅畫叫拾穗者。從十九世紀到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聽說畫里的人在播種······”
邱老師被茍遠飛的答案震驚了，施云也被他的愚蠢震撼。難怪開學這么久，施云都沒有注意到班上還有這樣的同學，這智商真讓人著急。
? ? ? ? 后來沒多久，就期中考試了。
考試像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役，悄悄打響又悄悄結束。秦湘林毫無意外地奪取了戰爭的勝利。她牢牢地守住了全班第一的寶座。
葛戀考了全班第二，楊釗第三。陳鑾被擠到了第七的位置。施云比入校的成績還退后了一名，排在第十二名。至于同桌李碩書，掉到了二十名以后。蔡東則順利拿到了全班的倒數第一。
郎老師說過，期中考試之后會改選班干部，還會按照名次重新選座位。
? ? ? ? 李碩書的語文課代表自然無法自保，但施云也沒能順利接任這個她一直覬覦的職位。畢竟，自己的成績比入學時候有所退步。
陳鑾的班長之職卻沒受到成績的影響，大家還是一致推舉他當班長。陳君說，也許是陳鑾老實巴交，呆頭呆腦的形象深得人心。不僅如此，陳鑾還順利兼任了語文課代表。
這樣一來，施云的希望泡沫徹底破滅。陳鑾的班長兼語文課代表一直當到初中畢業。
李碩書知道自己的成績沒可能再跟施云同桌，他顯得很傷心，幾度欲哭無淚。他不想坐到教室后面，和蔡東錢然這幫人為伍。
施云勸慰他，期末考試還有機會再翻身。好在這次考試之后，郎老師安排大家單人單桌，李碩書選擇了大家都不喜歡的第一排，還是坐在施云附近，跟陳鑾也離得不遠。
單人單桌之后，每個小組需要選出一個小組長。施云雖然當不了語文課代表，但她還是很有希望當小組長的。
施云前后仔細看了看，這個小組里坐著陳君，李碩書，林秋秋，李娜，還有茍遠飛。這些人的成績都在自己后面，忽然就胸有成竹，勝券在握，感覺有點飄飄然了。
郎老師的眼神掃描到施云這個小組時，施云坐得格外端正。她挺直腰桿，正襟危坐，畢恭畢敬地等著郎老師宣布最終人選。
“選我，選我，選我，快選我······”施云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祈禱，她仿佛立刻就要聽見郎老師告訴她獲選的喜訊了。
郎老師的嘴巴張圓了，她即將要發出一個“O”的音，而不是“S”的音。小組成員的名字再次在施云的腦海迅速閃過，陳君，林秋秋，李碩書，李娜······
“茍遠飛。茍遠飛當這個小組的組長。”
為什么？為什么是茍遠飛？他才考了第二十五名，比李碩書還要落后，憑什么是他！
施云恨不得跳到郎小菊面前去問個究竟，但是施云畢竟是施云，她沒有馬夢瑤的自信與魄力，成績平平的她也沒有比茍遠飛好到哪里去，姑且這樣安慰自己，強行掐死自己心中憤怒的小怪獸，最終平靜接受了茍遠飛當選組長的事實。
年少無知的施云，單純地以為成績好就能當班干部，她根本無法想象這個復雜的社會里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潛規則。
即使后來，施云和茍遠飛之間發生了很多刻骨銘心的故事，但是茍遠飛也從未在施云面前提起自己的身世。畢業很多很多年之后，施云才從同學口中得知，當年，茍遠飛在實驗中學讀書的時候，他的爸爸是縣里面的領導。
開家長會那天，施云的媽媽準時來到教室。
施云正在講臺上認真地修改黑板上寫的歡迎詞。葛戀原本無所事事，但是看到施云一本正經的樣子，突然也想在全班家長面前顯擺自己的能力。
“歡迎詞是秦湘林寫的，我覺得一點毛病也沒有，你別瞎改了，越改越亂。”葛戀忽然跳到施云身邊大吼，把施云嚇得一愣一愣的。
“我只是希望語句可以更通暢一點。”施云反駁。
“秦湘林是全班第一，她的語文水平比你好，不需要你再修改了。就算要改，也只有李老師才有資格修改。”
施云一臉陰沉，丟掉粉筆，郁悶地走下講臺。經過媽媽身邊時，原以為會得到媽媽的安慰，想不到媽媽居然惡狠狠地說了句：“沒出息！”
郁悶的施云離開教室，天已經全黑了。
獨自走在操場上，秋風拂面，隱隱可以感到些許刺骨的痛。
忽然，操場中央有一些星火若隱若現，一股刺鼻的煙味撲面而來。
誰這么大膽，敢在大操場這眾目睽睽之地違反校規大肆抽煙？
借著微弱的路燈光，施云仿佛又看見那個熟悉的眼神。但是這次，這眼神不再明媚清澈，除了憂郁，更有無盡的憂郁。
施云一夜未眠。
閉上眼睛，總能看到那雙憂郁的眼神。
他熟練地吞云吐霧，眼睛呆滯地看著遠方，他把內心的孤獨與憂郁全部用力吸進肺里，再把剩余的苦悶和失望化作煙圈吐向天空。
為什么抽煙的人是葉康？像他這樣學習優秀的男孩，怎么可能染上抽煙的惡習？
施云把所有疑問都攢在心底，希望馬夢瑤能幫她解開這些心結。
家長會結束后是學校的秋季運動會，施云和葛戀是四班的通訊員，專門負責寫通訊稿，和收集全班同學的通訊稿。只要有人投稿，施云就負責登記，再把他們的稿子遞到廣播處，誰的稿子被選中朗讀，誰就有機會被評為優秀通訊員。
茍遠飛倒是很積極地寫了一大堆。他興高采烈地帶著稿子去找施云登記。
“我一共寫了十八篇。”茍遠飛說。
“運動會才開始，就比了一個項目，你這十八篇怎么寫出來的？提前抄好的吧。”因為選組長的事，施云一直耿耿于懷，對茍遠飛很不待見。
“都是我自己寫的。”茍遠飛辯駁。
“你自己看看，都寫的什么亂七八糟，全部都在重復一句話，整篇都是加油吧，初一四班的健兒們，要不就是騰飛吧，初一四班的健兒們。有什么意思？一點創新都沒有。”施云繼續在雞蛋里挑骨頭，說話也十分苛刻。
“那我好歹也算是寫了，你得給我登記才行。”茍遠飛說不贏施云的三寸不爛之舌，敗下陣來。
“就算你兩篇合格，我就給你登記兩篇吧。”施云說完，就在公文紙上寫了茍遠飛的名字，并在名字后面畫了“正”字的頭兩筆。
“我的名字不是那樣寫的。”茍遠飛發現施云寫錯了自己的名字。
“那你的名字是怎么寫的？你怎么那么多事！”施云很不耐煩。
“茍是茍不教性乃遷的遷······”
“什么？遷遠飛？”施云一頭霧水。
“哦哦，不是不是，我被你罵糊涂了。我是說，我姓茍，是一絲不茍的茍，不是野狗的狗。”茍遠飛耐心地跟施云解釋。
原來施云把“茍遠飛”寫成了“狗遠飛”。
“發音一樣不就行了嘛，你管我怎么寫呢，我愛寫什么寫什么。”施云被當面指出錯誤，心有不甘，又有點心虛，但她依舊言辭犀利。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要是把施云的施寫成尸體的尸，讀音也一樣啊，你愿意嗎？”茍遠飛不慌不忙地辯解。
“你！哼，我又不是大丈夫。”施云沒好氣地回應。
“那就是說，寫成尸云你也沒意見咯。”說著，茍遠飛拿起施云的筆，在公文紙上赫然寫下“尸云”二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