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分別
見鳳九點頭，東華帝君有些出乎意料。
東華略皺了皺眉對鳳九說道：“你不妨說說你姥姥究竟有哪些嚴苛的條件。”
鳳九抬頭飛快的瞥了一眼東華的神色，又慌忙地垂下頭，雙手攪著衣袖，甚覺為難：“其實……其實，旁的倒也罷了，只有這三條比較難辦。第一，要出身三代世家子弟；第二，要身居要職、手握重權；第三，要知書達禮、溫文爾雅，不要太能打的……這第三條，當初是我們白家為我姑姑擇婿時曾定下的規矩，爺爺奶奶怕我姑姑那樣的性子到了夫家被欺負，姥姥認為這條規矩定得頗有見解，所以……所以她同我幾位姨媽商量了以后，就原封不動地用在了我身上……”
鳳九訥訥地說完時，東華的腦子已然梗住，臉色也愈見發黑。他怎么也沒想到，鳳九的姥姥伏覓仙母為她家女子擇婿的標準竟然是這樣的……俗氣。
可是有一點東華有些想不通，同樣是東征西討、戎馬倥傯半生的神仙，怎么身為戰神的墨淵天下數一數二能打，就有那么好的運氣，沒受任何刁難就成了青丘的準女婿？難不成當初連宋的那句“青丘的女婿不好當”只針對他東華帝君一個人？
“可，你奶奶最終并沒有反對你姑姑同墨淵的婚事。”東華不解地問道。
鳳九細巧的雙眉微微蹙起，回憶著往事，慢慢解釋道：“我姑姑從小被我小叔帶得頗不像樣，我奶奶一度很擔心她嫁不到好婆家。
折顏就出了個主意，說只有讓我姑姑習得一身好本事。若她將來那夫家，上到掌家的族長下到灑掃的小童子，沒一個法力能比得過她，她便如何驕縱，也萬萬受不了什么委屈。我姑姑這才由折顏領著，拜入戰神墨淵門下。
我姑姑為墨淵上神剖了七萬年心頭血保他仙身不腐，墨淵上神又為了給我姑姑報仇，同浩德天君上了蒼梧之巔。他們兩個為了對方都能豁出性命去，我奶奶定然都將這些看在了眼里，又怎么忍心再阻攔他二人呢。”
東華點點頭，心中頗為感慨，“你我之間亦曾跨越過生死，情誼又何嘗比不過他們？”
鳳九見東華神色有些凝重，忙走過來伏在他身旁勸慰道：“你也莫要為此事憂心，我可以去向姥姥求求情。你有所不知，我從小十分頑皮，經常被我爹追著打，所以我早練就了一套向長輩撒嬌討好的功夫，他們總是拿我沒轍。”
鳳九微微仰著頭，雙目燦燦生輝。東華垂眸眼神溫柔的籠在鳳九身上，又在鳳九櫻粉色的唇瓣上輕輕一吻，笑道：“世家出身，這個我沒什么法子，出身沒辦法選擇。不過，身居要職、手握重權這件事，我倒是可以回九重天同夜華商量商量。至于那第三條，我每日疼你都來不及，定然事事都會順著你的心意，又怎么會欺負你呢？這條規矩定得委實有些多余。”
鳳九依在東華懷里，輕輕撫摸著他的心口說道：“你為了我的一句話，便可剖心明志，這豈是其它男子能做到的？這天下我唯愛你一個，你自然心里也只有我一個，對不對？”
東華將鳳九抱緊了些，答道：“那是自然。”又將鳳九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繼續說道：“這里面只裝得下四海八荒唯一一只九尾小紅狐。”
鳳九滿足的點點頭：“所以，東華，我們好不容易才能結為夫妻，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姥姥拆散我們的姻緣。”
剛剛還惶惶不安的鳳九此時變得十分堅定，東華微笑道：“好，這樁事，我就靠你從中斡旋了。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可要護著我，不要讓他們一眾親戚刁難我才是……”
鳳九笑得眉眼彎彎，“你如今是我的人，我自然要處處護著你，不讓你被別人欺負了去，你放寬心好了，我會一直疼你啊。”
東華手輕輕撫上鳳九的臉龐，聲音有些低啞：“很慶幸，得上天垂憐，我能用你斬下的那條狐尾將你帶回來。我這一生從不曾懼怕過天命，卻在你命喪若水的那一刻，很害怕天命如此，從此你我陰陽兩隔。幸好我還有機會把你找回來……”
鳳九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好在當初'死'的那個是我。倘或出事的人是你，我可怎么辦？我法力低微，如何能將你找回來？”
東華揉了揉鳳九的頭發，笑了笑說道：“莫要說是你，即便是你姑姑，也沒辦法將墨淵救回來。若將來你我也有那樣分別的一天，你要答應我，好好活著，好好在青丘等著我，只要我保得一絲神識不散，無論過多久，我總有一天會回來尋你——這件事你要牢牢記在心里。”
鳳九聽著這話涌出淚水，將頭埋在東華胸前有些生氣地說道：“好端端的，干嘛要說這樣的話，讓我心里難受。”
東華親了親鳳九的發頂，低聲道：“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不同你交待明白，我怕你會犯傻、做傻事。”
鳳九從他懷中抬頭望著他，“我不會讓你與我分別，我會日日跟在你身邊。”
“眼下就有一件事頗為要緊的事，需要你我分頭去做。”東華目光中含笑：“你難道忘了剛剛我們談論的要你帶我回青丘拜見長輩的事？”
“記得啊。”鳳九迷茫的點點頭。
“這就是了。”東華說道：“你要先幫我去你姥姥面前說合說合，免得我登門拜見時被她刁難啊。”
鳳九疑惑地問道：“那你呢？”
東華抬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說道：“我這里有傷，要回太晨宮閉關修養三五日，順便讓重霖籌備婚禮，待你將姥姥說通，我就去青丘迎娶你。”
鳳九略一思量，心中有些不樂意與東華分別，但他回太晨宮閉關，自己又不能陪在他身旁。與其住在太晨宮里閑逛，倒不如去青丘當一回說客。不得不說東華總能把諸事安排的妥妥當當。
鳳九不情不愿地撅著嘴，兩只手臂抱住東華的腰緊緊地摟著，悶聲悶氣地問道：“那你陪我在碧海蒼靈再住一日，明日傍晚回青丘可好？”
東華用手順著鳳九的長發答道：“都聽你的。”
一室溫情。清風從半敞著的窗子吹進來，粉色紗幔輕撫，風中盡是窗外佛玲花淡淡的香味兒。
白淺是在一陣撲鼻的沁香中醒來的，窗外大雪初霽，殿外的那株臘梅正斗寒傲霜、迎風盛放。一縷縷陽光終于透過厚厚的云縫照在了昆侖虛上，給雪后的群山鑲上了一道燦爛的金邊，遠遠望去更顯巍峨磅礴。
悠然一夢三晝夜，今日合該是個好日子。白淺打理好自己，抓起玉清昆侖扇握在手中，又在寢殿門口迎著寒風抻了抻筋骨，這才回身仔細關好殿門，信步走出這方院落。
竹林后方的鍛造房結界仍在，洞口處靈氣逼人，火光卻暗了許多，想必墨淵此番閉關十分順利，用不了多久，那法器便會順利出爐、大功告成。白淺微笑著穿過竹林，在鍛造房結界外駐足片刻，便施施然朝大殿和前院的方向走去。
辰時初刻方至，二師兄已經領著一班小童子在大書房念書了。“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大小多少，報怨以德……”，稚嫩的童聲朗朗不絕于耳。那些典籍在初入師門之時，大師兄也曾逐字逐句地教她背過。
倏忽數萬年已過，滄海桑田早已變了十幾個來回，但那些年少時的記憶依舊躍然于腦海中令人久久回味。白淺在大書房外的圍欄處略站了站，二師兄從書本中抬眼瞧見她，向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忽聞圍欄外的山谷間鶴鳴聲歷歷不絕于耳。白淺憑欄遠眺，兩只仙鶴輕輕扇著翅膀，正馱著她六師兄和七師兄從山谷里飛過，原來今日他兩個輪值巡山。“十七！”她六師兄站在仙鶴的背上朝她揮了揮手，引得她七師兄也回過頭來向她這一方張望。
山風于白淺耳邊呼嘯，風中隱隱夾帶著后山演武場上隆隆的戰鼓聲，還有她十師兄領兵操演排兵布陣的嘶吼聲，雖隔了很遠，依舊能感受到氣勢洶涌輝宏。只是不知今日與她十師兄對壘的是哪位師兄，想必一場廝殺下來，晚間又要勞煩二師兄為他上跌打損傷的藥膏了。
白淺笑意盈盈的離開書房外，繞過東面的月洞門，就是大殿。大殿最深處的是一架云鶴九霄的屏風，屏風前面就是墨淵的坐塌。此時那坐塌上沒人，只有她十三師兄帶著幾個仙仆在殿中灑掃。
這是昆侖虛山上最普通的一日，大家各司其職、各盡其責，一切均有條不紊，讓人看了舒心安適。白淺以玉清昆侖扇輕擊著掌心，悠哉悠哉地沿著九千九百九十九級石階向山門走去，期間也會偶爾遇到個上山送信的守門童子，“十七師叔，今天又到哪兒去？”
“你這個小鬼頭，大人的事不要亂問哈。”白淺揉了揉童子的頭笑著回答。
那童子嘿嘿一笑：“十七師叔不告訴我，我也知道。定是又溜出去看戲喝酒。小心師公出關后罰你。”童子沖白淺做了個大大的鬼臉，頑皮地一路跑上山去，路上留下一串歡快的笑聲。
首發于2018-07-08
修改于2019-06-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