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狐小白
—01—
十一點半。
“吃飯嘍，吃飯嘍……”
隨著一陣陣的嬉戲打鬧聲，一群工人魚貫而入，讓這個本就狹小的餐廳，更顯擁擠。
這批工人，都是寒假外出打工的大學生，個個臉上都是青春的模樣，與往日的死氣沉沉截然不同。
他們的出現，讓這個破餐廳平添了幾分暖意。
梅子看著今天的飯菜，心里暗喜，嗯……有雞腿，有青菜，有茄子，有米飯，嗯……孩子們應該能吃飽了。
梅子是剛來的食堂工作人員，看著這一群孩子，梅子是打心眼里開心。
看到他們，她就想起自己十幾歲的兒子來，不知道兒子在大學里是不是也能吃得好，吃得飽。
梅子剛拿起勺子準備盛飯，只見旁邊的桂花大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放菜的箱子里盛出來滿滿一盆雞腿。
桂花大娘環顧四周，發現無人注意，立刻麻利地把雞腿放在了別人看不到的角落里。
桂花大娘仿佛打了一場勝仗一樣，臉上盡是勝利的笑容，那一張滿是褶子的臉上，寫滿了世俗二字。
梅子剛想說什么，感覺到有人拉住了自己，低頭一看，是一起來的杏子，看著梅子一臉疑惑，杏子小聲說道：“別惹事，別說話……”
梅子只好不作聲，忙著手里的活計。
—02—
十二點十分。
“阿姨，我不想要青菜，能多給我一點兒茄子嗎？”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打破了忙碌的寧靜。
梅子抬眼，看到一個十分漂亮的小姑娘，姑娘的眼睛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質，怎么看怎么喜歡。
“可以可以，阿姨多給你點茄子，不夠再來啊……”
小姑娘臉上頓時綻開了如花的笑容，滿足地端著盤子離開了。
看到小姑娘開心，梅子也是打心眼里高興。
“哼！不懂規矩！”
梅子臉上的笑容還沒褪去，生生地被這句話凝固在了臉上。
循著聲音望去，梅子看到桂花大娘一臉不屑，好像她犯了什么大錯一樣。
梅子對杏子說：“孩子正長身體呢，誰家孩子過年出來打工，家里不心疼？”
杏子一直給梅子使眼色，梅子也沒再說什么。
“你以為誰都是你家孩子??！哼！濫好人！”
桂花大娘的聲音傳來，不大不小，剛剛好讓梅子聽到。
梅子十分委屈，也十分不解。
這飯也不是自己的，明明不是廠里的嗎？給員工吃飯還是犯錯了？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么？
—03—
一點十分。
最后一批員工下班來吃飯，看著所剩無幾的飯菜，梅子很著急。
“這最后來的孩子們吃啥啊，飯菜都沒了啊……”梅子不自覺地說出聲。
“吃啥？來得晚了，活該餓著，哼！一幫小崽子們！”
又是桂花大娘。
梅子忍無可忍:“誰家的孩子不是孩子？你把菜藏起來，別以為我不知道，我要去舉報你，不讓孩子們吃飯！”
桂花大娘聽到這話，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去啊，快去舉報我，自己都顧不上自己還管別人！你有高風亮節，別來賺這幾千塊的工資啊，你以為你誰啊，廠長??！廠長都不管我們，你算老幾？”
“我……”
看著孩子們來了，梅子想，還是孩子們吃飯要緊。
最后來晚的幾個孩子，就只有白米飯和一些菜湯了。
只見桂花大娘滿臉堆笑地對孩子們說：“對不起啊，沒菜了，你們將就將就，明天來早點啊……”
孩子們也沒有不高興，樂呵呵地說：“謝謝阿姨。”
聽著這句謝謝，梅子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剛想說什么，杏子一把拉住了她。
“我們好不容易找到工作，想想你的孩子，他還等著錢上學呢?！?/p>
梅子不作聲了，對啊，自己的孩子還等著錢用呢。
—04—
一點三十分。
所有的員工都吃完了，梅子他們總算可以吃飯了。
她看到桂花大娘滿臉堆笑地拿出了那盆雞腿，另一個老員工變戲法似地拿出了一盆雞蛋，他們互相分享著勝利的果實。
每個人的盤子里，都有七八個雞腿，四五個雞蛋，她們吃著笑著，滿嘴油，滿臉笑。
想想剛才孩子們盤子里，那少得可憐的飯菜，梅子的心里難受得厲害。
梅子沒說話，就著菜湯吃了幾口米，心里堵得慌。
杏子看著梅子這樣，就勸她:“哎呀，算了，人家都是有關系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別想那么多了，出門在外，該低頭就要低頭。”
是啊，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啊，梅子心里想。
一群大媽酒足飯飽，該打掃衛生了。
桂花大娘指著一個年紀比她還大，頭發花白的奶奶說：“去！你！去掃地去，把桌子擦干凈??！”
奶奶顫顫巍巍地去干活，剩下身強力壯的大媽們，繼續家長里短地聊著亂七八糟的事。
梅子已經放棄了爭論，只是默默地去幫奶奶掃地擦桌子了。
邊干活，梅子心里邊想：自己來這里為了幾千塊的工資，是不是錯了？是不是該干夠一個月就走呢？
—05—
一個月后，十一點半。
一個月了，梅子仍然是餐廳的一抹另類，不和她們一起吃飯，給孩子們留菜，幫奶奶干活。
看著桂花大娘熟練地藏雞腿，旁邊大媽開心地藏雞排，梅子已經懶得再說什么了。
突然，她瞥見了杏子。
只見杏子一臉得意的神情，手邊是一盆藏好的菜。
她立刻下定決心了，她要辭職。
拿著一個月的工資，梅子走了，離開前，她給杏子留了一張紙條。
“咱農村有句老話，人一輩子能吃的飯是有數的，誰先吃完誰先死。好自為之吧，免得折壽！”
梅子想起十年前，她剛認識杏子的時候，那個時候杏子最常說的話是：“人啊，要善良，人在做，天在看吶！不能做虧心事??！”
人果然都是會變的。
—尾—
一年后。
梅子在村里種有機蔬菜成了名，成了遠近聞名的企業家，電視臺都來采訪了呢。
而杏子依然在廠里工作，在藏菜長胖的路上一去不返。
杏子終于成了名副其實的食堂大媽。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