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早上五點鬧鐘一響,全身的細胞都抗拒起床,往被窩深處躲避。今天終于不用早起訓練,而且是周六,不用上課,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鬧鐘還沒響,卻又自然醒過來了??纯幢?,根本不到五點。
重新把頭安放在枕頭上,希望能重新進入夢鄉,卻是越來越清醒。賴了一會床,便覺躺得無趣,就磨磨蹭蹭地起床了。
慢慢適應了屋里的黑暗,借著手機的光,我輕聲輕腳地繞過宿舍中間的桌子,來到靠窗的康菲菲曾經的床鋪邊,拉開一點窗簾,想看看,對面的練功樓里能不能進入,卻不料窗外是一片凝滯的黑暗。我抹了抹玻璃上的霧氣,定睛望了望,原來是起了濃霧。
我重新關好窗簾,坐到了康菲菲的床上。宿舍一共三張上下鋪,一進門兩邊各有三層壁櫥,左手邊緊靠壁櫥的是我和潘清美的床鋪,相對的另一邊是一個書柜,我的床連著孟穎和蘇小祁的床,因為蘇小祁有潔癖,這些年她一直住上鋪。她們的床邊是一張大桌子,桌子另一邊就是我現在坐的康菲菲的床,她住下鋪,上鋪自從王青青退學離開后,就空著,放著我們的行李箱和一些雜物。
康菲菲的物品還都原樣擺放在床上,不知道她的父母見了又是怎樣的情形,一定又是聞著流淚聽著傷心的場面。不過康菲菲平時也很少跟我們說起她的父母,只知道她還有三個姐姐一個弟弟,家境如何我們也不清楚,但我想越是平凡的家庭,越是難以承受苦難吧。
我剛拉好窗簾,孟穎似乎被我吵醒了,側起身子迷迷糊糊地問我:“誰啊?”
“我,文婷卉。”我輕聲回答。
“哦,嚇我一跳,怎么沒去練舞?”
“昨天警察說暫時封樓,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進去練。”
“那你站那干嘛啊,還以為康菲菲回來了呢,嚇死我了?!闭f完她就躺回了被窩。
我手壓在康菲非的枕頭邊上,想往外挪一挪,一使力,卻覺得手下有些硬。心中疑惑,沒有多想就掀開枕頭想看看是什么,沒想到竟然是一部手機??墒沁@手機從來沒見康菲菲用過,而且看樣子應該是部新手機。我心中疑惑:康菲菲新買了手機,還是最新款的,卻沒跟我們說一句,這也太奇怪了。
我按了下開機鍵,屏幕是康菲菲的自拍照片,設置在靜音模式,并沒有提示輸入密碼,我下意識拿手指一劃,就劃進了主頁面。
我抬頭看了看孟穎,發現她又躺好睡下了,她上鋪的蘇小祁也靜靜的背對我躺著。
我便大著膽子點進了菜單,軟件出奇的少,只有一個消消樂,連微信都沒有。我便點進了通話記錄,里面只有三條呼入電話,都是一個名字“王賢政”。我想了想,覺得熟悉,卻想不起是誰。我點開通訊錄,也只有這一個名字,點進短信,只有一條,同樣來自這個王賢政:晚上7點,老地方。發送時間正是前天晚上,回想一下,那天晚上康菲菲確實沒有在寢室里,到了9點多才回來的。
看來這個王賢政跟康菲菲的關系不一般啊,不過這個人到底是誰,我心中越是默念越是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不過,這可能是重要的證據,至少也是重要的線索,最后早點交給警方,就偷偷塞進口袋里,等下直接給武音澈,免得被其他人發現,又節外生枝。
因為是周六,孟穎和蘇小祁起的很晚。天在霧色中蒙蒙亮起,我便出門吃了早飯,順便到練功樓看了一眼,發現還是處于戒嚴狀態,回到宿舍時,這兩人才剛磨磨蹭蹭地起床。
等她們收拾完,我看著書,假裝不經意地問起:“對了,你們知道學校里有個叫王賢政的嗎?”
“噗,”孟穎笑著說,“你不知道王賢政是誰?。吭鄞竺ΧΦ慕虒е魅蔚拿帜愣疾恢??”
我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覺得這么熟悉,還以為是同學,沒想到……
我心中疑霧頓開,不自覺又生出一陣厭惡,更加覺得這手機里暗藏陰謀。
“哎,你怎么突然問起他了啊?”孟穎問道。
“啊,今天在食堂聽到有人說起,我覺得熟悉,但是一時沒想起來,才問你?!蔽倚πφf道。
突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我嚇了一個激靈,發現原來是自己的手機,才舒了口氣,看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我接起來,竟然是王主任,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語氣冷漠地說,要我十點去他的辦公室。我問什么事,他卻回答當面再說。我掛掉電話,轉念一想,覺得肯定是與那部手機有關,一定要先把手機交給警方才是。
“我有事出去了?!泵戏f去洗漱了,我跟蘇小祁打了一聲招呼,便走出門去。
一走出寢室樓的門,我立刻打給武音澈,他讓我到練功樓南門去找他。
練功樓有兩個門,北門對著我們宿舍,南門則對著小廣場和操場,平時出的多,進的少,學生們大多都從北門進入。本來我可以從北門穿過走廊拐到南門去,但是今天北門雖然已經打開,但卻有人守著不讓進入,我只好繞道過去。
到了南門,武音澈已經等在門口,我從背包中拿出手機遞過去,告知了王賢政的事情。武音澈微皺了下眉頭,拿出一個小塑料袋,接過手機,對我說道:“謝謝你,應該會提供重要的線索?!?/p>
他剛要轉身,我連忙說道:“對了,你可千萬別說是從我這拿的,就說從她身上找到的,我怕……”
后面的話我沒有再說,他看了看我,點點頭,說:“知道了,你要小心,注意安全。”
我點點頭,目送他進了門,便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九點半了,離約定時間還有半小時,我轉身向辦公樓走去。
辦公樓是近幾年新修蓋的,有十層高,外觀很是氣派,樓內裝修也端莊大氣。我乘電梯到達王主任辦公的七樓,一看時間,才九點四十。幸好門上都有門牌,沒費太大功夫就找到了主任辦公室。
剛想敲門,聽到里面有說話聲,想到王主任說要我十點到,我便在門口候著了。
門內聲音時大時小,似有爭論。我模糊聽見白玫瑰紅玫瑰的,大概是在討論角色分配的事情。
沒一會兒,門打開了,路老師和孟老師從屋里走了出來,看我站在門口都有些吃驚。
“你在正好?!甭防蠋熣f道,“剛才已經討論決定,讓你來演紅玫瑰。明天警察一走,就開始練習?!?/p>
我點點頭,心里涌出各種滋味。
看著路老師和孟老師離開,我又敲了敲門,走進主任辦公室里。
“哦。你來了?!蓖踔魅涡θ菘赊涞貙ξ艺f道。
“主任,你找我什么事?”
“沒什么,就是向你了解一下,康菲菲出事,沒有對你們產生什么影響吧?”
“肯定有影響的,大家都受了不少驚嚇,覺得學校太不安全了?!?/p>
“哎,這也是常理之中,你過去也是學生會主席,雖然現在不是了,但也要提學校分憂,多關注下同學們的心理,如果有什么異動,要及時匯報啊。”王主任儼然一副大領導的模樣,似乎是想在我面前樹立自己的威嚴。
“我明白,王主任?!蔽尹c點頭說道,表面順從,心里卻有些鄙夷。
“那就好,還有一件事,是警察讓我來問你,康菲菲的手機你有沒有在宿舍里看到過?”
聽他一問,我心中已如明鏡,這時卻只好假裝不知道,回答道:“沒有看到,她應該都帶在身上吧?!?/p>
王主任聽完立刻眉頭緊皺起來,然后又笑逐顏開地對我說道:“對啊,這些警察也真是的,不知道在死者身上找找。好了,你回去吧,今天的事,就別跟別人說了!”
最后幾句話說的極為嚴肅,我也慶幸自己先將手機交給了警察,然后轉身走了,心里也不禁覺得好笑。王主任不知是被那部手機還是被康菲菲的冤魂嚇的六神無主了,竟然會直接把我叫來問手機的事,而且是用這么蹩腳的理由來套取我的話,估計這一天也是絞盡了腦汁想辦法,最后只能出此下策??磥恚嫒缥业南胂笠话懔?。
從辦公樓出來,我也無處可去,便回到了寢室。
一推門,孟穎和蘇小祁正在聊天聊的熱鬧,見我走進來,孟穎笑著說道:“真是說曹操到曹操就到?!?/p>
“說我什么呢?”我問道。
“你應該知道了吧,你要跳紅玫瑰了!”孟穎似乎有些興奮地說著。
“哦,剛才路老師告訴我了,說實話,現在這種情況,誰還愿意跳啊。撇開兩個紅玫瑰都被殺害了不說,時間這么緊迫,我哪能這么短的時間完成這么有難度的表演啊!”我撇了撇嘴說道。
“你放心,你要跳不好,咱學校就更沒人跳的好了。還有,那你知道,誰接替你跳白玫瑰嗎?”孟穎笑著問。
我搖搖頭,等著她告訴我答案,孟穎笑著,雙手指了指蘇小祁。
“小祁?你身體吃的消嗎?訓練很苦的?!蔽铱粗K小祁問道。
“應該不要緊,多吃點東西,補充點營養就好了,你跳白玫瑰跳的久了,要多教教我啊!”蘇小祁謙虛地說道。
“那是當然的了,你舞藝本身不差,我就怕你的體力跟不上而已?!?/p>
“我只能盡力了?!碧K小祁嘴角露出微笑。
她話音剛落,宿舍的門就被推開了,一個中年婦女,帶著一個年長點一個年輕點的男人還有一個年輕女人走了進來。那婦女臉上沒有笑容,只是一臉慍怒,其他人臉上也是冷冰冰的。
“你們是誰啊?怎么也不敲門?”孟穎生氣地問道。
“哪個是我家康菲菲的床和櫥柜???”中年婦女冷冷問道。
蘇小祁指了指康菲菲的床,那幾個人立刻擠過我們走上前去。
那婦女一坐在康菲菲的床上,就開始哭號:“我的菲菲啊,你這狠心的菲菲啊,你一天都沒管過你媽你就撇下我走了?。∧闳酉履憧嗝膵?,我可怎么活?。∥业姆品瓢。降资悄膫€殺千刀的干的??!”康菲菲的媽媽哭喊的嗓門很大,眼里的淚卻跟玻璃珠似的一顆顆掉下來。
“猛兒啊,快來看看你四姐的床鋪啊,你四姐死的慘啊,以后媽就只能指望你了??!”說完又是一陣哭喊,那叫猛兒的年輕男人走上前去,趴在那中年婦女的腿上,也跟著哭喊起來。
兩人哭的聲嘶力竭,我們幾個卻絲毫不感到傷感,只覺得有些尷尬,有些悲涼。
“猛兒,別哭了,咱一起把你四姐的東西帶走!等會再找她校長去,你四姐不能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趕緊搬,她四姐夫你也幫幫忙!”康媽媽頓時不哭了,指使兩個男人搬運東西。
“四姐夫?”我們三人都不禁說出口,我們從不知道康菲菲已經結婚了。
“哦,我是康菲菲的男朋友,已經好了兩年了,準備等她畢業就結婚的,沒想到……”那個年長的男人說道,眼底帶著些許傷感,似乎是 真情流露??此哪昙o至少有三十多歲了,其貌不揚,穿著一身混搭的名牌,還戴著名表。
我們仨面面相覷,不太明白為何康菲菲沒告訴我們已經有了男友。
康媽媽不再哭,也不跟我們說什么,只是不斷地把所有康菲菲的物品都打包,讓其他三人帶走,連學校為我們準備的床墊都給帶走了。
康菲菲一家從頭到尾跟我們一句話都沒說,離開寢室就直奔了辦公樓。中午我們幾個一起去食堂買飯,就看到辦公樓前圍了好多人,聽路過的同學說,是康菲菲的父母和家里人在辦公樓門口又是哭喊又是燒紙錢、撒紙錢,學校不停在說好話勸慰,就是不肯離開。
我們買著午飯回到宿舍,窗外的霧氣已經散去,我們打開窗簾,讓稀薄的陽光曬進來,房間里頓時暖洋洋起來。
我們三人聚在房間中間的桌上吃飯聊天。
“你們看康菲菲的媽,我怎么覺得一點都不傷心的樣子???”孟穎邊吃邊說著。
“我也這么覺得,可是怎么能看著自己女兒被害死,還能不傷心呢?”蘇小祁放下筷子說道。
“哎,家里這么多孩子,大概也疼不過來吧,而且明顯是重男輕女的家庭?!蔽腋f道。
“哎,重男輕女害死人啊?!泵戏f沒頭沒腦說了這么一句,卻正好說中了我的想法。看康菲菲那個男友,也不過是家里為她安排的金龜婿,論相貌年齡都與她不般配,所以她才不愿意跟我們說起吧。從小在家庭中沒有獲得太多關愛,只有自己拼命去獲取,愛情的路上又并不順遂,便只會為了利益而不擇手段吧,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丟了性命也不一定。
我心中感嘆,深呼一口氣,看向康菲菲的床鋪。陽光剛好曬到她已經空無一物只剩木板的床鋪上,卻反射出一絲綠光。
我心中一驚,定睛一看,真的有一絲綠色的反光。
我扔下碗筷,湊到跟前,看到木板床上一個凸起的釘子上勒掛著一絲長長的綠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