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我的崽兒不相見已二日余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
那天晚上,打包行李,隔日便要出發(fā)去普吉了,正是忙亂的時候。我今年諸事繁多,無一件處理的周全,恰逢年關(guān)又要出游,想起還沒完成的KPI,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淚。我的崽兒小名圈圈,尚不會言語,但那眼神神情分明在跟我說:“事已如此,不必難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夜深人靜,圈兒吃了奶,仍無半分睡意,我知他怕是一覺醒來我已不在,于是懇切的跟他做了約定,明早等他起了再出發(fā)。
到清晨時,圈兒醒得比平日都早。他早上事忙,出恭吃奶哭叫,本已說定不送我,叫他母親陪我同去。他“咿咿呀呀”再三囑咐母親,甚是仔細(xì)。但他終于不放心,怕母親不妥帖;頗躊躇了一會。其實(shí)我那時已三十歲,北京已往了快十年,是沒有什么要緊的了。他躊躇了一會,終于決定還是自己送我去。我再三勸他不必去;他只用眼神告訴我:“不要緊,他們?nèi)ゲ缓茫 ?/p>
我抱著他走進(jìn)自家里搭的兒童樂園,玩具太多,得拾掇拾掇才能坐下去,他忙著跟那只會跳舞的大鵝打招呼,我那時真是聰明過分,總覺他只會咿呀叫喚,非自己插嘴翻譯不可,但他很快放棄了大鵝,爬向了他的費(fèi)雪小獅子,我知道圈兒的意思是要騎著獅子送我上車,于是我將坐墊給他鋪好,并小心地扶他坐了上去。他用眼神囑我路上小心,夜里要警醒些,不要受涼。又看著他母親,意思是要經(jīng)常與我聯(lián)系。我心里暗笑他還小;我這樣大年紀(jì)的人,難道還不能料理自己么?我現(xiàn)在想想,我那時真是太聰明了。
我說道:“圈兒,爸爸要走了。”他往臥室看了看,然后回過頭來看著我:“我去換個紙尿褲。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看臥室那邊他姥姥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便將圈兒抱了過去。圈兒八個月大了,能吃能睡,現(xiàn)下正是肉嘟嘟的時候。我看見他躺在姥姥懷里,肉乎乎的手腳上下?lián)潋v,一邊穿著紙尿褲一邊還想翻過身來看我,顯出十分努力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我趕緊拭干了淚。怕他看見,也怕別人看見。我再向里看時,他已換好了,乖乖地坐在那兒,吃著手指看我,神情輕松像是在說:“你快走吧,到那邊記得跟我視頻!”我一步三回頭的走到了門口,最后回望他一眼,圈兒被姥姥抱了起來,背對著我,終究沒有哭出聲來。
近兩日來,我呆在煙雨迷蒙的普吉島,總覺得意興闌珊。島上景致并非不好,然而與國內(nèi)的二三縣城也并無大異;乘船出海,風(fēng)高浪急,不但暈船嘔吐,更淹壞了自己的手機(jī)。總算黃昏前后能跟家人視頻,圈兒看慣了他的至親們被一個個關(guān)進(jìn)手機(jī)這個小盒子里,看到我時自然沒有太多訝異。他咧嘴沖著我笑,用肉乎乎的小手努力去夠手機(jī),似乎是想要摸摸我的臉。我看到這里,眼前又浮現(xiàn)起了分別時那肉嘟嘟、親呼呼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