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探頭向廁所里望了一望,看那身形和練功服的樣式,果真像是康菲菲。
“菲菲……”我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希望她能應一聲,可是趴在那里的人還是一動不動。
“蘇毅,咱倆進去看看吧,說不定還沒死呢,路老師你去辦公室休息一下,順便報警叫救護車。”
兩人點點頭,路老師一手扶著墻一生捂著額頭向辦公室走去。我跟著蘇毅走進了廁所。
果然是康菲菲,她新買的戒指還套在她的手指上,光澤似乎都隨著她的主人一起黯淡了。我蹲下身子,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身體已經沒有熱度了。恐懼難過各種情緒涌來,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看那!”蘇毅拍怕我的肩膀,指了指康菲菲的手。我平復一下心情,向他指尖指示的地方看去,康菲菲右手手指下,半遮半掩地,能看到用血寫就的一點一橫。
“怎么會……”我向后一仰,差點坐到地上,幸好蘇毅扶了我一把。
“你沒事吧?我們先出去吧!”蘇毅架著我一只胳膊,拽著我的手將我提了起來,攙著我走到了路老師的辦公室。
看到我們倆推門進來,路老師抬起頭,戴上眼鏡,一臉擔憂地問道:“怎么樣?還活著嗎?醫生和警察說馬上就到。”
我們倆搖了搖頭。
路老師看我們的神情,立刻深深地嘆了口氣,喉嚨里發出一聲呻吟。
“這是怎么了?怎么接二連三地出人命啊!還都是我的學生,這可怎么辦啊!”路老師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先是把眼鏡摘下丟在了桌上,然后扶住了額頭。
“路老師,您別太操心了,不還有警察嗎。”我小聲安慰道。
“警察?警察能代替她們跳紅玫瑰嗎?能參加年底的比賽嗎?”路老師激動地對我們大聲說,說完又長長地嘆了口氣,對我們擺擺手,緩聲說道,“你們快去練功吧。”
我和蘇毅無措的相互看了一眼,走出了辦公室。
廁所和更衣室緊挨著,和走廊之間有一個共用的門廊,門廊的一側是兩個洗手池和一面大鏡子,廁所男左女右的靠著,女廁旁邊是女更衣室,男更衣室的門和洗手池相對。我看著躺在女廁的康菲非,全身的肌肉似乎都緊縮了,我看著蘇毅,說道:“我不敢在這換,要不咱倆換換吧,我去男更衣室。”
蘇毅一驚,說:“那怎么行,里面那么多人的東西,說不清楚的。”我白了他一眼,心說這男人真是小心眼,可也不得不說他想的沒錯。蘇毅一看我為難,立刻說道:“你去練功房換不就行了,我在外面等著。”
我心想不錯,點點頭,拿著衣服走到練功房里,將門鎖上,因為昨晚有練功的,所以窗簾都是關著的。我換好衣服,就把門打開了,蘇毅還沒來,我便自己先做起了熱身,但腦子里卻還在康菲菲的身上打轉,胸口一陣陣發緊。
熱身動作都做完了,蘇毅也走了進來,沒有路老師指導,我們只好各練各的,但是都狀態不佳。
沒練一會兒,練功房的門突然被打開,是武音澈,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像是射進一縷陽光一般,不再那么沉重。
“你們兩個來一下吧。”
我們披上外套,跟著他走向路老師的辦公室,路過廁所時,看到有幾個警察正圍著康菲菲的尸體拍照。
走進辦公室,吳警官正坐在和路老師另一邊的辦公桌上,頭發亂糟糟的,眼神似怒似憂。
武音澈坐到吳警官對面的椅子上,拿出一個本子來,準備進行記錄。吳警官一只手指了指靠著門的一排沙發,示意我們坐下。
“我們先問幾個問題,然后再分開問。”吳警官說,“是誰發現尸體的?”
“是我,我和蘇毅。”路老師說道。
“是嗎?”吳警官看了一眼蘇毅。蘇毅沉沉地點點頭,沒說話。
“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死了嗎?”
“不知道,就看見躺在這里一動不動,我倆都嚇壞了,后來是他和文婷卉過去,確定她已經死了。”路老師的聲音越來越沉重。
吳警官又看了一過來,我們倆也點點頭,表示同意。
“嗯。好,現在分開來詢問。路老師,你跟我到別的地方談談吧。”路老師點,起身打開門,吳警官和武音澈也跟了出。
他們一走,我和蘇毅都長長地舒了口氣,感覺提著的心像秤砣一樣落下來。
“哎,什么時候完事啊,這一早晨,什么也沒練成。”蘇毅感嘆到。我瞟一眼他,心想這書呆子到現在還想著訓練,紅玫瑰都沒了,這舞還怎么跳。想到這,又是一陣心酸心悸。
我和蘇毅呆呆地等著,每隔幾分鐘就看一眼表,看了七八次才看到路老師進來,喊蘇毅過去。
蘇毅走后,我對路老師問道:“警察說什么了嗎?”
路老師搖搖頭,低垂著眼睛說道:“沒說什么,就問了問康菲非的事,訓練啊,人際關系啊什么的,我也都不太了解。”
我點點頭,路老師雖然作了我們五年的班主任,但始終跟我們保持著距離,只關心我們的學業和訓練,不太干涉我們的日常生活。
“康菲非今天出來的很早啊?”路老師突然打破沉默。
“嗯,她從開始練紅玫瑰就一直起的很早,每天我醒來她就走了。”“哎,這么多年沒見過她用功,好不容易改改秉性,沒想到竟……”路老師搖搖頭,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沉默著,等待著,胸腔那顆秤砣又被提了起來,不斷數著鐘表的走針。
“對了,文婷卉,”路老師叫了我一聲我的名字,說道,“你要有心理準備,我會跟學校提意見,安排你跳紅玫瑰。”
聽路老師說完,我又驚又喜又怕又悲,喜的是之前渴望的角色突然降臨到我身上,可是這個角色似乎又沾染著不祥,已經有兩個紅玫瑰被殺害了,即使拋開這些迷信的想法,這么短的時間,讓我去跳好紅玫瑰,也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路老師……我行嗎,我還是繼續跳白玫瑰吧,已經練的差不多了。”我為難地說道。
路老師搖搖頭,說道:“白玫瑰好找,紅玫瑰不好尋啊。全校能跳好紅玫瑰的屈指可數,是從頭練起更是艱難重重,你雖然一直練白玫瑰,但是紅玫瑰的舞步你也一直在接觸,我還看你偷偷練過幾個紅玫瑰的復雜舞步,我相信你能比其他人更快適應的。至于白玫瑰,再找其他人也來得及,只是無論如何,想要取得好的名次是不可能了,哎。”即使這個時候,路老師還一心在舞蹈比賽上,也是敬業了。
正說著,蘇毅走了進來,叫我到最東邊的辦公室里去。
一進門,兩個警察的眼睛就都聚集到我的身上。吳警官的眼睛格外冷峻,像是一把手術刀要將我開膛破肚,充滿了懷疑與好奇。我忍不住輕咽了一口口水。
“康菲菲也是你寢室的是嗎?”吳警官問道。
“是。”我有些緊張地回答。
“你不用這么緊張,該怎么回答怎么回答,也不過是例行公事。說一說今天早上的情況吧。”
“今天早上,跟往常一樣,我五點多起床準備訓練,起來時康菲菲已經走了。然后我就去練功樓練功了,中途回來拿舞鞋,再回去,就看到康菲菲已經死了。”
“就這些?路老師和蘇毅看到你從練功房出來是怎么回事?”吳警官會的看著我。
“哦,我不是說了,是回寢室拿新買的舞鞋,剛到練功樓就想起來沒帶,轉身走出樓就看到路老師和蘇毅了。對了,我回去拿鞋時,蘇小祁看到了的。”
“也就是說,你第一次進練功樓,剛一進門,沒往里走就返回去了,是嗎?”
“是的。”
“當時練功樓里有人嗎?”
被吳警官這么一問,我一下慌了神,搖頭說道:“沒有……”
“你們寢室成員之間的關系怎么樣?”
沒想到他會這么問,我想了一會兒才說道:“關系一般吧,潘清美跟我們都不太交流,有時候像沒有這個人一樣,只有蘇小祁跟她關系比較好。康菲菲是個火爆脾氣,嘴上很厲害,但只要不干涉到她的利益,她也算是個好相處的人。孟穎很隨和,跟誰都很熱絡,蘇小祁比較文靜隱忍,也有些柔弱,跟我們都挺好的。我們雖然沒有別的寢室感情那么深,但也算和諧吧,寢室里哪能沒點磕磕碰碰的。”
我說完,想到六個人的寢室如今只剩三個人,平時雖然沒有多親密,這一刻也生出許多的傷感。
“潘清美死后,康菲菲接替她表演紅玫瑰,這你應該知道,對此,你其實有所不滿是嗎?”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輕點了一下頭,說道:“康菲菲的舞技在我們學校不算出挑,但我也服從學校的安排。”
“那你覺得為什么她會被選為紅玫瑰呢?”
我一時被問住,搖了搖頭。說實話,我自己也曾疑惑過,雖然康菲菲長相嫵媚,身材頗為豐滿,和紅玫瑰的形象很相似,但是論舞技怎么也不可能會輪到她,沒想到潘清美死后,她立刻就被定為紅玫瑰的人選。
“那從你的角度看,如果不是康菲菲來演紅玫瑰,誰最有可能演呢?”
聽完吳警官的話,第一個蹦進腦海里的是我自己,但我還是努力想了想說道:“這個不好說,說實話,和康菲菲不相上下的或者比她強的也有不少。”
“好,謝謝你,今天先到這里,有問題我們再聯系。這層樓暫時要封起來,剛才已經跟路老師說了,暫停一切活動,你先回寢室吧。”
換好衣服,拿著換下的練功服,走出練功房,正好碰到走出更衣室的蘇毅,手上拿著一個大雙肩包。
“你還沒走呢?”我問道。
“嗯,收拾了下東西,今天估計是練不成了,警察都問了你些啥?”
“沒問什么,問了點關于紅玫瑰角色的事。”
蘇毅點點頭,笑笑說:“走吧,估計沒咱倆什么事了,難得能休息一下。”
我也擠出一個笑容,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大門。沒想到門外竟然站著三三兩兩看熱鬧的人,也不懼寒冷,昂著頭向里張望,交頭接耳的討論。
“學校最近太不太平了,我都想回家躲躲了。”
“這個紅玫瑰的角色真是邪門,誰演誰死,我一開始還想演,現在打死我都不演了。”
“哎,你看,又是那個文婷卉,兩次出事好像都有她的事。”
“是啊,是啊,我聽說……”
我走過人群,感受到投射到我身上的一束束目光,還有飄進耳朵里的那些竊竊私語,我無力反駁,也知道自己沒什么好反駁。
走進寢室里,孟穎和蘇小祁剛洗漱完,正在化妝,見我回來,立刻停下了手,齊聲問我:“聽說康菲菲出事了,是真的嗎?”
我抿著嘴,點了點頭。
孟穎雙手捂著嘴,眼睛睜的滾圓,驚呼道:“天啊,怎么回事啊?我們寢室不是讓人下降頭了吧?”
蘇小祁深嘆了口氣,皺著眉頭問我:“怎么死的啊?”
“被人在背后拿刀子捅的,估計不是一刀,流了特別多的血。”
蘇小祁閉上眼睛,仿佛看到了一般,縮著肩膀說道:“哎呀,別說了,太嚇人了。”
孟穎也跟著咧了下嘴。
“你說,會不會和潘清美是一個人殺的啊?”蘇小祁捂著胸口問道。
“不是沒有可能。”我想了想說道。
“那你說是什么人啊,這么喪心病狂,難道真的和紅玫瑰有關?”孟穎問道。
“不會吧,一個角色而已,應該只是巧合。”我擺擺手,否定道。
兩人都點點頭,不再說話,各自沉思著,不知道想些什么。
無所事事了一天,對于每天習慣了高強度訓練的我,有些不太適應,只要一走出寢室門,就感覺到有眼睛看向我,讓我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了。
吃過晚飯,不太想回寢室去,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決定給武音澈打一個電話。我來到湖邊公園,天氣寒冷,也只有這里能安靜一點。
“喂。”電話接通了。
“我是婷卉,還在忙嗎?”
“不忙,剛從你們學校回來,隊長說讓我們先休息一會,再去局里開會。”
“怎么樣?有嫌疑人嗎?”
“還沒有,戒指沒有被拿走,排除了劫財的可能,只能是情殺或仇殺。”
“我看到她也寫下了一點一橫,會和潘清美是同一個人殺的嗎?”
“還不好說,潘清美的案子還沒有頭緒,又出了一個,隊長的臉今天陰沉的很。”
“那個佳楠,你們沒調查嗎?”
“查了,情書確實是她寫給潘清美的,但是潘清美沒有理會,當時好像也說了一些不太好聽的話,佳楠有些懷恨在心。如果說動機,是有了,但在作案時間上,她寢室里的人倒都證實她在11點左右就進入了熟睡狀態了,再加上不能證明她曾經拿過潘清美的綠絲巾,所以……”
“為什么一定是潘清美的綠絲巾?誰都可以買一條啊,不能是其他人的嗎?”
“不會的,綠絲巾上面找到大量的潘清美的指紋和DNA,如果不是平時使用過,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留下這么多。所以那條一定就是潘清美的綠絲巾。現在找到偷這條綠絲巾的人,就能鎖定嫌疑人了。”
“看來綠絲巾才是關鍵。那她死前留在地上的一點一橫,不能作為關鍵證據嗎?”
“只能作參考,再加上你們在日記本中發現的線索,就更沒有價值了。不過,跟今天的案子一結合就不一樣了,這個康菲菲不可能也是寫的‘武’字啊。”
“是啊……那,你們那個隊長,是不是懷疑我?”
“不瞞你說,你們寢室嫌疑最大,而你跟潘清美的矛盾最突出,再加上你一直最想演紅玫瑰這一點,確實對你不利,但是至今為止,沒有證據能指向你。”
“也對,綠絲巾,至少跟我沒有關系。打擾你這么久了,你趕緊休息吧,我想到什么,再跟你說。”
“嗯,好,你要小心啊。”
掛斷電話,才發現自己手已經凍木了,臉上的皮膚也被冷風吹的緊繃起來。我緊了緊大衣,跺了跺凍僵的腳,往回走去。
剛走過辦公樓,恰好遇到從食堂方向走向寢室的蘇小祈,她手里拿著一個包,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我也是看了好幾眼才確定是她。
我喊了一聲她名字,她驚的全身一顫,一看我,立刻笑了起來。
“你又去洗澡了?這么冷還天天洗,也太愛干凈了。”蘇小祈有潔癖,生病住院回來,更加嚴重了,每天無論多忙一定要抽出時間洗澡,每次都洗很久,床單都天天換,恨不得吃飯都拿消毒液噴兩下才下口,我們習慣之后,她的東西一律不碰的。
“嗯,習慣了,穿得厚,不要緊,你干嘛去了?”
“我沒事,去湖邊轉了轉。”
“湖邊?不冷嗎?”蘇小祈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我。
“冷啊,凍死我了,咱趕緊回去吧。”
“估計,也就你還在湖邊轉悠了。”蘇小祈笑著說。
“嗯,確實沒人,連個鳥都沒有啊,太冷了。”
回到寢室,孟穎哭喪著臉訓斥我們倆:“你們兩個太不地道了,這種風口浪尖的時候,把我一人扔寢室里,嚇死我了!”
我和蘇小祈抱歉地笑笑,趕緊安慰了幾句,便開始準備洗漱睡覺了。
孟穎最后一個關燈鉆進被窩。我剛想閉眼,就聽見她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哎,突然寢室就只剩三個人了,好空蕩啊。”
“是啊……空氣都變冷了。”蘇小祈也傷感地說道。
“你說兇手到底是誰,到底是為了什么要殺他們啊,能有多大的仇啊!”孟穎略帶怨氣地說道。
“誰說不是呢。”我說著也嘆了一口氣。
“婷卉,我說了你別不高興,我今天去別的寢室串門,大家都懷疑你。”
孟穎的話像一只大手一把攥住了我的心和嘴巴,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用鼻息深深呼了一口氣。
“我相信不是婷卉的,今天早上我還看到她回來拿鞋子呢。”蘇小祈堅定地說道。
“嗯,我也是這么覺得的。”孟穎也跟著附和道,我心里也跟著暖了起來。
“我也相信我自己,睡吧,也許明天就會有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