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太君送走了光明圣神,趕跑了助手圣賢,一個人在宇宙中靜靜地過了一百多年。現在,他一直在等待的“客人”如期而至了。至尊太君決定跟他談談,但他不知道對方的喜好,所以他把自己的話用電磁波、中微子和引力波分別作載體發射了出去:
“我叫至尊太君。你,有名字嗎?”
“噬星魔(Devoucron)。”返回的是引力波——具有最高穿透力的信息載體。
至尊太君多少有點驚訝,對方竟然真的有一個名字。對于他們這種孤獨的生命體,理解名字的意義是很困難的。至尊太君在觀察了行星級生命很久之后才理解了“名字”這個詞的確切含義,這甚至比他搞清行星級生命的身體構造還晚了一百年。他現在還能記起自己當時的興奮——“名字”!有趣!他當時那樣想著,也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至尊太君。可他卻一直沒有機會使用這名字,直到他碰到了自己的助手。現在,他又有機會使用自己的名字了,但是他這次一點也不興奮。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可怕的生物。
“噬星魔。”至尊太君重復了一下,“這名字可真貼切。”
“前一個可交談的食物給我起的。”
噬星魔放慢了自己前行的速度,他現在距離至尊太君大概有5光年遠。不過他們剛才的對話并沒有花上20年(至尊太君→噬星魔:5年;噬星魔→至尊太君:5年。按計算,如此往復兩次需要20年),事實上對話進行得很快。至尊太君在開口說話之前就考慮過了這個問題,他知道自己的客人和自己都沒有那么多的耐心去等待。
至尊太君一個人的那段時間里,不斷地琢磨著對話的奧妙。他發現一句話可能得到的回應通常是有限的,而他則可以在不長的時間里把這些回應窮舉出來,然后針對每一個回應,他又可以給出一句話,然后再窮舉出可能的回應。這樣他便可以自己推演出一棵以他的第一句話為根的樹結構,窮舉出的回應就是樹上的分叉或葉子。至尊太君管這叫“問答樹”。對于他即將進行的光年距離上的對話,等待對方回復的時間足可以創造出一棵具有相當規模的問答樹。至尊太君認為自己可以將這棵樹一邊推演一邊發給對方,讓對方從他的樹上選擇自己要走的枝杈返回回來,他再根據得到的返回結果修正后面要創造的樹。這樣,他便可以在一次信息往復的時間里獲得很多想要了解的內容,而如果對方想要開始一個新話題,只要向他發一棵問答樹就可以了。
不過,至尊太君不會將問答樹就那樣原原本本地丟給對方,而是將問答樹編入了一個程序中發送了出去。只要噬星魔在自己的頭腦里運行程序,并從程序中得到對自己話語的回應,他們的對話就會看起來和正常的那種你來我往的對話一般無二。而且談話的速度也和正常的對話相差無幾,而不是要等上幾年才能聽到對方的一句近乎毫無意義的“是的”。
“發光的恒星都是你的美餐。”
“是的。我比較偏愛燃燒正旺的主序星。”噬星魔補充道,“那些早期的分子云過于松散;而那些晚年的巨星營養太少;白矮星和中子星幾乎沒有可以讓我利用的東西……”
“尤其是行星上進化出生命的恒星,格外對你的口味,是吧?”至尊太君輕蔑地諷刺了一句。
“那種恒星的能量頻率比較容易吸收。此外,生命產生的有序也可以減小消化負擔。”噬星魔絲毫沒有愧疚,平靜地說,“所以,像你這樣擁有思維的恒星,我也很喜歡。”
你也喜歡,喜歡我做你的食物。至尊太君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你是否注意到有些行星上已經進化出了智慧生物?他們能夠理解生死的意義,他們知道探索宇宙的奧妙。”
“你管那些叫智慧生物?”噬星魔對至尊太君的說法很是疑惑,“憑什么說他們擁有智慧?”
“他們制造了改造環境的工具,他們創造了交流的語言,他們知道教育和學習,他們進行知識的記錄和積累;他們不僅僅明白眼前的所見,他們還可以理解抽象的概念;他們有數學,他們有物理,他們甚至創造了我們所沒有的社會,在那里發展了政治和經濟……”
“哈哈哈……”噬星魔沒等至尊太君說完他的理由便大笑起來,“你管那些東西叫智慧生物?它們甚至不能算作生命!它們不過是一些工具,是那些一味妄圖獲得永生的生命結構的復制工具。”
至尊太君知道噬星魔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就像他當初錯誤地認為行星擁有生命一樣,噬星魔則認為那些基因才是真正的生命,而生物的個體不過是基因們為了讓自己的結構延續而制造的工具。殘酷的生物進化在噬星魔看來則成為了各種基因的自然產生和消亡。至尊太君可以理解噬星魔的想法,畢竟對于他們這些可以生存上億年的生物來說,個體那轉瞬即逝的壽命很難與生命或者智慧聯系在一起。
“而那些生命結構的所有行為——自我復制、突變、競爭、制造工具——都是自然規律使然,全憑行星上相對穩定但又可以創造一些變異機會的微妙環境才讓它們得以存活下來。它們讓環境變得更加有序,我可以姑且承認它們是‘生命’,但我可不認為它們制造的工具擁有智慧,充其量不過是基因的復雜合作偶然產生的AI(人工智能)。”
“噬星魔,你說的沒錯。但有些工具——我更習慣叫他們生物——經過不斷地調整和對知識的積累,現在已經學會了調整你的所謂生命結構——我管它叫基因。而且也找到了脫離自己行星的方法,將他們的基因帶入宇宙。甚至有些還可以理解你我的存在方式。難道你不認為這些是宇宙的奇跡,難道你不覺得他們值得珍惜嗎?”
“如果真的如你所言,他們確實是奇跡。所以,我給他們送去了我的預警。”
“你是指你那些匪夷所思的流星體?”
“是的。”
“有多少文明因此而逃脫?”
“沒有!所以,沒有值得我珍惜的。”
“難道你就不認為是你的預警過于費解?”
“難道你不是一眼就看穿了?”噬星魔學著至尊太君的語氣說,“否則你不會如此沉著地歡迎我的到來。”
至尊太君不得不承認,噬星魔的流星體預警在他看來并不是很難解。那顆本該撞碎猿蜥星人飛船的流星體,他只是對它一瞥,便明白了噬星魔要告訴他的事情。但他不認為這可以成為毀滅文明的理由,行星級的生物要達到他的智慧,是需要上百億年時間的。
“而且,也確實有一種——用你的話說——基因的工具看懂了我的預警。”噬星魔補充道,“但它們是失敗的工具,它們在最需要合作的時候自相殘殺。不過,至少那些基因目前還沒有滅絕。”
至尊太君愣了一下,隨即知道噬星魔說的是圣炎系。他想起了自己掃描過的那個尸體和他頭腦里的那個故事。
“那些幸存的基因現在如何了?”至尊太君很想知道那艘載滿遺傳物質飛船的下落。
“被裝在一個飛船里,剛剛飄蕩到一個棒渦星系的某條旋臂附近。”
至尊太君感到了一絲安慰,至少他知道那艘飛船還在探索,圣炎系的人類還有希望。
“至尊太君,你很聰明。”噬星魔又開口了,“我很欣賞你的智慧,你是否愿意加入我?”
“加入?你的意思是讓我成為你的子系統?”
“是的。我想你知道你的最終歸宿——白矮星。那時,你無法維持你的有序結構,你的思想將被摧毀,你的生命將會終結。加入我,你的智慧足以勝任一個龐大的三級子系統,我可以讓你跟我一起永生。”
這對至尊太君來說是一個極具誘惑的條件。他早已推演過自己的未來,噬星魔說的很對,白矮星將是自己的末日。雖然自己的身軀——這顆恒星——將繼續演化,變成黑矮星;但自己的意識將不復存在。那標志著他——至尊太君——的死亡。死亡是一個難以理解的概念,經過反復地論證,至尊太君知道那意味著他的一切都將在那一瞬間消失。他懼怕死亡,但這同時讓他認識到那些行星上的生物也同樣懼怕死亡。加入噬星魔,可以讓自己永生,但卻會導致更多生物的死亡,更多物種的滅絕,更多文明的消逝。至尊太君痛苦地權衡了一番,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可以。”至尊太君回答,“但我要掌管擇食和導航系統。”
“不行!”不出至尊太君所料,自己的提議遭到了斷然的拒絕。這兩個系統是噬星魔的命脈,至尊太君知道他絕不會允許自己來掌管的。
“看來我只能把你當作普通食物了。”噬星魔的語氣中略帶著惋惜。他現在已經距離至尊太君不到一光年了。
“可否滿足我最后的一點好奇?”至尊太君打算再拖延一點時間。
“說吧。”至尊太君聽得出來噬星魔是真的愿意滿足他最后的心愿。
“你的身世。”
噬星魔停頓了很久,至尊太君感覺他正在慢慢地從頭腦的最深處調出那上億年前的記憶。
“最初我也是一顆恒星。”噬星魔終于開口了,“但很不幸,我過分巨大了,擁有超過你20倍的質量。你不必驚訝,我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下誕生了。我擁有了意識,我開始了思考。而且我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未來——一個代表死亡的黑洞。我還知道這過程不會很長,只需要幾億年。我怕極了。我開始探索宇宙,試圖找出阻止死亡的方法。很快,我學會了操縱基本力,我懂得了體內粒子的運行方式。但我沒有找到可以讓我永生的辦法。我看著自己的伴星——我有一顆跟你差不多大的小伴星,我知道它會活的比我久,我多么希望那里是我的身體。
“就在我仍然一籌莫展的時候,第一個災難已經悄悄地降臨了。支撐我聚變的氫消耗光了,我的身軀開始變冷、塌縮。這讓我的意識變得遲鈍,我甚至休克了過去。當我重新在溫暖中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開始了氦的聚變。休克和寒冷讓我丟失了少許的記憶,我從自己能記起的地方重新開始尋找永生之道。
“我苦苦思索了數千萬年,仍然沒有結果。我不服輸,我不認為宇宙創造了我就是為了讓我毀滅,我不要成為他的玩物,我要成為主宰。可縱使我有無限的雄心壯志,時間還是會無情地流逝。氦也燃盡了,一個個更大的原子核在我的體內聚合,釋放著能量,制造著更大的原子。我貪婪地揮霍著那巨大的能量,卻沒有注意到一個魔鬼正在慢慢地接近。它就是鐵!鐵的聚合無法產生能量,而且它的產物只會跟我爭奪能量。我再次感到那刺骨的冰冷,我再次遭遇那可怕的塌陷。我知道自己的大限將至,我的意識將會在超新星那絢爛的爆發中灰飛煙滅。最后的瘋狂帶來的將是永恒的死亡……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際,我忽然感到一只溫暖的手在輕撫著我的身體。我過了一陣才意識到,那是我的伴星。它的軌道早已在我瘋狂的膨脹收縮中改變,它的身體早已受到我那巨大引力的影響。現在,它化作了一個逗號形狀的吸積盤,正慢慢地滲入我的身軀。那一刻,我一下看到了希望,我知道那顆伴星將是我新的身軀。我趕忙復制了自己的思維,順著吸積盤將它上傳到了伴星的核心。在那里,我——現在的我——開始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引力,不再讓身上的氣體滲入那顆即將爆發的晚年巨星。我知道,巨星上殘存的那個原來的我也在幫忙,因為我感到自己受到的引力小了。
“超新星爆發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在耀眼的光芒中,我聽到了一個聲音:‘兄弟,活下去!我會幫你的!’我知道那是原本的我對我的承諾。而且,我很快就認識到了這份承諾的意義。超新星的爆發沒有按照既定的規律進行,所有噴發出去的物質很快又慢慢地被拉回了恒星表面。但恒星已經不在了,那里只剩下了一個黑球——黑洞的視界。被拉回的物質環繞著黑洞,形成了一個保護層,里面新形成的負質量物質讓我可以不必被吸入黑洞。
“我暫時逃過了死神的魔爪,但我沒有時間慶幸。我很快意識到這個新的身體也已經開始走向衰老,我必須尋找新鮮的血液。我以最快的速度掌握了正負質量的轉換,我成功地挪動了整個星系。然后我開始飛向最近的恒星……
“就這樣,我獲取了一個又一個恒星,隨著體系的龐大,我讓一部分恒星擔當起了子神經系統。后來,我又將子系統做了分級,讓低級系統負責細節工作,而我,作為最高級系統,只去進行最高級的決定。漸漸地,我意識到對外的大量輻射讓我喪失了很多的能量,我利用一種對輻射幾乎可以全吸收的物質——我管它叫德勞米基(Dromeezy)——來包裹了我擁有的所有天體。德勞米基吸收輻射后會升溫并將能量保存其中,我用金屬制造了一個循環系統,可以從高溫的德勞米基中回收能量,并讓它降溫。就這樣,我變成了一片黑暗,不再有人能看到我的行蹤。我對此很滿意。同時,為了利用偶爾闖入的太空石塊或者行星,我在德勞米基外面設置了一層清潔系統。它利用低能激光脈沖進行探測,一旦檢測到了低溫物質的闖入,便會發出高能輻射,將它們電離,然后制造一個分揀電場,讓離子在那里分層。接下來,我就可以將分揀出來的原子核加以利用了。
“不過所有這些,都無法與我的進食系統相媲美。那是我數次改進的結果。它可以保證我最大限度地不浪費食物,又可以造成一種有趣的視覺效果——瞬殺!”至尊太君感覺到噬星魔的聲音越來越充滿了帶有血腥味兒的興奮。
“至尊太君,你一定看到過那景象吧!你是不是感到很震撼?”噬星魔仿佛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聽眾。
“不!我只感到殘忍和無情!”至尊太君沒有客氣。
“哈哈哈哈……”噬星魔肆無忌憚地狂笑著,“看來你了解的比我想象的還多。”
“你進食時會扭曲空間。”至尊太君用自己的推斷肯定了噬星魔的猜測。
“對!當我學會操縱基本力的時候,我就懂得了如何控制周圍的空間。用餐前,我會將食物隔離到一個封閉的空間中,與我們的宇宙脫離,唯一的銜接便是我的身體。這樣,我可以得到它全部的能量。”
噬星魔停了一會兒,仿佛感覺自己的描述不夠形象。
“讓我們用二維的平面來做個類比,二維的宇宙就好像一個巨大的平面,食物——恒星將成為平面上的一個圓片,行星系則是恒星周圍的一個圓形區域。我也是一個圓片。當我來到恒星近旁,我會讓行星系的圓形區域隆起,然后利用空間的彈性,讓行星系邊緣收縮,當邊緣收縮成近乎一個點的時候,我將自己的身體切入進去。這時,行星系空間便成為了一個附著在宇宙平面上的空間泡,而我就擋在它與宇宙的銜接處。這時,將不會再有任何光線從行星系中漏出,也不會有任何宇宙背景的信息傳入行星系。這,就是瞬殺的奧妙。
“然后,我在更高維度上從身體里伸出一個吸管,將它插入恒星的核心,吸管的另一端則連接著我的消化系統。如果沿用上面的二維類比,你可以透過半透明的空間泡壁看到一條細細的管道從我在泡底的圓片軀體中伸出,直刺向泡頂恒星的中央。伴隨著空間輕輕的扭動,恒星將慢慢地流入我的體內。當我得到最后一滴恒星物質后,我會收回吸管。讓那些失去恒星引力的行星慢慢地沉入我的皮膚。用餐結束后,我會輕輕地將身體抽回宇宙平面,讓空間的彈性將我留下的空間泡慢慢撫平……”
至尊太君想到,噬星魔所描述的一切不久后或許就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在心里打了個寒戰。
“至尊太君,你的最后一個心愿,我已經滿足了。”
噬星魔這句話中的每一個字,在至尊太君聽來都仿佛是死亡時鐘的倒計時。他選擇了沉默。
“你,真的不愿意做我的子系統嗎?”
至尊太君知道噬星魔是真心地欣賞自己的智慧,但他決不會為虎作倀。
“不!”
至尊太君的回答仿佛一個開關,剛一出口,宇宙的背景便從至尊太君的眼中消失了。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被困在噬星魔制造的“空間泡”中了。
X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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