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車停在漆黑的街角,嘴里含著煙冷冷的看著對面熱鬧非凡的大排檔,燃盡的煙灰肆意的掉落在身上,心跳仿佛也伴隨著煙火明暗的節奏。他一個人坐在那里,就像一道結界,隔離了所有的喧囂,他機械似的吃著面前的食物,沒有任何表情。嘴里的煙燃盡,直到那一絲燒灼感傳到我的大腦,這才回過神,急忙把它吐出來。我嘆了一口氣,沒錯,最近真的是太緊張了。我從包里又摸出一根煙點上,視線回到原處發現他已經不在了,我慌了神,急忙開始尋找他。忽然我心里泛過一絲涼意,我看見他了,就站在街邊,嘴里叼著根香煙,注視著我。
我叫解天,是個私家偵探,當然不是明面上的,為了遮掩這個身份,我開了一個心理咨詢公司,老板員工全都是我一個人。
今天早上有一個預約,我早早的到了公司,整理了下衛生,我不想讓客人覺得我很邋遢,不然他們會覺得這個偵探不靠譜,顧客總是喜歡去挑剔這些細枝末節,然后再用他們直覺去質疑你,最后獲得一些小小虛榮,我可不想讓他們得逞。9點整,門鈴聲準時響起,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推門而入,這是個熟客,前不久,我才幫他調查了他出軌的丈夫,結果當然是令她滿意,法庭上在證據前,她原本強勢的前夫也不得不屈服,順從的放棄了所有的家產,幾乎是凈身出戶,也讓我賺了一大筆錢。我連忙站起身來:“陳夫人,您來了啊,請坐。”她笑著擺了擺手:“小解啊,都是熟人,不必客氣了。”我笑了笑說:“我的錯,是我太見外了,您這次找我有什么事。”她臉上流露出了一絲擔憂說:“從上個星期開始,每天都有一個男人,就站在我家別墅對面,我報過警,可每次剛打完電話他就消失了,警察都開始煩了,說我是杞人憂天。”我摸著下巴點了點頭:“您是想讓我調查下他。”她點了點頭說:“不會為難你吧,關于他我可是一無所知。”“要是你什么都知道,那要我們來干什么,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了。”她捂著嘴發出了一陣刺耳的笑聲:“我就知道找你沒錯的,錢方面,我們還是按老規矩來辦。”我點點頭,與她相視一笑。
陳夫人離開后,我翻出了她的檔案,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沒有任何的頭緒。她的社會關系并不復雜,她是從外地嫁過來的,這里的熟人并不多,以前熟的基本都是以她前夫為紐帶認識的,離婚后,也都沒有了聯系,現在熟絡的也只是幾個富家太太,但也只是麻友而已。我點了根煙,思來想去那人也只可能和他的前夫有關了。他的前夫是個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年輕時在社會上混過,包過工程,也辦過放貸款的擔保公司,社會關系非常的復雜,想從他這里著手的話,無疑是大海撈針。無奈,只能先蹲點看看。
下午吃了飯,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我散著步往陳夫人住的地方走去,穿過一條又一條喧嘩的街,四周明晃晃的燈光搞的我有點頭暈目眩,像我這種在“暗處”生活的人,對這些燈紅酒綠實在是有種難以言述的不適。離陳夫人家越近,情況便慢慢好轉了,她住的地方算是本地的富人區,全是獨棟的別墅,安詳而又靜謐。我找了一個可以看見陳夫人家對面的角落蹲了下來,靜靜的等著他的出現。我點上了煙,雖說這是蹲守的大忌,可真要讓我什么都不做的守,我更加受不了。等待的時間相當的難熬,眼前一成不變的畫面,讓我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唯有腳下越來越多的煙頭,能讓我感覺到時間的存在。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還是沒有來,我看著腳下的一灘煙頭越來越煩躁,伸手去掏包里的煙,發現已經是一個空盒子了,我有點絕望的把它摔在了地上。站起來活動了下身體,突然發現街角上有家便利店,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心理斗爭,煙癮還是戰勝了理智,我走出了角落,去了便利店。我買好了煙,叼了一桿在嘴上,端起咖啡,走出店門,摸索著從包里翻出的打火機,低頭點燃,深吸一口,準備接著回去蹲守,一抬頭,看見一個男人站在了陳夫人家對面,忍不住的低罵了一句:“你他媽的玩我啊!”可憤怒歸憤怒,也不敢輕舉妄動,怕驚動了他。他站在背光處我只能看見他的一個剪影,忽然他面前燃起了一束火光,火光熄滅后,一個小小的紅點忽明忽暗的懸浮在半空中,我的心跳仿佛也伴隨著紅點閃爍的節奏,我感覺周圍似乎降到了冰點。過了沒多久,紅點從空中落下,熄滅,那個男人也消失了蹤跡。我等了片刻,急忙跑到了他先才站的地方,撿起了那根煙蒂,端詳了一下,并不是什么好牌子,幾塊錢一包,而且這煙的勁很大,不會是年輕人喜歡,我從包里摸出了一個塑料口袋,把它裝了進去,慢慢踱步回了家。
到了家之后,我躺在床上開始回憶起那個男人,他很高大,大約在180到185之間,年齡應該在35歲以上,而且生活條件應該不是很好。我有點確信之前的判斷,可能是陳夫人的丈夫找來報復她的,這種年紀的人再加之經濟條件不好,很可能受人的鼓惑,而且他應該不是專門干這一行的,不然他不會選擇站在那么不保險的地方去觀察,似乎更像是一種恐嚇。
第二天清早醒來,我還是沒有什么頭緒,便出門閑逛,不知不覺就逛到了陳夫人家附近。肚子咕咕的叫了一聲,才想起還沒吃早飯,突然想到了昨天那家便利店,準備去買個面包吃。選好東西準備結賬,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還戴著一個大棉布口罩的男人走了進來,我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有點躲閃,心里想到:“什么年代了,還戴這種口罩,真不嫌麻煩。”他指了指柜臺說:“給我拿包xx。”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收銀員把煙遞給他,他從包里摸出了一把零錢,一張一張的數給收銀員,然后揣著煙走了。他走出店門,我抬頭看了一樣忽然心頭一震:“xx煙,中年人,身材高,經濟條件不好,是他。”我連忙從包里掏出張100丟在柜子上,拿起買好的東西便跟了店門。
我遠遠的跟在他的后面,他似乎沒有發現我,不慌不忙的走著,甚至還走到陳夫人家對面,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也不知跟著他走了多久,我感覺自己已經有點走神了,但熟悉的街景很快的把我拉回了現實,我愣住了,這正是我家小區的門口,我抬頭看著他很自然的走進了小區,難道他也住在哪里,我沒有多想,跟在他后面進去了。他走進了我家旁邊的公寓樓,我在外面等了一會,到他差不多應該進了電梯我也跟了進去,看著顯示屏上跳動的數字,他停在了13樓,僅僅比我家高一層,一股涼意席卷了我的全身。如果他是為了觀察監視我,13樓便是最好的位置,想到這里我連忙沖回了家,徑直進了去了客房,客房的窗子沒有對著那棟房子,他是沒法看到這里的情況的。我哆哆嗦嗦的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煙,大吸了一口,我能感覺到尼古丁便隨著煙霧在我的肺里擴散,也似乎能感覺到,它安撫著我的神經,我慢慢平靜了下來。可是平靜下來,我反而納悶了,他的對象不該是陳夫人嗎?可他和我住在一個小區,而且住在了我家的對面,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觀察著我的生活,我從來就相信巧合這個說法。我揉了揉太陽穴,重新理了理思緒,如果他的目標從來就不是陳夫人,而是我呢?當陳夫人從法庭上拿出那么多不利于他丈夫的證據后,他便知道有人在幫陳夫人,而他沒有把憤怒的炮火發向她,而是想報復那個毀掉他生活的人,也就是我。可他不知道我是誰,所以那個人天天守在陳夫人家門口,帶給她恐懼,不過是在投石問路,他是想讓陳夫人重新找到我去幫助她,從而找到我。想到這里,我感到了一絲的恐懼,我立馬下樓去了小區門口的公告欄,仔細的看了起來,我找到了一張被撕了一半的告示,上面寫著“xx小區3棟13樓精裝房出租,價格電議”而后面的內容被撕掉了,我把他從上面撕了下來,我帶著他去了保安室了,“大叔,這個告示怎么被撕了,我一個朋友想租房子,你知道怎么聯系戶主嗎?”保安撓了撓頭:“是不是3棟的那套。”我點了點頭,他笑著說:“小伙子,你來晚了,他昨天才打電話過來,說讓我幫他撕了,應該已經有人租了吧,你知道的,這學區房,基本都是供不應求的。”“那大叔你知道他的聯系方式嗎?我朋友真的很需要,我想打電話問問。”他低頭想了想說:“那天他拿了兩張來讓我幫他貼,我只貼了一張,應該還有一張,你等一下,我找找。”我一聽有點欣喜連忙道謝。他翻找了一會從抽屜里找了出來遞給我,我接過來連忙回了家。我躲在客房,撥通了那個房主的電話,“喂,您好,我想租房子,請問租金是多少。”對方愣了一下說:“租房子?哦,不好意思,已經租出去了。”“租出去了?什么時候,我才看到告示。” “哦哦,就在昨天,我剛貼出去一天,那人就租了,他似乎有點急,房都還沒看就把租金付了。” “那您見到過他人沒有,因為的真的特別需要,想找他商量下能不能轉租給我,或者合租,您覺得他好說話嗎?”“這樣啊,昨天我拿鑰匙給他的時候見過一面,他背著行李,帶著個鴨舌帽,對了,還帶的有口罩。他話好像不多,拿了鑰匙就直接走了。” “您能把他電話給我嗎,我想找他商量下。”那人想了一下說:“行吧,我一會給你發過來,我勸你別去觸霉頭,我感覺他不好接觸。” “恩,謝謝您。”我掛斷了電話,額頭直冒冷汗,看來的確是沖著我來的,肯定是昨天晚上蹲點的時候被他反跟蹤了,心里咒罵著自己太不小心了。過了會,房主把電話給我發了過來,我把他轉發給了一個朋友讓他幫我查查這個電話的主人,可我并沒有報什么希望,這肯定是街邊小店買的卡,不會有什么個人信息。我打開電腦上了會網,朋友的郵件便發了過來,我立馬點開,看著上面詳細的個人信息,讓我有點始料未及,而這個電話主人不是別人,正是陳夫人的前夫,我感覺我的思路是對的,的確是他想報復我。我打開電腦上的網絡電話,隨意模擬了一個號碼撥打了過去,響了兩聲后,一個女人接了電話:“喂,你是誰。”我一聽急忙掛斷了電話,這個聲音我似乎在哪里聽過,我閉上眼睛開始回憶——這是陳夫人的聲音。
我呆滯的坐在床頭,手上夾著煙,打著哆嗦,幾乎無法把煙放進嘴里。我不知道為什么這個電話會在陳夫人的手里,他們不是已經離婚了嗎?之前陳夫人所說的家庭暴力,冷戰,出軌以及她所表現出的對她前夫的厭惡,她沒有理由要留下他的東西做為紀念,再說按王虎那么強勢的一個人怎么會讓她留下他的電話,甚至是號碼。回想起我對王虎的調查,他是個道上的人,可以算是當地一霸,黑白兩道通吃,脾氣火爆,無視法律,可他在法庭上幾乎沒有發什么脾氣,也沒有辯駁什么就放棄了家產,凈身出戶。那時候我沉醉于勝利的喜悅,被銀行卡里的數字沖昏了頭腦,只是單純的覺得是我自己太厲害了,讓他失去了尊嚴,失去了信心。思來想去,打算晚上去趟陳夫人家,探一探口風。
我按著和她約的時間到了她家,她非常熱情的等著門口,大老遠的就在給我招手,我小跑著過去,她臉上堆滿了笑容:“小解,真是稀客啊,快進來坐吧。”說完他把我迎進了門,在客廳坐下,她招了下手說:“李叔,給客人泡杯茶。”“陳姐,你家之前不是這個管家吧,怎么原來那個沒做了?”我剛說完她就抽泣了一下說:“小周他出了場車禍,走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瞧我這張破嘴。”我愣了一下,連忙道歉。她揮了揮手說:“哎,這也是命啊,不說這些了,我拜托你的那個事你調查的怎么樣了。”我撓了撓頭裝作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還沒什么頭緒,我在你家門口蹲守過幾次,還沒有什么有價值的線索。”她笑了笑:“你慢慢調查就是了,對你我還不放心嗎?”我笑了下和她攀談了幾句便離開了。回去的路上,我想了想之前調查她丈夫的時候,她曾說過小周是她遠方親戚來投奔她,她便把他留下做了管家,我之前也去過他家幾次,但從來沒有見到過他,據說是家里有事休了個長假,而現在卻死了,肯定有不對勁的地方。我回家翻了翻電話簿找了一個道上的老朋友,讓他幫我引薦一些和王虎很熟的道上的人,我以前幫過他忙,他也不好拒絕我,便讓我明天跟他去吃飯,飯局里有幾個認識王虎的人,我一聽便滿口答應了。
我非常討厭這種飯局,因為我自認為不太擅于交際,對喝酒也沒多大的興趣,但為了調查我也只好硬著頭皮上。我提前到酒店等我朋友,他一見我就有點疑惑的說:“王虎那個事不是解決了嗎,出什么問題了嗎。”我有點無奈:“那個事倒是解決了,但出了點后續問題。”我示意他把耳朵貼過來,小聲的說:“威脅到我的安全了。”他有點震驚:“那么嚴重。”我點了點頭,“哎,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你盡管說,欠著你人情,挺不舒服的。對了,你得表現的自然點,別跟審訊似找人說話。”我拍了拍他肩膀:“明白了,我聽你的。”
我跟著他進了包間,里面已經零零散散的坐的有人,一見我們所有人都站起來開始寒暄,這個是什么什么哥,那個又是什么什么總的,搞得我是暈頭轉向。他拍拍我肩膀:“這是我xx市的朋友,這次來這里談合作。”我連忙作揖:“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不對,大家多擔待。”剛剛說完便有幾個人圍了過來開始噓寒問暖,稱兄道弟,我沒辦法也只能堆著笑臉不停地應付。這時,門忽然開了,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走了進來,原本圍在我身邊的人都向他簇擁了過去,也讓我松了口氣。我朋友走了過來對我耳語道:“剛進門的這個胖子,還有之前給你遞名片的那個禿頭都是天天和王虎一起的,你穩著點喝,等他們快醉的時候再去套話。”人陸陸續續的來齊了,菜也一道一道的上桌了,飯桌上觥籌交錯,叫罵聲吆喝聲混雜在一起,弄的我有點耳鳴了,腦袋里嗡嗡作響。酒已經敬了幾輪了,我感覺自己已經有點微醺了,我看那個胖子已經有點胡言亂語了了,我端起面前的酒杯,走到了胖子跟前:“鵬哥,來咱兩弟兄搞一杯。”胖子一把攬住我的肩指了指我朋友說:“小兄弟,哥給你說,他兄弟就是我兄弟,以后在這里,有什么事,找哥。”說完端杯子就干了,我也趕緊陪著他干了,“鵬哥啊,要是能早點遇到你,我也不至于吃虧啊。”他立馬拍桌子說:“吃虧?吃什么虧,鵬哥在這里,誰敢占你便宜。”我裝作有點傷感的樣子說:“鵬哥,你有所不知啊,前不久我來這里投資過一個項目,和一個叫王虎的人合作,可被他坑慘了。”“王虎,不可能,他和我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他不會做這種事。”話音剛落旁邊的禿子便插了進來說:“拉倒吧,王虎現在什么人你不知道啊,他以前倒是耿直,生了個病后,就像腦袋被燒壞了似的,別說耿直了,他娘的,不想說他。”
胖子突然發起了火:“張禿子,你他媽的什么意思,咱以前一起混的時候你他媽的沒說這些,現在倒打一耙了。”“老子說的是事實。”我看著他們擼著袖子,互相指著鼻子開罵,也懶得去勸架,趁其他人去勸架的時候,趕緊溜了回了自己的位置。因為他們倆飯局也鬧的不歡而散,我和朋友走出酒店,正準備回家,誰知道那個禿子追出來叫我,我有點詫異還以為他要找我麻煩,誰知道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過來拍拍我肩膀說:“小兄弟,讓你見笑了,我,王虎,還有那胖子,是很多年的兄弟了。以前的王虎沒的說,耿直人。可現在我只能勸你,敬而遠之吧。”“他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 “就那次他生病,在醫院住了幾天,出來后就變了,王虎不是什么好人,但絕對是個好男人。以前我們出去玩那些,他都從來不跟我們去,誰知道生了個病,吃喝嫖賭玩的比我們還厲害,據說還打他老婆,他以前根本不可能做的啊。可能是腦袋燒壞了吧。”我有點吃驚,因為之前幫陳夫人調查的時候,都是調查他出軌的事,對他從前可以說是一無所知,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他變化真那么大嗎?” “可不是嗎,實不相瞞,他出院后我也只見過他一次,但我就覺得他變化真大。他現在不是搬到外地去了嘛,說是不想呆在這片傷心地,據說他離婚后,連她老娘都沒見過他幾面,他就搬走了。”聽到這里,我幾乎確信了,我之前設想的最壞的打算可能成為現實了——王虎是被陳夫人謀殺的,然后被他找人換了,而換他的人可能就是陳夫人所說的在她家當管家的親戚,而那個人可能便是住在我家對面13樓的那個男人,陳夫人想滅我口!
回到家后,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不得不說,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讓我有點措手不及。我從床頭柜上摸了桿煙,走到窗子旁,把窗簾虛了一條縫,靜靜的看著對面,他似乎也沒有睡覺,依稀可以看見從窗簾的縫隙中溢出的微光。在這漆黑夜色的籠罩之下,我們似乎就像薛定諤的貓一樣,生存與死亡同時存在,只等待最后揭開“盒子”的瞬間。
天空才剛剛泛白,床頭的鬧鐘便響了起來,我一瞬間便清醒了,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起來,穿上昨天晚上準備好的行頭,下了樓,躲在綠化帶里目不轉睛的盯著3棟的大門。他或許對我很了解,可我卻對他一無所知,我不喜歡這樣的被動,所以不決定不能再坐以待斃了。過了好一會兒,看見他從公寓里走了出來,依舊一頂鴨舌帽和一個大棉布口罩,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開始有點佩服他,那么熱的天,真不嫌悶的慌。看著他走出了小區,我費不少力氣才站了起來,揉了揉早已經發麻的雙腿,四處張望了一下,快步走進了三棟。從口袋里拿出準備好的口罩戴上,扣上連帽衫的帽子,回避著監控,拐進了樓梯。等我爬到13樓的時候已經有點精疲力盡,在樓梯間換了口氣,走到了他的門前,從口袋里掏出開鎖工具,心里祈禱著:“沒鎖門,沒鎖門。”咔嚓一聲門開了,我長舒了一口氣,戴上手套,輕輕掩上了房門。屋里的陳設非常的普通,看了他的確沒有常住的打算,放在客廳落地窗前的望遠鏡格外的顯眼。沙發前的茶幾上堆滿了照片和文件還有半包中華香煙,我小心翼翼的翻看了起來,可是越看我越覺得不寒而栗,我是一個調查別人秘密的人,第一次看到我的秘密被別人找出來,并且現在就攤在我的面前。我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盡量把它們歸在了原處,走到門口,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輕輕帶上門,離開了。
許多科幻作品里,都提到了通過腦電波交流,并且認為它是生物間效率最高的交流方式,甚至有人還覺得人類沒能進化出這種交流方式是非常遺憾的,語言這種所謂的低效交流方式最恐怖便是——謊言。每個人都想把自己偽裝起來,成為冰冷的社會中的一條變色龍。一個向我們迎面而來的人,我們不知道他是與我們擦肩而過,還是給我們一個擁抱,或者說想用刀刺穿我們的心臟。
我從儲物間里拿出了一個望遠鏡,擺在了客廳的落地窗前,拉起窗簾只留下一條小縫。因為角度問題,我只能看見他屋里的天花板。其實也無所謂,我只是想告訴他,我已經發現他了,看他有什么反應,我受不了這樣的等待了,寧愿做個了斷,畢竟比暴風雨更可怕的是它來臨前的寧靜。我站在陽臺上抽煙,偶爾抬頭看看對面,他的窗簾敞開著和我去之前沒有任何變化,他可能還沒有回來,這時一輛薄荷綠的跑車開進了我小區大門,這個顏色的車并不多,恰好陳夫人便有一輛,我警覺的盯著它,直到它拐出了我的視野。我立刻盯著三棟的門口,那個男人也回來了,不慌不忙的走了進去,緊接著陳夫人也走了進去。我趕緊退回房間,蹲在望遠鏡后面,觀察著對面房間的一舉一動。他們倆出現在了我的視野里,看著他們互相指手畫腳的,應該是在爭吵,突然那個男人摘掉了口罩,的確是王虎沒有錯,他轉身消失在了鏡頭中。沒過一會兒,陳夫人忽然驚慌失措的退后,也消失在了鏡頭里,正當我有點納悶的時候,王虎拿著菜刀一晃而過。我心里一緊,馬上掏出手機報了警,我正當在給警察報地址的時候,似乎聽見了玻璃破碎的聲音,我抬頭一看,對面落地窗上出現了一個大洞,我還沒有回過神來,一聲悶響,我趕緊沖到了陽臺上,就在窗戶的正下方,王虎倒在了血泊之中。
眼前這一幕令我有點不知所措,我愣在原地,聽著警笛聲越來越近。我晃了晃頭,趕忙把望遠鏡收了起來,怕如果警察來找我問話的時候解釋不清。我到衛生間洗了把臉,調整了一下心緒,便下樓去了現場。警察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圍觀的人左一層右一層圍住了現場,我好不容易擠了進去,告訴守在警戒線邊上的人我是報警人,他走進去對著現場里面一個中年警察耳語了一下,對著我揮了揮手,我便鉆過警戒線過去了。那個中年警察說:“你報的警?”我點了點頭說:“我在家里的陽臺上抽煙,就看見他拿著刀沖向一個女人,我就趕緊報了警,誰知道電話都還沒有打完,他就跳下來了。”“你是說,他之前是要殺人。”“他就住在13樓,我在家里的陽臺上抽煙,就看到他拿著刀沖向那個女的。”他對邊上的刑警說:“你們上去看看。” 我咳嗽了一下說:“能帶上我嗎,我能給你們說說當時的情況。”他疑惑的看著我揮揮手說:“去吧,帶上他。”我拍了拍那個刑警說:“跟我來。”然后帶著他們上去了。剛進門,除了破碎的落地窗,其余的陳設和我早上偷偷來的時候沒有什么區別,忽然一個刑警大叫:“快過來。”我和另外一個警察立即到了臥室,和我一起的那個刑警似乎比較年輕,見到這一幕,直接就轉身開始嘔吐。陳夫人倒在被鮮血染紅床單上,眼睛怒目圓睜,除了脖子上那道深深的致命傷,手臂和腿上也依稀可見可怖的傷口。我同樣也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我盡力保持著理智,雖說眼前的這個女人曾想致我于死地,可一個大活人突然變成這樣,一時我也有點接受不了。我走出了房門點了根煙,決定去找那個警察坦白我和陳夫人之間的交易,不然最后查到我的話就不好解釋了,說不定會成為嫌疑人。現場勘查的差不多了,我跟著警察回局里去做筆錄,那個中年警察坐在我對面,疑惑的看著我說:“私家偵探?”我點了點頭,“你拍電視劇啊,真的假的。”我無奈的嘆了口氣,把我從調查王虎出軌到目擊王虎跳樓一五一十的都交代了,警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按你說的意思,這個跳樓死的不是王虎,是一個整容來和他一樣的人。”“我就是這個意思。” “那我叫他們去比對下DNA。”我點了點頭。
我想不通為什么他會殺了陳夫人,難道是因為分贓不均,可他做到這個份上,我覺得不只是因為錢。我總覺得有哪里不對。警察推門進來給我遞了根煙說:“已經送去檢驗了,最快下午就能出結果。”我掏出打火機點上煙,吸了一口,看了下煙嘴心里想:“中華,好久沒有抽過了。”突然我心頭一緊,對,中華。我上次去偷偷去他家的時候他桌上擺了一包中華,可我之前去陳夫人家門口蹲點的時候發現的煙,還有超市和他偶遇時他買的煙都是很廉價的煙,我回想起王虎跳樓的現場,他尸體旁掉落的煙也是中華,是我想錯了,王虎沒有死,他后來為了報復又換了那個人,他最后約陳夫人見面是想殺了她,而將他推下樓的那個人,應該就是之前換掉他的那個人。警察調取監控錄像的時候沒有發現有可疑的人出現,那說明他還在樓里。我匆匆的去和警察打了個招呼,讓他結果出來以后通知我一聲,我便趕回了小區。我直接去了保安室,“大叔,幫我調監控看一下。”“咦咦,你不是今天報警的那個小伙子嗎?監控都被警察調走了,你要看你警察局吧。”“我不要案發前的,我要看案發后的。”大叔站起來說:“跟我過來嘛,案發后的有什么好看的。”他把我領到了監控室說:“都在這兒,你自己看吧。”我打開電腦,調了下播放速度,目不轉睛的看了起來。過了一會,一個帶著大口罩鴨舌帽的男子走出了公寓,大約是在案發后2小時,我印證了我的猜測,我總感覺他還會回來,便碰著運氣接著看下去,不知道看了多久,我已經有點走神了,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又出現了,我一下警覺起,看著他又走上了公寓樓,我看了看監控的時間,就在20分鐘前。我立馬沖出了監控室,躲在之前的老地方盯著三棟的大門,這時候電話響了,“喂,解先生,比對出來了,你的推測是錯的,跳下的就是王虎本人沒錯。”我說了聲:“知道了。”便掛斷了電話。就在這時候,他走了出來,徑直走向一輛黑色的轎車,我記下車牌號,感覺轉身去了地下停車場,開著車跟了出去,我剛拐出小區就看見了他的車,慶幸他還沒有走遠,我一直遠遠的跟著,出了城,上了高速,去往了另外一座城市。夕陽落下,夜幕已經降臨。
我把車停在漆黑的街角,嘴里含著煙冷冷的看著對面熱鬧非凡的大排檔,燃盡的煙灰肆意的掉落在身上,心跳仿佛也伴隨著煙火明暗的節奏。他一個人坐在那里,就像一道結界,隔離了所有的喧囂,他機械似的吃著面前的食物,沒有任何表情。嘴里的煙燃盡,直到那一絲燒灼感傳到我的大腦,這才回過神,急忙把它吐出來。我嘆了一口氣,沒錯,最近真的是太緊張了。我從包里又摸出一根煙點上,視線回到原處發現他已經不在了,我慌了神,急忙開始尋找他。忽然我心里泛過一絲涼意,我看見他了,就站在街邊,嘴里叼著根香煙,注視著我。
他對著我揮揮手,便上了車,我趕緊發動汽車跟著他,左拐右繞,到了一個郊區的小巷子里。他停在前面下了車,直愣愣的看著我,我從扶手箱里摸出一個電擊器塞進腰里,開門下了車。我們對視了幾分鐘,他先開口了:“你報警了。”我搖了搖頭,他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那就好。”我咳嗽了一下:“你想怎么樣,殺我滅口。”話罷我的手摸向了腰間的電擊器,他搖了搖頭說:“沒有這個必要了,都結束了。”“你為什么要幫陳夫人,付出那么多。” “你調查過她嗎?”我恩了一聲,“那你知道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嗎。”我有點漫不經心的說:“老師?”他笑了一下:“一個殘障學校的老師。”我有點疑惑:“你沒有殘疾啊。”他指著腦袋說:“這有點病,自閉癥。”他突然激動起來:“你不知道陳老師對我意味著什么。”我嘆了口氣:“我的確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利用你了。”我伸手把電擊器緊緊地握在手上:“你跑不掉的。”他嘴角一翹說:“是嗎。”突然他那出一瓶打火機的油擠在臉上,拿出打火機一點,一道火焰在他臉上爆開,我愣住了,正當我回過神準備脫衣服去幫他的時候,他顫顫巍巍的從包里掏出瓶礦泉水倒在臉上,熄滅了火焰,他掙扎著揚起頭看著我,看著他面目全非的臉,我感到恐懼。這時,從旁邊的草叢里跳出幾個人,一人去開車,其余人把他抬到了車上,他被抬著從我面前經過,我有點無奈:“你逃不掉的,我會回去告訴他們的。”他盡力的笑了一聲輕聲說道:“誰信啊?我早在幾個月前就死了,王虎也死了,我早就不存在與這個世界了。”我看著他的車遠去直到尾燈也消失在我的視野里,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充滿了我的身體。
事情過去了一段時間,那個警察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已經被定義為王虎畏罪自殺了,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我腦袋里總回想著那天晚上,他最后看我的那個眼神。事后我有次閑逛,逛到了陳夫人的家,看見有幾個法警正在那里貼封條,我過去和他們搭了幾句話,得知按陳夫人的很早前定下的遺囑,她名下的財產全部捐給了一個殘障學校。我忽然有點不理解,她既然對那個學校還有感情,她為什么還要鼓惑她的學生去幫她做這些事。可她早已經命赴黃泉,我或許永遠不會知道答案。
我在網上查到了這個福利院的地址,抽了個空便去了一趟。我到的時候這個學校正在大興土木,修建新的教學樓和宿舍,我走到了一個榮譽墻,看見了一張陳夫人年輕時候的照片,她摟著一個大男孩,他們都笑的很開心,這時一個老人走了過來:“先生,你認識他們。”我沉默了一會:“一面之緣吧。” “哎,這孩子,他爸媽出車禍走了,爺爺奶奶年紀也大,然后患上了自閉癥,都是陳老師幫助下他才走出來了。誰知道現在又出了這個事,可惜啊。”我拍了拍他的背:“您老節哀。”老人帶著點哭腔說:“這都是因果報應啊!”我有點疑惑:“您這是什么意思。”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根旱煙,我連忙掏出打火機給他點上,他深深的吸了一口說:“當年,撞死的這孩子爸媽的人,就是那個陳老師老公王虎的爸爸,王八蛋。”我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其實王虎這人還不錯,之前每年都和陳老師回來看看學校,還捐錢。可惜,仇恨的種子啊,王虎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為什么會落地這個下場,真是可惜他了。”“老人家,您怎么知道這么多。”他看著我說:“我是這里的校長。”說完他轉身走了。我久久的盯著那張照片,原來我一直都錯了,不是他為陳老師做了那么多,而是陳老師為他做了這么多。
我走出校門,剛到車旁就看見了一封信夾在了我的雨刷上,我把它取下來,坐上車,把他拆開,看了起來。
尊敬的解先生:
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相信你已經知道了關于我們所有的一切。我常常捫心自問,問自己后悔嗎?當然是后悔,后悔的是我害了陳老師。仇恨這個東西很奇怪,當你不去理睬它的時候,它就像毒品一樣,在你心頭揮之不去,折磨著你,壓抑著你。當你報了仇后,也沒有想象中的暢快淋漓,它似乎依舊纏繞著你,成為你良心上的一塊心病。現在,我每時每刻都在接受著良心的拷問,我想了很久,與其說去自首,不如為代替陳老師繼續活著,完成她的夙愿,接替她在這個學校的位置,繼續幫助曾經和我一樣的孩子。不過我不會再讓他們重蹈我的覆轍。
這可以看做我的認罪書,如果你愿意,就把它交給警察,我也不會逃。
寡語者
看完后,我笑了笑,摸出一支煙,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機點燃了信,用它點燃了煙。將它扔到車窗外,一陣風將它吹起,在風中翻滾著,燃燒著,我看著它直至變成了灰燼。我抬頭看了眼學校的教學樓,一個滿臉痘纏著繃帶的人,抱著一個孩子靜靜的看著我。我搖上車窗,鳴了兩聲喇叭,發動汽車離開了,我時不時抬頭看看后視鏡,學校慢慢消失在了我的視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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