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天和我媽在家包了一頓大餛飩,錯過了新鮮薺菜的時節,恰逢新鮮蓮藕上市,包的自然是豬肉鮮藕餡兒。可惜家里沒有燉骨頭湯,湯頭加了點時下剛上市的蘿卜腌菜,雖然滋味稍稍有些遺憾,可也足夠解饞。
那會兒上班的時候,前公司對面有家小店,時常中午或晚上餓了就去要碗餛飩吃,餡料可選的不多,純肉、豬肉鮮藕、豬肉玉米是他們家主打。自從在上海住過一年,我便對菜肉大餛飩情有獨鐘,來了北京遇上還算適口的店自然常光顧。相較于在江浙一帶吃的菜肉大餛飩,這家的餛飩皮比較厚實,很多時候像是吃水餃,湯里有些紫菜、榨菜和青江菜,湯色稍白口味略咸。我常吃豬肉鮮藕的,肉質緊實,咀嚼的時候藕丁帶來了些許偏甜又脆紉的感覺,只要一小碗餛飩便滿足了大半天。
我最早有關餛飩的記憶是大概四五歲的時候,那會兒候我們家還住在廠區附近的平房中,一天晚上,我媽包了小餛飩,純肉餡兒,包好后給我煮了一小碗兒,蔥花豬油開的湯,醬油色,餛飩皮薄透且滑,用小勺舀著吃,沒幾下我便吃了個肚兒圓。從那之后,我開始留意起了餛飩這種食物。
餛飩的名兒很多,小時候去早餐店,常能聽到我們那邊有人叫它餃餌,一碗大約十個的樣子,個頭不大皮挺大,折疊裹餡兒,餡料以純豬肉為多,偶爾能遇到有點蔥花夾雜其中,豬油醬油鹽和蔥花配的碗底,豬骨湯化開,煮好的餛飩漂浮碗里,蓮花似的,連湯一起用瓷湯勺舀著吃,入口即化,當時的我飯量大,吃碗米粉得三兩,總覺得吃餛飩像喝面片湯,不管飽,一段時間里對餛飩興趣缺缺。
待我大了些,不用跟著父母一起吃早餐,對吃的多了些選擇,餛飩成了我的解饞的零嘴兒。有段時間,我常去位于長沙人民路和韶山路交叉路口的那家甘長順,下午三四點的時候要個小餛飩打牙祭。從柜臺點了單,領了臺號便找地方坐下,那個時間點,店里除了我也沒了其他客人,服務員們大多在歇息,都懶懶散散的,店里也常常不開燈,靠著窗外透進來的光,窗邊總是坐著幾個剪影,有時我也是剪影的一部分,有時在我點單之后有一兩個剪影起身走向廚房,而我慢慢等著獨一份兒的餛飩被端上來。一小口一小口吃著,等著餛飩與湯汁在口腔中化開,再緩緩咽下,看著窗外車流人頭攢動,行人步履焦急,我就是個那個時候明白什么叫「偷得浮生半日閑」。
看了許多文學作品和影視劇,我總是會有這樣一個印象,而且是大冬天哈著白氣,搓著手,一路小跑奔向餛飩攤,抖著身子跺著腳,看著老板煮餛飩,著急的時候還要急聲催促記下,等餛飩一出來也不用勺,趁熱喝。或者是這樣的畫面,老上海街頭,幾個太太打牌到半夜,肚子餓了招呼下人去準備點宵夜,碰到挑著餛飩擔子的販子從弄堂路過,便叫來做上幾碗。有次翻書,看汪曾祺憶趙樹理,說趙樹理吃食隨便,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每天晚上要到霞公府間壁一條胡同的餛飩攤上.來二三兩酒,一碟豬頭肉,吃兩個芝麻燒餅,喝一碗餛飩。」可見無論是藝術表現還是現實生活,餛飩一直屬于街頭美食,哪怕是回到《東京夢華錄》里去尋蹤覓跡也不過多了幾分藝術的典雅,雕花的餛飩擔子,燒著松柴的小缸灶,一頭柜子一頭鍋。
我沒去過成都,倒是一直聽說龍抄手的名聲,經常看到有川味館子總是會去忍不住試試紅油抄手,也不知吃過的地道不地道。那時在上海工作,同事幾個人總會去位于北京路上的一家重慶小面吃午餐,在那兒吃過幾頓抄手,相較于我常吃的大小餛飩,因為紅油湯底,落得舒暢爽滑,麻麻辣辣的口感也煞是發汗,是川味特有的淋漓盡致。后來途經廣州,自然是少不了要去嘗嘗云吞面,云吞皮極薄個頭不輸江浙一帶的菜肉大餛飩,多以整顆蝦球做餡兒,還有躲得細碎的豬肉陪伴左右,咬上一口餡料脆彈清爽,湯皮如若無物。
吃過餛飩、云吞和抄手,我最偏愛的還是菜肉大餛飩,尤其是薺菜豬肉餡兒,豬肉膏腴薺菜清爽,雞骨、豬骨熬湯,醬油、醋,花椒油、辣椒油、蝦皮、紫菜、蔥末、蒜泥、韭花、芹菜、芫荽等等作料齊全滿檔,餡鮮皮滑湯濃,或者做成冷餛飩,花生醬、香醋干拌之,醬汁濃郁而充盈,到了夏天和冷面比起來也絕對不遑多讓。
我記得梁實秋曾寫過一篇《煎餛飩》,想來也應該是皮肉厚實的大餛飩做的,可惜一直沒有嘗過,倒是有一次在沙縣小吃,試了試炸餛飩,可惜福建小餛飩重皮的爽滑透薄,炸過之后一個個金黃酥脆,尋常炸貨模樣,少了應有的靈氣,不過初嘗也算有異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