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桃兒起床后睜開眼睛,腦子里只有兩件事,第一,去水果批發市場找孫拐子,告訴他,那次被你毆打的那個大學生已經死了。如果你不想一輩子欠他的良心債,就到他的墓前去賠禮道歉請求寬恕。第二是到地下商城去找工作,無論是到小吃店打工、麻辣燙店抹桌子洗碗,還是去服裝店賣衣服;也無論工資是多少,都要去學點經驗將來自己開店,不能這樣待在家里了。
桃兒騎著摩托車來到了位于市東區的水果批發市場。她到幾家比較大的門面里,向老板打聽孫拐子的消息,說自己從外地來進貨的。有人搖頭說不知道有這么個人,有人說去年見過他的,很久都沒看見他露面了。只有一個賣煙酒的女老板打量著桃兒之后低聲說,他年前就已經關門歇業了。桃兒問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他的家在哪里?
女老板忙碌著手上的活計,把大一點的刺榴蓮標價11塊錢一斤;小一點的剔下來,標上9塊的價格。桃兒與她搭訕,這外面運來的水果子有人買嗎?隨便買一個也要100多塊錢!老板向外望一望回答,我們是賣零售的。這些南方的水果,原來都是由孫拐子組織人從南方運過來的。他說是什么價就是什么價,哪個敢說個“不”字!現在他走了,市場里幾個大批發商雖然也從南方運回來批發,但總是提心吊膽的放不開手腳,怕他回來秋后算總賬。
桃兒聽出來了,孫拐子就是市場一霸。她揀了兩三斤蘋果,稱好了放在摩托車的簍子里,就問起孫拐子可能會到哪里?老板說他已經把檔口便宜轉讓給了別人,老婆孩子也不露面了,一家人像是人間蒸發了,鬼影子都看不到了。
桃兒故作輕松地接口道,他一定是犯了事或者是欠了債,躲起來了吧?老板娘不以為然的笑一笑,這個孫拐子,我還是了解的。他老婆跟我都是監利丁家洼人,拐子人還是比較正直的,敢說公道話,這些門面上的老板有時候爭地盤,為價格扯皮打架,就連兩口子打脫離(離婚)分財產,都會去找孫拐子斷個對錯評了道理,他基本上都能把事情擺平,把兩邊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前些天,我們很多人聚在一起說笑話,說他孫拐子不收點保護費,我們心里反而不踏實呢!嘻嘻,有一樣,他沾不得酒見不得漂亮女人。他老婆得了乳腺癌有些年頭了,面前兩坨肉都割掉了。別人說他們兩個人幾年都沒拱一床被窩了。他只要喝多了酒,就到外面以瘋裝邪,去掐花摘草撩女人,唉,誰管得著他!
桃兒聽了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她覺得實在問不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便搭訕著起身告辭了。好你個孫拐子,心里有鬼就躲起來了,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只要你回來,只要讓我撞到,絕不輕饒你!我彭新桃非得替小馬出這口惡氣不可。
從水果批發市場出來,桃兒按計劃到地下商城去找工作。如果事兒有了點眉目,過幾天她就想回倒口灣看看媽和大姐三姐她們,看大貴她們兩口子怎么樣了,然后到長湖邊的公墓里看一看小馬和另外兩個學生。有一次,她在菜場聽鹵菜鋪子里的老板娘說,她女兒所在班級的四十多個孩子,分乘兩部大巴車,到長湖公墓給三個大學生烈士掃墓獻花,舉拳頭宣誓加入少先隊,清明節馬上就要到了,小馬那兒應該很熱鬧的。
桃兒到地下商城的時候,已經是中午的時候了。她在一家小吃店吃了碗熱干面,喝了杯豆漿,就沿著主街道去看那些貼著招工啟事的店鋪。她在大街小巷穿了一個遍,居然發現有十幾家店都貼著招工的啟示。桃兒就找那些店鋪比較大的、人氣很旺的店家去問一問。
有一家服裝專賣店的女老板連眼皮都懶得抬,說已經招到人了。另有兩三家說老板不在。桃兒真是搞不懂,這哪兒是招到人的樣子?如果招到人了,人在哪兒呢?干嘛不把廣告紙撕下來?還有另外兩家門面更無理,既然你不是老板,做不了店里的主,你坐在店里干什么!
桃兒又沿著主街轉了一會兒,發現也有兩三家是真心招工的,老板很熱情的接待了她,桃兒逗留一會兒,便留下旺兒的BB機號碼。
有家賣女裝的,門面約有五六十平方,坐在前臺的女人懷揣著四五個月的身孕,臉上長滿了淡淡的雀斑。她微笑著接待了桃兒,告訴她這門面是她姑姐的。姑姐在廠里上班,我現在也這個樣子,我們是真心招一個營業員。桃兒退出來抬頭看一下招牌,上面寫著“楊門淑女精品服裝店”。
桃兒到店里轉一圈,無論是掛在墻上的,還是擺在中間鐵架上的,衣服的質量和價位都比較合理,適合30到40歲這個年齡層次的女人們購買。
孕婦不住地吃著東西,不是酸梅子就是脆李子。桃子想起自己懷聰兒四五個月的時候,旺兒給她買了很多東西堆家里讓她吃。還不讓她到菜田里去,生怕她彎腰摘幾顆菜動了胎氣。
大肚子女人說她叫小楠,她詢問桃兒的一些情況,你多大呀?什么文化?家住在哪里?做過生意沒有?桃兒聽了,一一回答。小楠聽說桃兒的兒子在一中讀書時,就連忙稱贊那是個好學校。我侄女在三中讀高中,明年就要高考了。我姑姐既要上班,又要進貨,還要照顧生意輔導她女兒。你如果能到我們這來上班,最多只跟我拖幾天,就可以獨擋一面賣衣服了。
小楠遞點東西給桃兒吃,桃兒搖頭拒絕。她嘆口氣說,我姑姐是苦命人,但她很堅強……你好好做,她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很多人在門面上貼招營業員,你真正進去問,他不是說你年齡大就是嫌你相貌不好,或者說你沒文化。一句話,招工都是個幌子,是為了造成生意很好的假象。可我們家是真心招人的,你的條件不錯,等我姐晚上下班后來接我的手,我把你的情況告訴給她,你就在家里等我們的電話吧!
桃兒留下了旺兒的BB機號碼就離開了,她又逛了兩家,發現有家賣童裝的也招工,桃兒跟四十多歲的男老板一番交談,也留下了電話號碼。
等桃兒從地下鉆出來回家的時候,她覺得在地下商城上班真好啊。風不吹,雨不淋,家家戶戶的門面都是嶄新的。賣衣的、賣鞋的、賣包包的:賣化妝品的,要什么有什么,吃的喝的,炸甘蔗汁、烤紅苕的,一應俱全。地面上的紅城商港能跟這里比嗎?
回到家,桃兒洗把臉換了睡衣就想睡一會兒午覺。麻將她是不會去打了,電視也沒有什么看頭。今天在四、五家店鋪里留了電話號碼,總有一家會通話她去上班的。她最喜歡的就是孕婦的那一家服裝店,門面寬敞一些,裝修上檔次,服裝也挺漂亮的。小楠挺著這么大的肚子,還在幫著姑姐做生意,桃兒想那絕對不僅僅是為了錢。聽她的口氣,她們是真心招工,而且小楠對她姑姐很敬重。哦,老板的女兒在三中讀高中,明年參加高考,要是我聰兒今后能考取三中該多好呀!桃兒這樣想著想著,就進入了夢鄉。
不知睡了什么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高聲喊她的名字。快點過來,桃姑兒,你家春蘭被人家打啦,快點過來呀!桃兒揉揉眼睛,她只覺得腦子里嗡嗡地響,不知道喊她的人是在夢里還是在福兒樓下。桃兒還沒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另外一個男人的叫聲更大了,新桃,你姑妹被人家騎胯巴里了,嘴殼子都打出血啦,你過來沒有啊?寅兒,你在屋里頭沒?
桃兒掀開毯子趿上拖鞋,連睡衣也來不及換,便匆匆的下樓開了后門,朝福兒的樓房奔過去。
在夏傳林和福兒兩棟樓的中間,有一塊沒有鋪上水泥和地磚的泥巴地,地上種著一些雞冠花綠籮之類的綠色植物。春蘭被隔壁夏傳林的老婆和兒媳婦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她的嘴巴在水泥地上磕出了血,頭發散亂開來遮住了她的臉,手臂上的花格子上衣也被撕破了。春蘭見嫂子趕了過來,便扯開嘶啞的嗓子叫道,嫂子,她們打我……你們兩個臭婆娘,敢動手打老子,媽的逼!
桃兒三步并著兩步奔過去,她伸出手一把推開騎在春蘭身上的夏傳林老婆,厲聲吼道,你們這是干什么?仗人多勢眾是不是?春蘭趁機撅著屁股爬起來,她的嘴巴向外翻著,嘴唇上又是泥又是血,胳膊也被地上的綠色植物戳破了皮、劃了幾條淺淺的血口子。
春蘭抹抹嘴角的血,看看被撕破的衣服,便跳著腳甩開膀子破口大罵道,你個老妖婆,等老子弟弟回來了,把你家的樓都炸平嘍!
夏傳林的老婆往地上射一口唾沫,氣勢洶洶的大聲回敬,呃,呃呃,你這二黃貨大雞蛋,你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來的水!你在婆家弄不到飯吃找不到男人玩,就天天賴在娘屋里的茶館里。只要是公的從門口過,你個騷母狗都會粘上去,喊人家到你屋里去配角,今兒就憑你嫂子講,明明這兩個人是到我家里來打麻將的,你看見人家從門口走,就拋媚眼兒露幾顆牙齒,嘿嘿地笑,就只差脫褲子了……
桃兒打斷她的話,說打麻將的客人愿意進哪家就是哪家,你憑什么說人家是到你家去的?夏傳林老婆一揚脖子理直氣壯地說,昨天吃早點時,我正好碰到他們兩個,要他們下午來我家來打麻將的!你家小母狗看見他們從門口走就迎上去,做生意哪有這么下賤的?把你老子的臉都丟盡了!他可在這個村子里當了十幾年隊長呃,你個沒家教的,沒見過男人沒見過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