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兒時的年味
? ? ? ? 臨近年關,一場寒流席卷而來,天氣變得異常寒冷。天空飄起了多年不見的雪花。不禁讓人憶起了兒時過年的味道。
? ? ? ? 小的時候,地球沒有今天這么暖,每年冬天都會下幾場雪,棉被一樣厚的雪,穿著水靴一腳踩進去,可以沒到膝蓋。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灑落的時候,離過年就不遠了。到了農歷二十四,小年一過,大年就近在眼前。農家人重視過大年,要提前做許多精心的準備。農歷二十四,媽媽就領著我們把家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打掃一遍,這叫除揚塵。到了二十五六,便要準備過年的豆腐。農家人過年的豆腐都是自己動手做,鮮黃的豆子浸泡上一個晚上,用石磨一圈一圈地推,磨成豆粉再上鍋煮熟,用石膏鹵水一點,最后用過濾的包袱布包起來,壓上半邊石磨,待過濾干其中的水分,打開包袱,便是一整塊鮮白水嫩的豆腐。其中鹵水點豆腐的環節是技術活,點得好豆腐才味道鮮美,點不好則又酸又澀。爺爺是遠近聞名的打豆腐高手,我們家打的豆腐自然最受歡迎,也有人干脆把豆子送我們家一起打。
? ? ? ? 待到二十七八,便把年豬殺,殺年豬是家里的大事,熱鬧而隆重。那時候的農村家家戶戶養豬,不用豬飼料,皆用糟糠野菜等熬成熟食喂養,肉特別鮮香。自家殺的年豬也不會拿出去賣,過年吃剩下的用鹽腌制后曬干,或熏成臘肉,或灌成臘腸,可以吃上一整年。趕上殺年豬,左鄰右舍都會過來幫忙。上了屠宰案板的豬總會做垂死的掙扎,得五六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才按將得住。由于是年豬,豬血都得留做食用,接豬血也有一定講究,首先在盆里放少許涼水、鹽、白面,屠刀抽出后讓血稍流一會兒再接。這樣接下的豬血干凈,凝固得快,開水煮后血塊中呈蜂窩狀,有嚼勁,好吃。孩子們也會趕來圍觀看熱鬧,看屠夫鼓氣、開膛、剝皮,屠夫們也格外賣力氣,一邊說笑一邊操作。干到興奮處,隨手把豬尾巴、豬尿泡割下來,丟給圍觀的孩子們,讓他們燒了吃。農家人厚道好客,豬下水除去給屠夫作酬勞部分,其余的均分給各家吃新鮮,同時還要擺上兩桌,請鄰里鄉親過來喝酒。寒氣逼人的冬日里,鄰里鄉親圍坐在一起,點上老式的大炭爐火鍋,悶上一鍋五花肉,煮上一鍋豬肝血旺湯,再燙上一壺清甜的米酒,看著鍋子里的肉片翻滾得滋滋冒油,屋里屋外都飄逸著饞人的香氣,哪里還記得外面的天寒地凍。
? ? ? ? 大年三十那天,都會比往常起得早,為了年三十晚上的這頓團年飯,全家人要忙碌一整天。媽媽和嬸嬸張羅著年三十和初一兩天的飯菜,爸爸負責寫春聯、貼春聯,叔叔要把家里里里外外的燈都檢修一遍,還要在屋檐下的那盞燈外套上紅色的燈籠。爺爺是大年三十的核心人物,也是這一天最忙碌的人。作為家里的最長者,爺爺總是按照最傳統的過年習慣來要求我們。午飯前,爺爺帶著我們兄妹幾個先去祭土地神、家神和灶神,用一個方形托盤,擺上兩盤豬頭肉和一壺酒,倒上一杯酒,放上一掛鞭,再回來吃午飯。吃過午飯,爺爺就帶著我和堂弟去給老祖宗上墳上香。最遠的地方得走上五六里路,近的也有一兩里路,十幾個墳頭,個個都跑到。每個墳頭都點上一掛鞭,燃上三根香,點上一根蠟燭,讓老祖宗們在那邊也能過個敞亮年。上完墳回來,天色已黑,萬家燈火通明,到處炊煙裊裊,鞭炮聲此起彼伏?;氐轿葑永飼r候,菜已擺滿餐桌,熱氣騰騰的火鍋蒸汽,飄盈進來的鞭炮尾氣,燒得旺旺的炭爐煙氣,臘肉炸大蒜頭的香氣,充滿了整個里屋,過年的氛圍一下子到了頂峰。爺爺這個時候又成了我們的中心,他總是端坐在最上位,兒媳婦們不停地給他夾菜盛湯,兒子孫子們挨個過去輪流給他敬酒,爺爺一臉慈祥地端詳著他的晚輩們,用顫顫巍巍的手端起小酒杯,才泯上一小口,便醉在幸福中。然后又窸窸窣窣從衣兜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包,派發給他的孫子們作壓歲錢。年三十的餐桌上永遠少不了的就是那一盆土雞湯。這個頗有講究,一般雞肝給老人吃,象征著福壽安康,雞爪子給男主人吃,這叫抓錢的手,雞胗給女主人吃,這叫裝錢的包兒,雞腿和雞翅則分給小孩子吃,象征著茁壯成長和開心快樂。
? ? ? ? 吃完團年飯,一大家人圍在碳火爐旁,磕著瓜子花生,看一年一度的春節晚會。這個時候爺爺卻不喜歡跟我們一起烤碳火,他總是在灶房守著“年財佬”烤火。農村老家有講究,過年之前去山上砍一個大松樹蔸,叫“年財佬”,年三十晚上點上,一直可以燒到大年初一的早上,象征著一年財運亨通。大年初一的早上,爺爺又是起得最早的一個。天剛蒙蒙亮他就起床,先放一掛鞭炮,打開大門,這叫“開財門”,然后將事先放在大門口的一捆柴火搬進家里,象征著開門進財。開了財門,我們就開始陸續起床。等我們都起床了,爺爺就領著全家去村里的曬谷場上吃出行酒,全村的男女老少都集中在那里,擺上幾張長條桌,每家端上幾個下酒菜、一壺酒,開喝了去。一邊互相敬酒一邊說著各種各樣祝福的話。吃完出行酒,過年的重頭戲就基本結束了,這個時候我心情就會突然變得很惆悵,畢竟天天期盼的過年已接近尾聲了。
? ? ? ? 過年,永遠是中國人心靈最美好溫馨的記憶,有錢沒錢,回家過年。一頓再簡單不過的年夜飯也總能溫暖得讓人熱淚盈眶。我一直固執地認為,一頓像模像樣的年夜飯,飯桌中間必須要坐一個胡子花白的老爺爺,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爺爺過世后,很多次過年,家里的幾個兄弟姊妹都跟我講,怎么感覺過年突然就沒有了以前的味道。我細細琢磨,不是因為我們長大了,也不是因為少了那些絢爛的煙花,更不是菜品的味道不及從前,而是飯桌上少了那位胡子花白的爺爺。爺爺已走多年,如今過年的方式越來越簡單便捷,年味兒自然是愈來愈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