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小時候的記憶還是不錯的,一本《東方娃娃》,在他還不識字的時候,可以聽兩遍就對著圖畫一字不差的讀下來,可是長大了,這神奇的記憶能力就沒有了,背點古文詩詞,也常會磕磕絆絆。
通常我陪小田背詩文,會給他大致的解釋作者、詩文背景,把詩文本身描述成一些不斷轉換的場景或一個連續的故事,盡可能的加點幽默元素,讓小田更有興趣記憶。
比如《陋室銘》,我這樣給小田介紹作者劉禹錫:
那是一個又驕傲、又樂天的豪爽型詩人,所以又稱“詩豪”;怎么個驕傲豪爽法呢?他寫過兩首非常有趣的詩,都是和玄都觀有關的——
第一首是《元和十一年自朗州召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
嘲笑當時的滿朝新貴不過是“劉郎去后”才長起來的輕薄桃花,被所有人蜂擁而上的巴結,鬧騰得烏煙瘴氣。
一首詩打擊一大片,連新貴帶群眾,導致我們的豪氣詩人被輕薄桃花們掃地出門!
然后,十四年后,我們的詩人像打不死的**“我又回來啦!”,寫下第二首詩:
《再游玄都觀》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今又來……又來……來……
“老子就是不服!”可以想見老劉同志那張不怕摧殘喜笑顏開的臉和桃花們想要吐血的心~
劉禹錫寫陋室銘還在這兩首詩之前,屬于憤而后作。
當時劉禹錫得罪權貴被貶和州,和州知縣處處刁難總給他穿小鞋。先是安排他在江邊住三間房,雖然不達標,但老劉同志還是樂呵住下并寫下兩句詩:
“面對大江觀白帆,身在和州思爭辯?!?/p>
這明擺著是不悔改啊,知縣又給他挪到城北的河邊,面積也只剩一間半,老劉還不計較,又寫兩句:
“垂柳青青江水邊,人在歷陽心在京?!?/p>
知縣看老劉仍然悠閑自樂,滿不在乎,又再次派人把他調到縣城中部,而且只給一間只能容下一床、一桌、一椅的小屋。
半年時間,知縣強迫劉禹錫搬了三次家,面積一次比一次小,最后僅是斗室。泥人也有土性呢,何況是我們如同“蒸不熟、煮不爛、錘不扁、炒不爆、響當當一粒銅豌豆”的老劉同志!老哥兒終于生氣了,憤而寫下《陋室銘》,且在門前刻石留念,全文如下: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鬃釉疲汉温??
有評價說“這篇不足百字的室銘,含而不露地表現了作者安貧樂道、潔身自好的高雅志趣和不與世事沉浮的獨立人格?!?/p>
劉禹錫的確是安貧樂道、潔身自好,但說含而不露,這不是老劉同志的風格,反正我是說啥也沒看出來,我們老劉同志在篇首就明晃晃地喊出來了: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而且是自比仙、自比龍,沒半點的謙虛~
所以篇首三句,就是連比帶興,提出陋室,兼對自己挑個大拇哥兒: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p>
寫到陋室了,那總得說說怎么個“陋”法,就是接下來一句: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p>
那臺階都破得長苔蘚了,屋子也破得都有草色入簾了~
古文講對偶嘛,說完陋室,該體現自己怎樣“德馨”了: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在這陋室里,我們可以干嘛呢?就是
“可以調素琴,閱金經?!?/p>
素琴就是不加裝飾的琴,和陋室很匹配;金經不是鑲著金邊的書,而是滿紙空靈的《金剛經》。
和調素琴對應的是:
“無絲竹之亂耳,”
和閱金經對應的是:
“無案牘之勞形?!?/p>
然后又是連比帶興,這次老劉同志不自比仙、龍了,而是與南陽諸葛亮、西蜀楊子云相比較,借用孔子的一句評價收尾:
“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說實在的,老劉同志本來是用諸葛亮、楊子云和孔子那句“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來抬自己的,結果數千年下來,諸葛亮固然還是大名如雷貫耳,楊子云、包括孔子那句“何陋之有”就多是借老劉同志這首《陋室銘》才得以傳世了。
這樣簡單一介紹,小田對響當當的漢子——不,“詩豪”——劉禹錫有了點相對生動的印象,不單背下了《陋室銘》,還多背了兩首詩。這樣的記憶應該會更經久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