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桃兒遇到郝老板那樣,有這么好的運氣的。
這天下午,杜九娘歌廳三個房間都上了客人,小姐們都進了房間,桃兒也忙得團團轉。她要做水果拼盤,要給大家送飲料,啤酒,還要幫助客人調電腦。到了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幾個房間的客人都走了,輪到桃兒一個人上場做衛生了。
桃兒扒拉兩口飯,就去房間打掃衛生。當她走近“秋韻”時,聽出洗手間里傳來低低的啜泣聲。桃兒走過去推開門,看見纖纖正披頭散發地半趴在墻角落里哭泣,她的半只袖子被撕破了,腳上只剩下一只高跟涼鞋,用一只手捂著小肚子,另一只手撐在地面上,額前的幾縷散發被汗水和淚水弄濕了,胡亂地貼在臉眉上。
桃兒連忙去拉纖纖,問她是怎么回事,纖纖用顫抖的手抓住桃兒的胳膊,哭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桃兒幫她擦了眼淚,把她慢慢扶起來,你說呀,是怎么回事啊,他們欺負你了嗎?
纖纖趴在桃兒的肩膀上泣不成聲,桃姐……他用手用肘用胳膊……擂我的下身,好疼呵!
桃兒憤怒地罵道,這些畜生,你啞巴啦?你不會喊呀!纖纖哭著申辯道,他們把音響開到最大,又把衛生間的門鎖了,我喊誰呀?……就是喊了,老板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在老板眼里,我們是陪唱小姐,他們需要我們時,就叫我們好好地照顧客人,為他們多賺點錢。不需要我們時,在大街上看到了,就會裝作不認識。
桃兒把纖纖拉起來,幫她清理梳洗。等她稍稍靜下心來,桃兒輕聲問道,你這么年輕,為什么要在這里做小姐而不是去找別的工作呢!
纖纖似笑非笑的盯著桃兒的臉,找工作?我原來的同事都先后從工廠下崗了,她們依靠自己的男人,坐在家里有吃有喝有麻將玩,日子過的也不錯。可我的婆婆中風有一年了,吃喝拉撒全在床上。我男人開公交車,一個月的收入剛剛維持一家人的溫飽,我不出來賺點錢,只能在家里端屎端尿地伺候那個老不死的。
桃兒說你婆婆癱瘓了?如果家里有一個這樣的病人……日子確實是不好過。
纖纖擦干了眼淚,收拾好自己的頭發,幽幽地對桃兒說,聽說你原來也是服裝店老板,也是沒有辦法才到這里來上班是嗎?
桃兒說是呵!好多人下崗后找不到工作賺不到錢,我也一樣呵。
纖纖贊同地說,現實就是這樣,只有搞得到錢,你的頭就抬得高了,你的腰就挺直了!說句不怕你笑的話,我做夢都渴望著自己有套小房子搬出去住,讓我的女兒背著書包回來、有個干凈的地方做作業。她奶奶成天在家哼哼嘰嘰,口齒不清地罵人,家里的每一個角落,都散發著酸臭味尿騷味……
桃兒她用手拍拍纖纖的肩,捋捋她面前的散發問道,你在這做了幾年了,賺到了錢嗎?
纖纖用一雙紅腫的眼睛盯著桃兒,我賺多少錢并不重要,做了兩年陪唱女,再也不愿意到工廠去打工了。干這一行,覺得輕松、來錢快,到哪里上班都提不起興趣了。哦,你來之前有一個做衛生的丁姐,比你小兩歲,長的也爽亮。有一天下午她被喊進房里去唱歌,那男的一個肩膀高一個肩膀低,后背有點駝,頭上幾根根癩稀毛,腳上趿一雙人字拖鞋,丁姐那天就陪她唱歌吃飯,后來又到他家里去做衛生做飯什么的,你猜怎么著?那男的每個月給她2000元零花錢,丁姐剛從歌廳走幾天,你就來了。
桃兒很是驚訝,心想這算什么事呵!
纖纖苦笑著搖搖頭,我就是一個苦命人,好人遇不上,倒霉的事都讓我給碰到了!上一個月,圓圓就遇到一個福建的老板,他在這里做市政工程,說的是市政,其實就是大街小巷修公共廁所。圓圓陪他唱了一首歌,晚上就跟他出去吃飯,第二天回來脖子上就掛了一根金項鏈,值一千多塊哩。
桃兒安慰纖纖說,你也會遇到好人的。但是家庭還是最重要的,不能說遇到一個有錢人,就把自己賤賣了呀!
纖纖不以為然地笑笑,桃姐,就在你那天要出門唱歌的時候,我們老板說,你這身材這氣質,在我們這里做衛生真是虧大了。我要是你呀,一定要抓住青春的尾巴,好好地享受人生、吃喝玩樂。
桃兒一臉愕然。
纖纖剛要說什么,王玉推門進來了,你們兩個在這里談心啊?纖纖,聽小敏說你受了委屈?
纖纖見了老板,眼睛就潮濕了,可不是嗎?那人戴著眼鏡看起來很文雅,誰知道他連畜生都不如呢!
老板說,你也是啊,看見不對就往打開門往外跑呀,還等著他來欺負你作踐你啊!還好,小費給到我這里了,給的是100。他還說過幾天再來找你。他喝多了酒,說你那里……沒有長毛,是一條白虎。他正好是一條青龍,你看他胸前的毛好厚好深,他說找了很多地方扒了很多女人的褲子,才找到了一條白虎,你看他不是喝多了是什么!
纖纖恨得牙癢癢,她咬牙切齒地說,我正要從洗手間出來時,他扒門進來就撲了過來,我誓死不從,他就……下次讓我碰到他,看老娘用刀子割了他胯巴里的毛毛蟲。
玉玉一撇嘴,半真半假地譏諷道,你就這么點能耐?你以為牢飯很香很好吃啊?你看他那樣子還是個有錢的主,帶的手表都值幾萬塊。既然青龍配白虎,你就好好的陪他玩一玩,張開血盆大口咬定他,掏出他口袋里的票子裝到你口袋里,那才叫本事呢!
這下輪到桃兒吃驚了。纖纖接下來的反應,更讓桃兒驚詫不已,她起身用雙手勾住王玉的脖子說道,玉姐,只要你有話,我就把他往死里整。他不流血不破皮,不弄得讓老娘滿意,你看他下次還能不能輕易地走出這個房間!
王玉用手指一戳纖纖的額頭,你做了幾年了陪過多少客人唱歌?不都是真假假場逢場作戲嗎?遇點事都扛不住,蹲在衛生間里滴貓尿!嘁,沒本事就別出來干這一行!你看人家桃姐,第一次到情緣里陪一個黑皮大漢唱歌,怎么著?那人明天下午就要帶七八個人,把丁老板的兩個房間全包了。點名要桃姐,另外配三個小姐,這可真是姜是老的辣,桃花一開百花煞啊!
桃兒微微一笑,郝老板明天又要來了?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王玉對小姐們說,估計六月份街道上的老姨媽又要來管我們了,孩子們要高考了呀!每天晚上不能放大聲,不能超過九點,那就靠白天一點生意啰。大家把那些熟人朋友和相好都叫來捧場唱歌呀。風是吹的,水是流的,別以為你們那么有魅力,非得要人家主動來找你們哦!有時候我們大家也要主動點,熱情些。哪一家歌廳會給小姐充電話費的?哪個老板每個月請你們吃幾頓飯的?我的大鍋里煮得滿滿的,你們碗里才有飯吃才嚼得香呀!
第二天,桃兒和另外三個姊妹去情緣唱歌,郝監利安排好其它的人,就建議桃兒到里面一個空著的包廂里去。桃兒知道他還不至于對自己動腳動手,就微笑著點頭答應了。
情緣的包廂有一張布沙發和茶幾,還有一個小屏幕和電腦,可以唱歌也可以放錄像。桃兒點了幾首對唱的歌,上次郝監利點的對唱,桃兒不太會,后來回歌廳后,她就在合唱歌曲上下功夫,選了幾首歌反復地練唱。《祈禱》讓人的心眼兒很純凈,《樹上的鳥兒成雙對》既喜慶又快樂,還有《遇上你是我的緣》,街頭巷尾正流行呢!郝監利和桃兒對唱了幾首歌,他黑紅色的臉龐上,露出開心歡快的笑容。
不一會兒,老板送來了水果拼盤,還有一些瓜子飲料擺放在茶幾上,桃兒用牙簽挑了一塊哈密瓜吃起來。郝監利從黑色的大公文包里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她,她好奇地把它打開,原來里面裝的是一部嶄新的翻蓋手機。
郝監利對桃兒說,我去沙市大超市買手機,看見這一款女式的很漂亮,就給你買了,這是包修一年的發票,你收好了。
桃兒拿起手機愛不釋手,發票上寫著780元,這么貴呀!她對郝監利笑著,用手機指著自己說,是給我買的嗎?
郝監利說,是啊,現在沒有手機不方便啊,有時候我想聯系你陪我唱歌,找不到人呵!
桃兒拿起來左看了又看,那是一枚藍色帶金邊的手機。桃兒還在做服裝的時候,有幾次到商場里看過手機的,可她就是舍不得掏錢買。店里有座機,旺兒手上也有BB機呀,又花錢買一個手機干什么!
手機靜靜地躺在桃兒手心,她迷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但她心里馬上有了疑問,他這么大方的送給我手機,今天晚上是不是如纖纖所說要陪她出去吃飯、然后去開房呢?如果是這樣,我寧肯不要!
郝監利正站在屏幕前唱一首騰格爾的草原歌,可別說,他沙啞的嗓子還挺適合唱草原歌的。桃兒為他鼓了掌,還忍不住大叫一聲:好!
桃兒唱完一首歌之后,就對郝監利說,再過一個星期,兒子就要高考了。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一家人圍著他一個人轉。可我們兩口子都要上班,沒有時間去多陪陪他……等我發了工資,我就把手機的錢還給你噢。
郝監利說,越是寬輕,孩子能夠自由地發揮。不要給他太大的壓力,相信你兒子一定能夠考個好大學的。手機是我送你的,不要錢。
桃兒很感激,結結巴巴地說,我原來在廠里上班,也是有幾個好朋友的,后來下崗了就聯系不多了。……有,有一個關系好的同事,到廣州去了,我們已經有五年沒見面了。
桃兒說時,眼睛里有點濕潤,她自己也不明白,在這個時候怎么又想到了劉偉岸。郝監利伸出他粗壯的胳膊,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說,有我,你從此就有了我這個朋友。只要你不嫌棄,以后的路,我們一起走好嗎?
桃兒想起了王玉和纖纖說的那些話,便大大方方地點點頭。她向郝監利身邊靠了靠說,遇上你是我的緣,今后還請郝老板多加關照。
到了六點多鐘,郝監利到前臺買了單,便帶著他的那幫兄弟開著兩部車走了。桃兒在杜九娘做好衛生剛要下班,新手機上收到了第一條信息,是郝老板發來的一個笑臉,桃兒又等待了一會兒,以為郝監利還會發文字過來,結果手機上什么都沒收到。
桃兒回家后把手機放在枕頭邊,結果半夜都沒有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