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那年,高中畢業(yè),大學(xué)還未揭榜,我沒有選擇等待。雖然,我的成績一直不錯,但,我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面對幾近瘋癲的母親的最后一點勇氣,在高考后的第二天,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
我是打定了主意再也不回去了。
我在一家餐廳先落了腳,餐廳不是很大,但還算溫馨。因為什么都不會,我被安排在了后廚,做一些最簡單的雜務(wù)。餐廳的雜務(wù)大多煩瑣而且消耗體力,搬菜,分揀,洗碗,拖地,也許是自己年輕,也許是從小在家里早已做慣,再或者說,是那一口賭在心頭的執(zhí)念,讓我并沒有感覺到有什么辛苦,反而因身體的勞作釋放了內(nèi)心的憤懣,頗覺輕松。唯一感到不適應(yīng)的,就是孤單。特別是閑暇時,那一陣陣的寂寞就會無端地襲來,而每一次,母親那蒼白的面容凄苦的神情都會纏繞進我的腦海,讓我痛苦不堪。為了掩飾,我常常會拿起餐廳里為客人們準備的美食書籍,躲在包間里裝模作樣地研究。
那是一個秋日的午后,陽光暖暖地鋪滿每一個角落。把最后一個碗放進柜里之后,我照例拿著一本美食雜志,溜進了包廂。我刻意地拉上了窗簾,又費力地將窗簾搭在窗邊的一排備用椅上,厚厚的窗簾頃刻間就抵擋住那滿世界的明媚,整個包廂如愿以償?shù)鼗璋盗恕H缓螅覍⒆约菏媸娣貦M在椅上,愜意地蜷縮在黑暗的角落里。才躺下下沒多久,就聽見“呯”地一聲,門被大力地撞了一下,我嚇了一跳,一哧溜就滑到了桌腳,這才想起,那長長的落地窗簾早已把我藏得嚴嚴實實。我索性一動不動,門外隱約聽見有拉扯的細碎聲音,很快,一個女人闖了進來。知道這是個女人很簡單,我透過密實的桌布看見了一雙穿著高跟鞋的腳。她在屋里來來回回地走動,幾次走到門邊都又停了下來。聽腳步聲,她好像很急切,她的口中不斷地發(fā)出深呼吸,似乎在強力地平復(fù)著自己的情緒。我大氣也不敢出,只希望她能快點兒離開。
開門聲又響了起來,雖然很輕微,但已然驚動了那位“高跟鞋”。她似乎遲疑了一下,立刻就迎了上去,接著,門鎖落定的聲音。一雙锃亮的商務(wù)男式皮鞋走了進來。高跟鞋后退了兩步,撞在了椅子上,椅子就被無情地踢到了一邊。
“你非得這樣嗎?”男人質(zhì)問。
“是你逼我的。”女人回答。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很好。”
“你嫌我不夠有錢?”
“你知道我不在乎錢。”
“可你還是要離開。”男人的聲音有些傷感。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女人有些憤怒。
“我早就跟你說過,那不可能。”
“既然如此,你為什么要來招惹我?”
“你那么可愛,我情不自禁。”
沉默。
好一會,男人又說:“好吧,對不起……”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女人哽咽,“你的心好狠。”
“你別哭……我說……你一哭,我的心都碎了。”女人哭得更兇了,一面哭,一面推搡男人,“我就要哭,就要你心疼,就要你心碎……”
男人顯然招架不住,開始不住口地輕聲哄著女人。
聽著兩人如同舞臺劇中小三與情夫的經(jīng)典對白,我忍不住探出頭來。女人我認得,是前臺漂亮的服務(wù)員余小敏,這幾天,大家都在議論,說她釣上了一個有錢的禿頂鰥夫。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卻一是頭烏黑密實的頭發(fā),高大帥氣。
“果然是一對奸夫淫婦。”我心中已然對他們倆下了判斷。這個男人我也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此時的余小敏已經(jīng)輕輕依偎在了男人的懷里,而男人,環(huán)臂摟著她,兩人情意繾綣,渾然忘我地相擁而立。
良久,余小敏推開了男人,嬌嗔地道:“你真壞,偏要惹人哭。我就知道,你愛的是我,為了我,一定會改變主意的。”
男人緩緩搖頭,“我不能。”
“為什么?”余小敏一怔,臉色大變,后退一步,瞪著男人。
“就當我是個混蛋。”
“你本來就是。”
男人伸手去拉小敏,小敏憤然地甩開男人的手:“別碰我!”
男人陡然立住。
余小敏咬牙切齒:“陸澤,你早晚會被你的這種‘良心’折磨死的。我祝你生生世世,永遠也得不到真愛。”
“呯”地一聲巨響,余小敏踢開了門,門震動了一下,屋內(nèi)又恢復(fù)了平靜。
“陸澤?”我心頭一震,是他嗎?天下當真有這樣巧的事情嗎?仔細端詳他的眉眼,依稀有幾分那個人的影子。那個人,這輩子我都不想再提到他,他是我和媽媽所有屈辱的來源。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出軌也有代代相傳的強大基因。
這是個好機會,我是不是該做點什么?
看著余小敏離去的背影,陸澤呆呆地站著,好半天,他有些恍惚地晃了晃,我連忙扶住他,他跌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看著我。
他居然是痛苦的。背叛者也會痛苦?
他們是把痛苦強加于人的那個施暴者。就如我的父親,我至今都羞于將那樣一個神圣的稱謂放在他的頭頂上。母親當年知道自己被小三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了我。而我的整個童年,就被包裹在母親、父親和父親的另外的那個家庭的不斷的纏斗中。我看著母親迅速地枯萎,日漸蛻變成了如今那樣一個幾近瘋癲的婦人模樣。
我心疼我的母親,但我無能為力。
后來,母親也終于厭倦了那樣的日子,帶著我回到了外婆家。而我的父親,便永遠地成為了我心底里的那根刺。我,便成了母親臉上永遠也無法褪去的斑點,帶著毒流著膿寫著恥辱的斑點。
我們都稱他為“那個人”。
我更是無法選擇地擁有了一個特殊的身份——私生女。
我有什么錯?
我有什么錯?
我有什么錯?
可我卻日日生活在道德的審判廳里,天天接受著眾人審視而苛責的目光,周圍永遠都充斥著冷漠和歧視,我生活得那般不快樂。我曾在叛逆的路途上狂奔,也曾在奮斗的征程中疾馳,可這一切有什么用?母親的怨毒越來越深,我心中的陽光越來越少,而恨的野草卻在瘋長。
是的,我恨。
我恨他,恨她,恨他,我恨全世界。
我要報復(fù)!!!
我看向他——陸澤,應(yīng)該就是那個人和那個人的兒子吧。
上天竟然如此地垂憐與我,這是在給我一個可以向那個人復(fù)仇的機會嗎?我的心怦怦地跳得厲害,一面為自己的陰暗感到羞恥,一面卻為這次意外的遇見幾乎笑出聲來。
那個秋日的午后,我和陸澤,心中都如波濤洶涌,但我們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第二天,我就被調(diào)到了前臺,原因是余小敏突然離職,她的三個包廂沒有人管理了。
領(lǐng)班先是上下打量著我,又圍著我轉(zhuǎn)了一圈,才笑道:“不錯,陸經(jīng)理的眼光一向不錯。”
“陸澤?”
“對呀,不然,你以為呢?”
我不作聲。陸經(jīng)理?陸澤。方才還在暗自懊悔昨天沒能留下一點彼此的訊息,會不會就此讓我錯失良機。沒想到,他居然是餐廳的經(jīng)理。我聯(lián)想起電視劇里常有的情節(jié),一個長得還不錯的男人,甜言蜜語地得到了女老板的青睞,從此平步青云。可那個男人卻偏偏喜歡拈花惹草,這個陸澤經(jīng)理,還有昨天他和余小敏的對話,讓我?guī)缀蹩梢詳喽ǎ憹删褪谴祟惞费獎±锏恼鎸嵃姹尽K谥胁荒茈x開的女人據(jù)我推測應(yīng)該就是這家酒店的老板,可惜,我來這里這么長時間,從來也沒見過老板,也沒聽大家提起過。陸澤這人,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白臉。這種人,有樣品,沒人品,渣滓洞是他老家。
領(lǐng)班見我不作聲,問道:“怎么,有想法?”
我一笑,“我能有什么想法?好好干唄。”
領(lǐng)班正色警告:“沒想法就好。”
前臺的工作看起來體面,但遠比我想像的要復(fù)雜得多。餐具的擺放,菜單的推薦,菜品的介紹,這些學(xué)起來,也還算輕松,最頭疼的是,應(yīng)對各種各樣的客人。
我雖然自詡聰明,但是,很多場面,我卻束手無策。
還好,領(lǐng)班對我不錯。
領(lǐng)班姓劉,大家都叫她劉姐。劉姐個頭不高,卻很豐滿。我常看見一些男性客人,一進門,眼睛就不自覺地瞄向劉姐的胸前。一次大家在一起吃飯,肖師傅也沒能管住自己的眼睛,被大家好一陣嘲笑,都說他不用吃飯就已經(jīng)飽了,肖師傅自己也覺尷尬,話鋒一轉(zhuǎn),把矛頭指向我:“胡燕,你多吃點,好像沒發(fā)育似的,男人連看都沒興趣看你。”我就算再傻再單純,也聽得出來這是話中帶話地諷刺我瘦削扁平的身材,雖然我對他們這些人的玩笑從來都不在意不參與,但像這般帶著屈辱的玩笑,還是讓我又羞又惱,可當時只有十七歲,不諳世事的我,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一時間,急得眼淚在眼眶里團團轉(zhuǎn),卻又拼命咬牙忍住。大家看著我的窘態(tài),又快活地笑了。
劉姐卻拉下了臉,“叭”地一聲,將手中的筷子擲在桌上,盯住肖師傅足足有三十秒,大家一下靜了下來。
“行啊,肖師傅,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還挺來勁。我看,這沒人看總比自帶裝備槍藥上膛卻沒處開火要強吧?”
大家哄堂大笑。
肖師傅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口中不明不白地罵了句臟話后,丟下自己的碗筷匆匆離去。
劉姐有幾分得意地對著我拋了個媚眼,眼光飄向了吧臺。陸澤正坐在吧臺里,滿臉忍不住的笑意。接到劉姐的目光,他立刻把頭轉(zhuǎn)向一邊。
在那一瞬間,我恍惚間感到,劉姐和陸澤之間似乎有點什么。
可這種感覺很快就被認定是一種完全的錯覺。才沒兩天,陸澤又領(lǐng)著一個漂亮的女孩到餐廳,說是來前臺收銀的服務(wù)員,劉姐也不知道對那女孩說了些什么,不到一天,那個女孩就不辭而別。陸澤當場發(fā)飆,當著大家的面,對著劉姐大喊大叫,劉姐則一聲不吭,任由他罵。過后,我去安慰劉姐,劉姐淡淡一笑,說:“沒事,大不了老娘不干了。”
這之后的一個星期,陸澤見到劉姐都冷著臉,仿佛一座冰山。
而我,卻再一次惹上了麻煩。
事情倒很簡單,那天一桌七八個客人飯已吃到了尾聲,我正挨著一個染著紅頭發(fā)的客人,想要把桌上的一盤吃剩下的紅燒肉撤下來,突然感到有誰在我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我嚇得大叫,手上的盤子一滑,直接飛進了紅頭發(fā)的懷里,那人的身上登時五彩斑斕。
紅頭發(fā)當即翻臉,扯住我要我用舌頭舔干凈才肯罷休。我被他們幾個人圍著,推搡著,欲哭無淚。
劉姐很快就被叫了過來。她奮力推開眾人,擠到我的身邊,站在我的面前,護住我。有兩個和她相熟的客人,也圍了上去,她擺擺手,大聲道:“大家放心,你們的情況我都看見了。我保證,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待。不過,再怎么樣,也得先讓我把事情弄清楚吧?”
紅頭發(fā)斜著眼睛看了看劉姐,可能被她身上的那種氣勢給震住了,沒有作聲。
劉姐拉著我的手,柔聲道:“別怕,有什么事都有劉姐給你扛著。告訴我,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對你不規(guī)矩?”
“怎么說話呢?誰對她不規(guī)矩了?”紅頭發(fā)扯著嗓子喊。
劉姐“唰”一下,拿起一個茶碗“呯”地一聲砸在地板上,氣勢洶洶地指著紅頭發(fā)厲聲喝道:“住嘴!你沒做你心虛什么?告訴你,這是我妹子,誰敢欺負她,老娘今天就和誰沒完!燕,說,怎么回事?”
我咬住下唇,大聲道:“他摸我屁股。”
“誰看見了,誰能作證?”紅頭發(fā)急道。
“我看見了。”陸澤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
“你你你怎么會看見?在哪兒看見的?”
陸澤走到紅頭發(fā)跟前,拍拍他的肩膀,“敢做不敢當?你抬頭看看,屋頂墻角那有什么?攝像頭!要不要把監(jiān)控調(diào)出來看看?”
紅頭發(fā)不作聲了。
劉姐一把拎住那紅頭發(fā)的領(lǐng)子,撒著潑地大罵:“你個臭不要臉的臭流氓,******……”
面對著劉姐連珠炮般的大罵,紅頭發(fā)哪里還有招架之力,對著劉姐又是道歉又是認罰,還對著我鞠躬賠罪,劉姐才算罷休。
那天晚上,我請劉姐吃宵夜,劉姐大喊痛快,一連喝了好多酒后,她突然伏在桌子上,大哭起來。哭著哭著,又拉住我的手,“你要記住,誰也不能欺負我們……走開……救我……陸澤……”
劉姐醉了。
她喊了陸澤的名字。難道,在被陸澤傷害過的女孩名單里,也有劉姐?
可惡的陸澤!
誰也不能傷害劉姐。我守在劉姐的床前,心里默默地下定決心:她是我在這個世界里遇到的第一抹溫暖。
我一定要查到陸澤的老板是誰,然后我要當面揭穿他,我已經(jīng)打聽到了余小敏的聯(lián)系方式,并說動她幫助我。
但讓我始料未及的卻是,陸澤開始發(fā)了神經(jīng)地對我好。早上,有一份特殊的問候,晚上,會有一句貼心的叮嚀,渴時,會有一杯清茶,餓時,會有一包零食。不定時地,還會有小禮物,調(diào)休的時候,還會約我去看一場電影。偶爾有些不高興,他立馬就能感知,然后千方百計地逗你開心。這分明就是在向我示好,或者,大家說得對,他是在追求我。
我惶惑而糾結(jié)。
我知道我是不能接受他的殷勤的,在血緣上,他是我的哥哥,盡管也許在他的字典里,壓根就沒有我的存在。但另一方面,我卻又享受著他帶給我的種種快樂。我不想否認,被人寵愛的那種感覺是多么美妙,也無法拒絕他作為男性,給予我的安定和包容。在我十七歲的生命里,第一次有了一位男性色彩的人物將我捧在手心,那種異樣的快樂充斥著我的周身,讓我感覺整個人都明媚起來了。更奇妙的是,我灰白而慘淡的記憶里,開始有了絢麗的色彩。不知不覺中,我發(fā)現(xiàn),我開始想他。
天啊,這怎么可以?我的理智呢?我遭遇到了魔鬼!我讓它住到了我的心里。
是的,它在我的心里,我正在醞釀著一場災(zāi)難。我已經(jīng)幾次看到劉姐和陸澤在爭吵,他們見到我,都會立即停止爭吵。我曾經(jīng)問過陸澤,陸澤每次都會岔開話題。而劉姐,則在沒人的時候,鄭重地警告我:離陸澤遠些。他們的爭吵一定是因為我。我不希望劉姐愛上這樣的渣男。
與此同時,我偷看了陸澤的手機,抄下了那個人的號碼。
我在想,我要在陸澤向我表白的那一天,請那個人來,讓他好好看看他的杰作:自己的兒子向自己的女兒表白。哈哈哈,天下還會有比這更精彩更刺激更深刻的報復(fù)嗎?刻骨銘心!!我要讓那個人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十倍百倍地還給他!!!
可惜的是,餐廳的老板依然是個謎。不然的話,這戲應(yīng)該會更精彩,陸澤的真面目被揭穿,老板將他掃地出門,那場面,那個人看了,只怕又是另一種刻骨銘心吧?
我每天都在腦海里重復(fù)著修繕著這個計劃,我想要報復(fù)!我想要看到一種痛苦的撕裂!!還有毀滅!!!
我近乎變態(tài)的想法,就這樣折磨著我。令我糾結(jié),惶惑而痛苦。
我無法選擇……
劉姐和陸澤又發(fā)生了一次爭吵。這一次,我聽見劉姐近乎歇斯底里地朝著陸澤喊:“我受不了了……”陸澤則滿是冷漠地回答:“這是你的報應(yīng)。”
接下來是長久的沉默。
第二天,劉姐就徹底地失蹤了。
電話關(guān)機,宿舍沒人,行禮消失。城市里的大街小巷凡是能想到的,能聯(lián)系到的人都找過了,一無所獲。她就像從來都沒來過一樣,消失得如此徹底。
找了整整三天后,陸澤似乎垮掉了。他蜷縮在劉姐宿舍的床上,抱著頭,兩個小時,一動也不動。我忍不住去拉他的手,他抬眼看我,眼神混亂而焦灼,突然間,他一把將我緊緊摟在懷里,急切地說道:“林兒,你回來了?你原諒我,原諒我,我再也不會氣你了……你知道的,我從來也沒有對旁的女孩動過心,我只是心里氣不過……我錯了,我錯了……”
我一把推開他,冷冷地道:“林兒?是劉姐嗎?我不是你的林兒,你認錯人了。”
陸澤定定地看著我,好一會,那眼神黯淡了下去。“對,就是你的劉姐,她原本有個好聽的名字——劉林。”
“你又失戀了嗎?”我問。
陸澤有些茫然不解。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余小敏。不過,你那次似乎沒有這么悲傷。”
陸澤凄然一笑,看著我,緩緩地道:“你有耐心聽一聽我的故事嗎?”
我點頭。
“我原本有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爸爸是個商人,媽媽是個老師。可在我十三歲那年,我媽發(fā)現(xiàn)我爸爸出軌,我們的生活就全都變了。媽媽瘋了似的和爸爸吵架,哭鬧。有一天放學(xué),我看見媽媽拖住一個女人大罵她是小三,兩個人扭打在一處,爸爸居然去攔住媽媽,那個女人趁機上來撲打媽媽。我看見媽媽挨打,登時就瘋了。撿起路邊的一塊磚頭就沖了過去。沒想到一下打在了爸爸的頭上,他當時就被砸得頭破血流的。我自己也嚇壞了,躲在樓下一個樓梯口,不敢回家。晚上十點多,我又冷又餓,聽見媽媽焦急地呼喚我的聲音,可我就是不敢出去。這個時候,我聽到了一陣歌聲,悠揚婉轉(zhuǎn)如同天籟……我以為我出現(xiàn)了幻覺,可聲音越來越近,最后,我看見一雙清亮的眼睛,那就是劉林。我們一直都是鄰居,只不過,我從來也沒有注意過這個小丫頭。在樓梯口見到我,只愣了一秒鐘,她就把自己手里的一包吃的東西全都塞在了我的手里。然后,就看著我笑。就在那個瞬間,我已經(jīng)在心里發(fā)誓,這個女孩就是我要守護一生的女孩。
“媽媽最終妥協(xié),可我卻開始叛逆。我不愛回家了,時常游蕩在外面。爸爸再也管不了我,而唯一能讓我聽話的,就是劉林。她說什么,我都聽。漸漸的,爸媽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有什么事,都去找她。我的高中,大學(xué),都是在她的鼓勵下才完成的。雖然不在同一所大學(xué),可我們的感情卻日漸深厚。林越來越漂亮,特別是她的身材,火辣得讓人熗眼。而我們也越來越恩愛,我感覺到越來越離不開她了。就在我們即將畢業(yè)參加實習的時候,我有一次去她們學(xué)校找她,意外發(fā)現(xiàn),她的手機上和一個叫文杰的男人聯(lián)系頻繁。我起了疑心,跟著她,沒想到,她竟然和那個男人進了賓館。
“你能理解我看到這一幕的心情嗎?我的腦袋‘嗡’地一下,血直往上涌。我無法控制地沖進賓館,找到他們的時候,正巧看到那個男人壓在林的身上……我打斷了那家伙的三根肋骨,進了派出所,說是要被判三年。這次是我的爸爸,他出了筆錢,關(guān)鍵是,劉林是學(xué)音樂的,那家伙是在潛規(guī)則,他也怕劉林告他強奸。最終,我被放了出來。
“爸爸又幫我開了這個店。她一直在祈求我的原諒。這是被判,你知道嗎?我不能原諒她。她被那個男人壓在身下的場景時時刻刻地折磨著我。每一個夜晚,我都會瘋狂地在她的身上蹂躪,以發(fā)泄我的憤怒,而每一個白天,我都會找另一個女孩,和她們佯裝戀愛。有的時候,還會找她們上床。你知道的余小敏,已經(jīng)是第七個女孩了。
“我知道我變態(tài),可我沒辦法。我就是要看到她痛苦的樣子。我要報復(fù),報復(fù)她給我的痛苦。而她,只能選擇忍耐。開始的時候,她連吵架都不敢。后來,她也開始故意和客人們說笑氣我。她要求我原諒她。她說:‘我是犯過一次錯,那是我年輕惹的禍,而你卻是故意地一次次傷害我,并且還傷害了那些無辜的女孩。如果你能原諒我,就請你原諒得徹底,如果,你做不到,就請放過我。’我怎么可能原諒她呢?我早就被報復(fù)沖昏了頭腦。我已經(jīng)開始習慣用報復(fù)來填滿我的空虛。
“后來,有個叫余小敏的女孩,是個心理學(xué)的學(xué)生,她真的很特別,說實話,我真的有點愛上她了。她也讓我意識到自己的這種行為是很不好的。我開始反思自己,我驀然發(fā)現(xiàn),在我的心靈深處,我依然愛著的還是我的林兒。我已經(jīng)決定,好好待林兒。
“可是,我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去表達我的感情了。我再次選擇了刺激她,我故意對你好,而你又那么配合地和我好。她一次次地和我爭吵,我的心理明明是想要服軟,可嘴上卻永遠說著傷害她的話。最后,她告訴我說,她受不了了。”
陸澤的情緒已經(jīng)平緩下來。
我聽得目瞪口呆。
報復(fù),他究竟報復(fù)了誰?如果選擇原諒,就請原諒得徹底,如果不能原諒,那就請你放過我。
這話在我的腦海里一遍遍地回響,震得我靈魂生疼。我要選擇原諒還是繼續(xù)報復(fù)?
我看著失魂落魄的陸澤,他用報復(fù)報復(fù)了自己,我呢?我悄悄地退出劉林的宿舍,那里有劉姐最美的年華,只是,他看著她的背影,她卻再也不會轉(zhuǎ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