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易雜談】 (66) “有孚”與“罔孚”
? ? ? 在周易經文中,孚字的第一次出現是在需卦,需卦辭謂“有孚”。需在卦序中為第五卦,這就是說,前四個卦還沒有“孚”這種現象,到了需卦,始有“孚”的出現,所以這也是個“初筮告”。那么為什么需卦“有孚”,而前面幾個卦沒有“孚”呢?我們試把需卦與屯卦做個比較。
? ? 需卦與屯卦的天道是一樣的,所不同的就是屯卦的二爻與三爻由陰爻變成了陽爻。從屯卦的卦辭與爻辭中可以看出,屯卦中最難受的就是上爻,其辭為“乘馬班如,泣血漣如”,為什么這個爻這么難受呢?原來從人道上看,屯五應當至上,但屯五為戊,屯上為丁,由五至上,正逆天時,而由上至五,又正與人道相悖。這就是說,屯上是個陷入困境、進退兩難的爻,那么為什么不說這個爻是個“孚”(被俘)呢?因為屯卦的主要矛盾是初與五,而三爻處在“即鹿”還是舍棄的兩可之間,這樣上爻雖然處境艱難,但還不能算是“絕路”,只是“泣血漣如”而已。需卦由于三爻與五爻互衡,這樣主要矛盾便轉化為三與上,三爻不上則已,上就是“致寇至”,這時侯上爻“入于穴”,再也沒有退路,只有服從或被俘獲一條,所以叫“有孚”。“孚”的命運一般并不象人們想象的那么壞,因為是既已服從,放棄抵抗,對強者也能做到“敬之終吉”,當然,如果不幸落在美國那些“人權捍衛者”們的手中,那就很難說了。
? ?“孚”字的第二次出現是訟卦,訟卦辭也謂“有孚”,這是怎么回事呢?原來這個“孚”(被俘者)還是需卦的上爻,這時候變成了訟卦的初爻。為什么說訟初也是被俘者呢?這和蒙卦比較一下就知道了。蒙初在蒙二的強大壓力下,根本不可能踐履人道,但還可以向四爻方向發展,所以爻辭叫“發蒙”,只是“以往吝”而已。到了訟卦,主要矛盾轉化為二與四,訟初再也無路可“發”,只有服從于二與四這兩個陽爻中的更強者,所以這個爻也是個“孚”。
? ? 訟卦的主要矛盾發生在二與四之間,但解決這個矛盾的是上爻,上爻憑借強大的實力和有利的地位,一舉褫奪了其它所有陽爻的“鞶帶”,自身變得更加強大,這是一個“鷸蚌相爭”后面的“漁人”。但是訟上也失去了“君位”,訟四的實力雖然削弱,但卻得到了“君位”,這就是“復即命”,卦體也就變成了師卦。在師卦中,訟初變成了師四,所以訟初辭為“不永所事,小有言,終吉”,而師四則是“師左次,無咎”,這是師卦中唯一沒有受到二爻傷害的爻。
? ? 下面我們再說說什么是“罔孚”。“罔孚”一辭見于晉卦,晉卦初爻辭為“晉如摧如,貞吉;罔孚,裕無咎”。這是怎么回事呢?我們先列晉卦圖如下:
? ? 從表面上看,晉卦初爻受四爻壓迫,很難堅守初位,這就是“晉如摧如”。但是晉初為乙,晉四為丙,由四至初,正逆天時,所以初爻能夠長時間堅持,這不是個“孚”,它有廣闊的發展空間。
? ? 以上說明,“孚”是一種關系,不單是指某個人或事物,我們說需卦上爻是個“孚”,一般說這話也沒有錯,因為這確是一個走投無路的爻,是一個被俘者。但是有被俘者,也一定有俘獲者,如果需卦中沒有幾個陽爻的圍堵,上爻也不會被俘。經文中講“有孚”多數是講出現了這種主從關系,而不具體指出哪個爻或哪些爻是俘獲者或被俘者,這只有結合卦體和易道進行具體分析才能弄明白。
? ? (下文預告:“有孚攣如”與“有孚威如”)
? ? (敬告讀者:拙文《學易筆談》第三部分關于易道的文稿,經過整理,即將在大易網和術數網發出,歡迎易友批評指正。)
【學易雜談】 (67)“有孚攣如”與“有孚威如”
? ? ? “有孚攣如”一辭,先見于小畜卦,后見于中孚卦。“有孚威如”一辭見于家人卦。先談什么叫“有孚攣如”。
? ? 攣字的本意是蜷曲不能伸直,也就是不得舒展、不得自由的意思,這正是一個被俘獲者的形象,但長期以來,人們誤把“孚”字說成是“誠信”,所以對這個“攣”字的意義也進行了篡改,比如程頤在解釋小畜五“有孚攣如”這句辭時就說:“五以中正居尊位而有孚信,則其類皆應之矣,故曰攣如,謂牽連相從也”(《伊川易傳》),這里把攣解釋為牽連。劉大鈞先生則說是“以誠信系戀”(《易經全譯》),這里又把攣解釋為系戀。其實只要想一想小畜四這個陰爻,處在群陽的包圍之中,好比一個瘦弱的人被一伙大漢圍住,他不服行嗎?“攣如”二字形象地說明了這個爻的處境,這里不是什么牽連或系戀。
? ? 知道了小畜五的“有孚攣如”是怎么回事,對中孚五的“有孚攣如”也就不難明白了。同樣也是陰爻處在陽爻的包圍之中,只不過前者是一個陰爻,后者是兩個陰爻。即便不知道卦體和易道,也應該知道中孚三的爻辭是“得敵,或鼓或罷,或泣或歌”,這正是一個即將被俘獲的人的矛盾心態,他哪里還有什么心情去“系戀”呢?
? 陰爻被陽爻圍困,或者說弱者被強者圍困,從而被迫或甘心地成為俘虜,失去了自由,這就是“有孚攣如”的意思。但是,這是否說凡是陰爻被陽爻包圍,就一定成為俘虜呢?也不是,同人卦和大有卦也是一個陰爻被群陽包圍,但這個陰爻就不是俘虜,相反,倒是群陽被一個陰爻所“孚”,例如大有五的爻辭就是“厥孚交如,威如,吉”,這個“厥孚”就是指的群陽,這是怎么回事呢?原來同人卦中的陰爻是天元,這個天元在同人卦中具有“只出不入”的性質,爻辭把它叫“宗”。在大有卦中,這個天元變成了“只入不出”,所以這是一個眾望所歸的形象,如果說大有五是什么“系戀”的話,這還多少貼點邊,但大有五不是什么俘虜,而是為眾人所佩服,所臣服。
? ? 與“厥孚交如,威如,吉”意思相近的還有“有孚威如”。家人卦是個平衡卦,二與四兩個陰爻互衡,三與五兩個陽爻互衡,在這種平衡狀態下,上爻的一舉一動,都會對卦體的穩定造成影響。所幸家人五為天元,家人三為地元,這兩個具有特殊地位的爻都不會對上爻構成威脅,反而還要聽從上爻的調遣,所以爻辭說是“有孚威如”,這個“孚”不是什么俘虜,也不是臣服,而是一種“誠服”、“信服”或“折服”。
? ? “孚”字中包含有“誠服”與“折服”的意思,但是卻不能把“孚”字解釋為“誠信”,尤其是不能歸結為“誠信”,因為“誠信”可能換來別人的“誠服”,也可能換不來“誠服”,這要看對什么人,對朋友的“誠信”可能換來“誠服”,但對敵人講“誠信”,那么不是蠢笨如豬的傻瓜,就是十惡不赦的叛徒,所謂“兵不厭詐”,“詐”如運用得好,可能會捉到更多的俘虜,使更多的人屈服。
? ? (下文預告: 何謂“孚乃利用禴”)
【學易雜談】 (68) 何謂“孚乃利用禴”(兼談師比、萃升不是覆卦)
? ? 知道了“孚”是一種主從關系,但是如果不聯系卦體和易道,也很難確定一個卦中,哪一個爻是“主”,哪一個爻是“從”,或者說哪一個爻代表矛盾的主要方面,哪一個爻代表矛盾的次要方面。在六十四卦中,萃與升是談到“孚”字比較多的兩個卦,“孚乃利用禴”這句爻辭也出在這兩個卦,弄清這兩個卦中“孚”的意義,對理解其它卦中的“孚”的情況,也許會有幫助。先列萃、升圖如下:
? ? 在萃卦的爻辭中,提到“孚”字的有三處,一是初爻辭“有孚不終,乃亂乃萃”;二是二爻辭“孚乃利用禴”;三是五爻辭:“匪孚”。在升卦中,同樣的一句“孚乃利用禴”又出現在二爻,這是怎么回事呢?原來這里既牽扯到一次特殊的卦變,也牽扯到誰是俘獲者,誰是服從者以及它們之間角色的變換問題。下面我們就具體分析一下。
? ? 從形勢上看,萃卦是一個失衡卦,四爻與五爻都壓向初爻,或者說是都要爭奪初位,四與五都是強爻,似乎初爻這個弱爻是服從者,但是初爻是“君主”,四與五應是服從于君主的,所謂“有孚不終”就是指的四五兩爻,為什么說它們“不終”呢?原來依照人道,這兩個爻應該漸次向上爻發展,現在不向上爻方向走,折回來撲向初爻,這就是“有孚不終”,而“乃亂乃萃”則是說由此引發的混亂或動亂使得各派力量重新分化組合。
? ? “孚乃利用禴”是什么意思呢?原來二爻為己為地元,這個地元在萃卦中具有“只入不出”的性質,所謂“引吉”是牽引五爻,五爻至二,合乎天道,所以這里的“孚”還是五爻,“孚乃利用禴”是說五爻可以把二爻看作自己祈求平安的場所或庇護地。
? ? 五爻表面上壓迫初爻,但五爻為戊,初爻為乙,自五不能直接至乙,自乙也不能直接至戊,所以五爻辭有“匪孚”的說法,即它不是初爻的俘獲者,也沒有俘獲初爻的意思。
? ? 萃二辭為“孚乃利用禴 ”,升卦二爻辭也為“孚乃利用禴”,這是怎么回事呢?原來這里發生了一次特殊的卦變。傳統易學通常的理解是,萃與升的關系是“覆卦”,即萃倒過來是升,升倒過來是萃,幾千年來沒有人對此提出過異議。其實不是,萃與升的關系有點象師與比,兩個卦的初爻是同一個爻位,兩卦的上爻也是同一個爻位,不同的是中間四個爻發生了旋轉。我們曾把這種卦變形式叫做“同元不同方”,或者叫“分道揚鑣式”、“殊途同歸式”。即兩卦的人元是一樣的,但運行方向起了變化,到了上爻又來到同一個地方。比卦辭“原筮元永貞”,就是說師卦的人元,到了比卦不變,師是比的“原筮”,比是師的“復筮”。萃五說“元永貞”,也是說在萃變升的時候,初爻也就是人元的爻位保持不變。為什么萃五不說“ 原筮元永貞”,只說“元永貞”呢?這是因為萃卦本身就是“原筮卦”。
? ? 萃變升與師變比也有不同的地方。師變比的時候,是以初上為軸,中間四個爻發生了一個90°的逆時針旋轉,這樣師二就變成了比五。萃變升的時候,則是中間四個爻發生了一個180°的旋轉,這樣萃卦的四爻就成了升卦的二爻,而萃卦的二爻成了升卦的四爻。兩個卦原來的陽爻還是陽爻,陰爻也還是陰爻,但是運行方向卻起了變化。具體說是萃卦二爻己在萃卦中具有“只入不出”的性質,所以能夠充當“孚”的庇護所;升卦的二爻甲在升卦中也具有“只入不出”的性質,也能夠充當“孚”的庇護所,所以升二也說“孚乃利用禴”,只不過萃二的所謂“孚”指的是五爻,而升二的“孚”卻是指初爻,初爻為癸,初爻至二,合乎人道與天道,所以爻辭說是“允升,大吉”。
? ? 前面談到,萃卦初爻是“君主”,所謂“有孚不終”指的是四爻與五爻不能踐履人道,自始而終,并非說自己是“孚”。升卦初爻也是“人元”,為什么反倒成了尋求庇護的“孚”了呢?原來復筮卦的初爻雖然支撐卦體,卻不是真正的“君主”,只是“代行王事”,或者說是“臨時執政”,升卦中真正的或者說未來的“君主”是那個“冥升,利于不息之貞”的上爻,這個爻到了困卦就接管了政權。
? ? 傳統易學不知道真實的卦體和易道,當然也就不懂得卦變,而卦變則反映的是卦與卦之間的內在聯系。“孚乃利用禴”就是被俘者尋求庇護的場所,“禴”可能是一種儀式,包含有迷信的成分,不用說是在遠古時代,就是在社會進入高度發達與文明的現代,在世界各地、各個民族當中,也仍然可以看到許多不同的禴祭形式,有的演變為風俗或節日。有人據此就把周易定性為迷信的產物,這是不對的,所謂“孚乃利用禴”不過是客觀形勢迫使弱者不得不尋求庇護,爭取解脫,即便是采用了禴祭形式,也不能說明周易就是宣揚迷信的書。
? ? (下文預告:“己日乃孚”與“未占有孚”)
【學易雜談】 (69)“己日乃孚”與“未占有孚”
? ? ? “己日乃孚”與“未占有孚”這兩句爻辭都出自革卦,關于革卦,前面我們已經說過,革的本意是皮革,革卦不是講革命的,革卦反映的是一次改革以后的情況,是執政者為為鞏固政權而采取的防御性措施。由于對“孚”字的意義不清楚,尤其是對革卦中誰是主導,誰是服從者不了解,致使革卦的辭意不能得到正確解釋。讓我們還是先把革卦圖列出:
? ? 再錄出革卦的卦辭與爻辭:
? ? 革:巳日乃孚,元亨,利貞,悔亡。
? ? 初、鞏用黃牛之革。
? ? 二、巳日乃革之,征吉,無咎。
? ? 三、征兇,貞厲。革言三就,有孚。
? ? 四、悔亡。有孚,改命吉。
? ? 五、大人虎變,未占有孚。
? ? 上、君子豹變,小人革面。征兇,居貞吉。
? ? 革卦中一共有四個“孚”字,那么到底是誰服從誰呢?這只有結合革卦的具體形勢來分析。我們看到,革卦三與五平衡,二與四失衡,矛盾集中在初與四之間,一方面是初爻要鞏固自己的執政者的地位,所謂“ 鞏用黃牛之革”就是象用黃牛的皮革把自己包起來那樣,使得他人不能覬覦,而三與五正是起了這個作用。四爻有壓迫初爻、進入初位之勢,但四爻卻是這個卦的終結,在革卦中根本沒有進入初位的時機,所以我們說它是一個“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的爻,惟有一個“服從”而已。其實,卦辭中的“己日乃孚”就是指的這個爻。為什么要說“己日”呢?原來分析形勢,不能只從靜態,還要從動態。假定我們把革四這個陽爻也看成“碩果”,那么這個碩卦也是不能食的,因為對于初爻丁而言,這是一個“期貨”,不到期就不能兌現。所以它對初爻的威脅只是潛在的,而不是現實的。革四這個“孚”同萃卦的“有孚不終”是不一樣的,萃卦的“有孚不終”是指四爻與五爻不能依照人道至上;革四這個“孚”是實實在在的天道上的“終”。革卦辭說“巳日乃孚”是指四爻為服從者,革二又說“ 巳日乃革之”,這是怎么回事呢?原來這里的革字,確實有“變革”的意思,革卦發展到己日,其它爻都已經成為過去,只剩下這個爻還有活力,好比植株發展到果實,植株的生命便儲存到這個果實當中,接下去就是一個新生命的開始。站在二爻甲的角度上,則有充分的發展空間,而二爻的運動,又有助于為初爻開辟人道上的出路,所以爻辭講“征吉,無咎”。
? ? 革三的“有孚”也是指的四爻,但為什么二爻為“征吉”,到了三爻就變成“征兇”了呢?原來這里一是征伐的對象不一樣,二爻征伐的是上爻,這合乎天道與地道,盡管本身是個弱爻;三爻征伐的是四爻,雖然這合乎人道,但卻不合時宜,且以強攻強,而四爻背后還有一個五爻作為強援。這種形勢很象同人卦的三爻那樣,是“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歲不興”,而四爻則是“乘其墉,弗克攻,吉”。
? ? 革四的“有孚”卻是指的五爻。一旦四爻“改命”,即由終結變為開端,由“只入不出”變成“只出不入”,那么首當其沖的便是五爻,到了這個時候,四爻就沒有什么可后悔的了,所以爻辭說是“悔亡”。
? ? 知道了前面幾個“孚”字是怎么回事,五爻的“未占有孚”也就不難解釋了。原來革五也是把革四視做“服從者”的,但是“大人虎變”,五爻非但不能俘獲四爻,反而為四爻所俘獲,這也好比攻兵本來是起地雷的,趕上地雷爆炸,死傷的先是攻兵。
? ? 傳統易學既不知道“孚”字當作何解,更不知道真實的卦體和易道,對“未占有孚”這個本來并不復雜的爻辭,卻做了復雜的曲解,比如劉大鈞先生對“未占有孚”的解釋就是“(革命時)大人象老虎一樣威猛,不必占即知有誠”(《易經全譯》)。這里不僅把“孚”解釋為“誠”,還把“占”解釋為占卜,難怪有人一定要把周易定性為“占卜的書”了。
? ? (下文預告:“利見(jian)大人”還是“利見(xian)大人”)? ?
【學易雜談】 (70)“利見(jian)大人”還是“利見(xian)大人”
? ? 對于稍微涉獵易經的人來說,“利見大人”這句辭肯定不會陌生。它在乾卦中出現過兩次,在后面的經文中又多次出現。辭意并不復雜,但是由于傳統易學不了解真實的卦體和易道,所以對這句辭的解釋也就混亂不堪,大體說來,一是把“見”說成是“看見”之見(jian);二是把“見”說成是“出現”之現(xian);三是有的地方說是“見”,有的地方說是“現”。比如劉大鈞先生在解釋乾卦二爻與五爻的爻辭時,就說是“宜見大人”,這里顯然是把“見”說成是“看見”之見。高亨先生承認“見”、“現”古時通假,“見”是“今之現字,出現也”,但在解釋乾二、五這句辭時則說“筮遇此爻,一見大人,即可顯達”,這里還是把“見”說成是“看見”之見。也有人把乾二的“利見大人”說成是適宜求見、參見或拜見大人,把五爻的“利見大人”說成是適宜出現大人,理由是五爻為“君”,二爻為“臣”。其實,經文中所有的“利見大人”皆應解做“適宜出現大人”,“見”字在這里既不是什么“看見”之見,更不是什么“求見”。“利見大人”的意思就是客觀條件具備出現強有力的人物,是時勢造英雄。這是一條歷史唯物主義的原理,而我們的許多易學家們卻做了歷史唯心主義的解釋。
? ? 乾卦六爻本來是均等的,即便不從數上分析,單從爻畫上也可以得出這個結論。六爻之間,誰也不比誰強,誰也不比誰弱,那么為什么在二、五這兩個爻位上適宜或容易出現強有力的人物呢?離開了卦體和易道是說不明白的。我們已經知道,乾卦六爻本身沒有任何差別,都是四個天數和五個地數,如果說有區別的話,那么區別就在爻位與爻時上。從位上說,六爻分三個層次,即初爻為一個層次,二、三、四、五爻為一個層次,上爻為一個層次。層次越高,勢能越大,這就象是爬樓,從一層到二層與從一層到三層,花費的力氣是不一樣的。或者說從樓上摔下來,從二樓摔與從三樓摔,結果是不一樣的,這就是“位差”。再從時間上看,六爻分別代表著不同的階段,每個階段雖然一樣長,但由于時間與卦體結合在一起,所以表示時間的天道,還有依據天道規定的人道,卻不是一條直線,而是呈彎曲狀態,我們叫它為“拐子”。天道是一根“拐子”,人道也是一根“拐子”,乾卦與坤卦中,兩根“拐子”是合而為一的。現在我們可以知道為什么乾卦在二與五這兩個爻位上容易出現強有力的人物了。原來這正是兩個“拐子”的拐彎處或叫“轉折點”。在轉折時期,容易出現強者,也需要強者,無論是自然界,還是人類社會都是這樣,這是人們早已認識到的一個規律,河流的拐彎處容易決口,馬路的拐彎處一邊路面需要抬高。所謂“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乾卦的兩位“大人”,就是在轉折時期才出現的。
? ? 人們也早認識到,時間與空間是物質的存在的基本形式,沒有空間的物質與沒有時間的物質,都是不可思議的,但是人們在考察物質及其運動時,往往又不考慮時間與空間,而當研究時間與空間時又往往脫離開物質及其運動。周易則不然,它把這三者緊緊的“捆綁”在一起,想分都分不開,談到爻就必須知道它的“位”,必須知道它表現的是過程的哪個階段;談到“位”或階段,也必須知道它是個什么樣的爻。我們已經知道,陰陽只是對爻的一個大體上的分類,從量上看,爻應當有十類,十類當中,陽爻占了六類,陰爻占了四類。從空間上看,六爻有三個“對立面”,或者叫“空間對稱”,即初與上、二與四和三與五。這個三維空間,我們祖先也叫“六虛”、“六合”、“六端”、“六極”等。從時間上看,一卦六爻只是一個完整過程的一半,兩卦合一才是一個完整的周期。這就是說,卦爻的運動,無論是從空間上看還是從時間上看,都不是直線形的、無限度的,即便是在天道與人道合而為一的情況下,它也是有曲折、有反復。在轉折中,有的變強,有的變弱;有的前進,有的落伍,轉折是一個分化,也是一個重新組合。乾坤卦就是在六爻均等的條件下,向我們展現了時間與空間的這種性質。只有從局部、從片段,我們才會看到所謂的“直線”運動,這種脫離開卦體和易道的“直線形”的思維方式,就是形而上學。
? ? 乾卦的二爻與五爻是兩個轉折點,在這兩個轉折點上容易積聚能量,存留物質,因而在同等條件下能夠形成“大人”,也惟有“大人”的出現,才能實現轉折。所以,“利見大人”之見,不是可以解釋成見(jian),也可以解釋成見(xian),而是必須解釋成見(xian)。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可以知道屯卦中的兩個陽爻來自何處,是根據什么來的,在什么條件下來的。所以這是個原則問題,這一步要是邁錯了,后面的事就不用再說了。
? ? “大人”者,可視為有權、有勢、有財、有力,總之是生活中的強者、勝者,自然界的“寵兒”。戰場交鋒,志在得勝;商界相較,志在得利;就連掰腕子,誰又不想當個贏家呢?可是這一切不僅要看主觀的努力,也要看客觀條件。研究周易中的“大人”都是在什么條件下出現的,不失為一個有現實意義的話題。
? ? (下文預告: 乾坤是怎樣變成屯蒙的)
【學易雜談】 (71) 乾坤是怎樣變成屯蒙的
? ? ? 前文談到,“利見大人”之見,不是可以解釋成見(jian),也可以解釋成見(xian),而是必須解釋成見(xian)。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可以知道屯卦中的兩個陽爻來自何處,是根據什么來的,在什么條件下來的。所以這不是簡單的一個字的讀音問題,而是一個原則問題,這一步要是邁錯了,后面的事就不用再說了。本文就談談乾坤是怎樣變成屯蒙的。
? ? 傳統易學認為,乾為天,坤為地,有了天地就會有萬物,萬物充盈,這樣就有了屯蒙,屯為萬物的初始階段,初始階段的萬物幼稚,所以又有了蒙卦。如《序卦傳》說:“有天地,然後萬物生焉。盈天地之間者唯萬物,故受之以屯;屯者盈也,屯者物之始生也。物生必蒙,故受之以蒙;蒙者蒙也,物之稚也”。幾千年來,人們就是按照這樣的說法來理解乾坤是如何變成屯蒙的,理解整個周易(通行本)卦序的編排的,其實這是不對的。乾并不完全表示“天”,坤也并不完全表示“地”,乾坤變屯蒙的根本原因是內部諸爻矛盾發展的結果,乾坤變屯蒙是偶然的,當然在這偶然的變化中也包含著必然性。
? ? 為什么說乾并不完全表示“天”呢?這看一看乾卦的卦辭與爻辭就清楚了。在乾卦的卦辭與爻辭中,除了五爻辭有一句“飛龍在天”以外,還有二爻的“見龍在田”和四爻的“或躍在淵”,此外還有三爻的“君子終日乾乾”。如果說乾為“天”,那么是天上原本存在著“田”、“淵”、“君子”呢?還是把原本屬于“地”上的這些事物搬到“天”上去了呢?其實都不是,在經文中,“天”僅僅表示“上”,這聯系經文中其它幾處談到“天”的地方也就可以清楚了。例如大有上謂“自天佑之,吉無不利”;大畜上謂“何天之衢”;明夷上謂“初登于天,後入于地”;中孚上謂“翰音登于天”。這些“天”都是指的上爻,不僅和六爻卦的乾卦無關,也和三爻卦的乾無關。另外睽三的“其人天且劓”和姤五的“有隕自天”雖然不在上爻,卻是指的上爻,這也與乾無關,乾五的“飛龍在天”也只是說它有向上的趨勢,所以我們說乾并不完全表示“天”,“天”在某些卦中僅僅表示上,沒有別的意思。
? ? 同樣,坤也并不完全表示“地”。在坤卦的卦辭與爻辭中,除了“霜”、“冰”、“野”這樣一些與“地”有關的景物以外,同樣還有“囊”、“裳”等與“地”沒有直接關系的事物。明夷上的“后入于地”說的是明夷上這個爻將要變成下一個卦的初爻也即下爻,沒有別的意思,所以“地”也僅僅是表示下,地并不是坤特有的“專利”。
? ? 乾并不完全表示“天”,坤也不完全表示“地”。即便是把乾坤理解為天地,也不能說“有天地,然後萬物生焉”,如果把天地與萬物分出先后,那么在萬物產生以前,天地豈不就就成了一個“空匣子”?事實上,天地即萬物,萬物即天地,不能設想沒有天地的萬物,也不能設想沒有萬物的天地。
? ? 對乾與坤的關系,傳統易學有一種比較普遍的說法,叫做乾是純陽之卦,坤是純陰之卦,乾與坤的關系是“錯卦”。錯卦也叫“對卦”、“類卦”、“旁通卦”,意思是在橫的平列上,一左一右,本卦陽爻變為陰爻,陰爻變為陽爻,從而演變出一個與之相對的卦。我們說,如果把乾卦六爻皆陽坤卦六爻皆陰這一點理解為純陽純陰的話,這也沒有什么錯誤,但是如果把乾的六爻理解為純陽爻,把坤的六爻理解為純陰爻,那就大錯而特錯了。乾坤各爻非但不純,而且是不純到了極至,以至于是陽是陰都很難確定,所以我們說乾坤各爻都是非陰非陽或者是亦陰亦陽的爻,由這樣的爻構成的卦就是非乾非坤或亦乾亦坤,這是一個陰陽未判的“混沌”狀態。由此我們的結論是乾坤一體,乾直接就是坤,坤也直接就是乾,是乾與坤在特定條件下的“直接同一”。以上內容在《學易雜談》之三我們做過比較詳細的探討,茲不贅述。
? ? 乾與坤也有不同的一面,其中很重要的就是乾與坤的關系不是錯卦,而是“覆卦”。覆卦也叫“反卦”、“反易”、“反覆卦”、“綜卦”,即將一卦反覆過來(上下顛倒)所得到的卦。坤是倒過來的乾,乾也可以看成是倒過來的坤。知道了乾與坤的真實關系,那么對乾坤六爻的“納甲”也就不是多么困難的事了。乾按其初二三四五上的順序納入甲乙丙丁戊己,坤的六爻順序就成了己庚辛壬癸甲,從時間上說,這正是一個完整的周期。由于時間的運行是與方位的變換結合在一起的,所以我們也就知道了乙和癸、丙和壬、丁和辛、戊和庚原來是同一個爻位,只是運行的方向剛好相反。
? ? 乾納甲乙丙丁戊己,坤納己庚辛壬癸甲,這本來是順理成章的事,算不上多么復雜的問題,但這個問題卻被某些人歪曲并復雜化了。始作俑者就是漢代的京房。京房先以八卦納甲,把乾坤艮兌坎離震巽分別配上甲乙丙丁戊己庚辛,這樣還有壬癸兩個天干多了出來,于是再把壬分給乾,把癸分給坤,這樣乾卦的下三爻就都是甲,上三爻都是壬,坤卦的下三爻都是乙,上三爻都是癸,這就是所謂的“乾納甲壬,坤納乙癸”。這本來是不值得一駁的早該丟進歷史垃圾箱里的東西,卻被歷代的算命先生們繼承下來,成了六爻納甲筮法的主要依據。人們為什么不想一想,如果乾納甲壬坤納乙癸這個“理論”成立的話,那就等于把乾與坤攔腰斬斷,《彖》辭的“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還怎么解釋?《文言》的“與時偕行”還怎么解釋?在易學史上,有不少人對這種納甲法提出過質疑,比如張立文先生在《帛書周易注譯》中就說:“乾卦爻辭的編排體現了由下而上的上升運動,在由初爻至上爻排列上,沒有內外卦之分,也不反映是兩經卦的重疊,只是一種順序上增。如乾初九「潛龍」,龍潛伏未動;九二龍出現在地上;九四龍跳躍在淵;九五龍飛在天空;上九龍飛過高,而有悔。象征著事物變化發展是由不動到動,勿用到用,并由低到高,逐漸上升,升到一定的高度,要適可而止。超過了一定的限度,就成為「亢龍」,物極必反,而「有悔」了,這里蘊含著深刻的哲理”。如果是乾納甲壬,那么內卦三個爻就應該沒有什么層次,外卦三爻也應該沒有層次,另外從甲又是怎么過渡到壬的呢?或者有人說,京房納甲還包含著地支,乾的內卦為甲子、甲寅、甲辰;外卦三爻為壬午、壬申、壬戌。用地支不是也可以把六爻區別開來嗎?我們說這也是徒勞的,乾初至二,由“潛”至“見”,本來是一步之隔,誰能解釋這中間的“丑”到那里去了?從甲子到甲寅需要五個周期,這難道還是“與時偕行”嗎?京房納甲根本不顧及經文,肆意肢解卦體,建立在京房納甲基礎之上的六爻納甲筮法,它的靈驗程度又怎么能讓人相信呢?
? ? 乾納甲乙丙丁戊己,坤納己庚辛壬癸甲,這是探索周易體系的第一步,是周易六十四卦這個巨大鏈條上的第一個環節,這第一步如果走錯了,后面的事也就不用提了,所以這是一個原則問題。可惜的是幾千年來的易經探討,還沒有一個人看出,乾坤兩卦合起來才是一個完整的周期,是第一個環節。
? ? 那么乾坤是怎樣變成屯蒙的呢?現在我們就來回答這個問題。許多人都說易的本質是“天人合一”,這話對不對呢?我們說這話在一定條件下是對的,具體到乾坤卦,是可以說成“天人合一”的,因為乾與坤的六爻順序,既是一條時間順序,也是一條人們觀察或行為的順序,兩個順序是完全一致的。除了這種一致,還有陰陽的和合,卦體中心與重心的合一等,這是多種矛盾相互作用的結果,達到了可謂至善至美的程度。但是這種至善至美,同時也就是一種僵死的局面,因為事物再也不需要運動和發展,在絕對均衡的條件下也沒有辦法運動與發展。所幸這種局面僅僅是一種極特殊的情況,或者說是一時的情況,周易六十四卦只有乾與坤可以稱得上是“天人合一”,其它六十二卦再沒有一個卦是時間順序與觀察順序完全一致的,也就是說再沒有一個“天人合一”的卦,這些卦說不上什么至善至美,但卻在運動,在發展,再變化,也就是說“在活著”。
? ? 乾坤卦雖然消弭了許多矛盾,但還有一些矛盾是無法消除的,比如說方位上的差異;還有時間的運行,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特別是還有一個被掩蓋著的天數的復出。由于這些矛盾的存在與發展,終于打破了六爻的均衡,造成了乾坤的解體。我們說乾坤合一是一個完整的周期,是一個“圓圈”,這話不是很準確的,因為這個“圓圈”上的某個環節發生了斷裂,所以這是一個不封閉的“圓圈”。斷裂的原因是乾坤在運行中出現了強與弱或者說是富與貧的矛盾,關于這個問題我們在上一篇文章中有述。具體說就是乾二那位“在田”的“大人”,到了坤五,就沒有繼續向上爻發展,而是另起爐灶,變成了屯卦的初爻,也就是“君主”(經文上也叫“大君”)。這何以為證呢?原來坤五“黃裳,元吉”的意思就是“以此爻改元為吉”。乾初甲我們曾經規定為“天元”,坤初己我們曾經規定為“地元”,屯卦初爻我們就規定為“人元”,因為這個“元”既不是甲,也不是己,那么它是什么呢?原來乾二為乙,坤五為癸,乙癸同位,所以癸再變又是乙,這樣我們就知道了屯初為乙,這是屯卦連接它的母體乾與坤的一個“臍帶”。在乾卦中我們知道了與乙處于對立面的是丁,所以不用懷疑,屯上一定是丁。知道了屯初為乙,屯上為丁,但對中間四個爻的天干還是不好確定。所幸乾卦中有兩個即將出現的“大人”,一個“在田”的“大人”已經登基,另一個“大人”到哪里去了呢?原來屯卦五爻是一個陽爻,這正是乾五“在天”的那位“大人”所變,這個大人在乾為五為戊,到了坤卦變成了二爻為庚,戊庚同位,所以到了屯卦再變為戊。屯五為戊,則與之相對待的屯三一定是丙,這樣我們又找到了屯三與屯五的天干。這四個爻一經確定,那么屯二與四的天干也就不難確定了,二為己,四為甲。這樣屯卦六爻按其順序納入天干便是乙己丙甲戊丁。天道與人道,或者說是時間的順序與人們觀察的順序發生了錯亂,如果按照時間順序排列屯卦六爻,那么就是四、初、三、上、五、二。這種時間與觀察順序的錯亂,正是經文顯得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根本原因,或者說是經文難解的一個重要原因。茲列屯卦圖如下:
? ? 屯卦又是怎樣變成蒙卦的呢?這就比較簡單了。如果說乾坤一體有許多人還不理解的話,那么我們說屯蒙一體該是沒有什么問題的了,幾乎所有的治易者都知道屯與蒙的關系是“覆卦”,屯倒過來為蒙,蒙倒過來為屯。屯的初二三四五上順序變成了蒙的上五四三二初,再依據乙癸同位、丙壬同位、丁辛同位、戊庚同位,給蒙卦初二三四五上順序納入辛庚甲壬己癸也就是了。蒙初辛不同于屯初乙,但也是“人元”,所以蒙卦辭中也特意有一個“元”字,有了這些“初筮告”,后邊的事皆可依例類推,只是在遇到特殊情況時卦辭爻辭才予以提示,這是易經在表述上的一個特點。如果我們依例找出每一個卦六爻在時間上的順序,那么我們就可以知道卦辭與爻辭編制的是何等貼切,何等嚴謹了。茲列蒙卦圖如下:
? ? 如果我們把乾與坤、屯與蒙這種基于一體的“覆卦”卦變形式規定為“原始反終式”的話,那么由坤變屯這種卦變形式就可以規定為“中道而返式”,因為坤卦五爻并沒有運行到上爻,也就是坤五癸并沒有進入上爻甲,而是返回來充當了屯卦的初爻。這種“中道而返式”是一種特殊的卦變,但在特殊的卦變中又是一種比較普遍的形式。
? ? 為什么說卦變是偶然的,又是必然的呢?這深入研究一下乾坤的卦辭與爻辭也就清楚了。當著乾初至二的時候,初位的空缺三四五爻都有資格去填補,所以乾三講“夕惕若厲”、乾四講“或躍在淵”,就是說它們都有可能進入初位,所以當乾二變成坤五后,它的返初也就是多種可能中的一種,這就是偶然性,但在這偶然性中也包含著必然,這個必然就是一個爻的空缺總會有其它爻來填補,坤五捷足先登,也是因為較比其它爻多那么一點點的優勢而已。
【學易雜談】 (72)? “ 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 ? 前文談到,卦爻的運動不是直線形的,而是有曲折,有反復。在轉折時期,容易出現強者,這是一個規律,但這是在同等條件或一般條件下才有的規律。如果已經出現了強弱的差別,那么“大人”的出現,就需要特殊的條件。在六十四卦中,經文第三次提示“利見大人”的是訟卦,讓我們看看訟卦的“大人”是在什么條件下出現的吧。先列訟卦圖如下:
? ? 再錄出訟卦的卦辭和爻辭:
? ? 訟:有孚、窒、惕、中吉,終兇。利見大人,不利涉大川。
? ? 初、不永所事,小有言,終吉。
? ? 二、不克訟,歸而逋,其邑人三百戶無眚。
? ? 三、食舊德,貞厲,終吉。或從王事,無成。
? ? 四、不克訟,復即命,渝,安貞吉。
? ? 五、訟,元吉。
? ? 上、或錫之鞶帶,終朝三褫之。
? ? 從卦象上看,訟卦有四個陽爻和兩個陰爻,如果以陽爻為“大人”,那么訟卦就有四位“大人”,何以卦辭還要說“利見大人”呢?原來“大人”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所謂“強中自有強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卦辭既有提示,那么在這四個“大人”當中,或者是在這些“大人”之外,一定還會有更大的“大人”出現。
? ? 我們已經知道,訟卦是一個“窒”卦,這是繼乾坤以后出現的第一個“窒”卦。“窒”的原因就是爭訟,誰與誰爭訟呢?不難看出,那就是二爻與四爻。二爻至初,合乎天道,但正與人道相悖;四爻有一定的實力,這一點與蒙四不同,就是說單從實力上講,它可以和二爻抗衡,但是四爻至初,又正與天道相悖。一個是占天時而逆人道,一個占地利而逆天時,這就是二與四爭訟并且誰也不能“克訟”的原因。二四鷸蚌相爭,兩不相讓,從而使訟卦陷入的僵持局面。
? ? 訟卦二四爭訟,其它爻是什么態度呢?先說初爻,初爻沒有任何出路,這是個“孚”,卦辭中的“窒、惕”主要說的是這個爻,對于二四的矛盾,它既無能力解決,也不能長久地支撐卦體,即“不永所事”,會受到責難(小有言),但在訟卦解體之后,這個爻還是吉祥的。
? ? 五爻是這個卦的地元,在這個卦中具有“只出不入”的性質,它是二爻的支持者,任何爻也傷害不到它,所以是“訟元吉”。
? ? 上爻本來是爭訟的旁觀者,但是這個爻的態度卻決定著爭訟雙方的勝負。從蒙卦中我們知道,蒙四至上,是一種盜寇的行經,所以蒙上有“利御寇”之說。訟上抵制四爻,則在事實上又是支持了四爻,如果上爻接納四爻,那么就等于支持了二爻。上爻依照天道當至三,但又受到五爻的“拖累”,三爻得不到上爻的接濟,所以只能是“食舊德”。三爻至上,正逆天時,這又在一定程度上平衡了五爻的力量。
? ? 訟卦的結局如何呢?原來是四爻壬“復即命”,即返回來取代初爻,成了師卦的“君主”,這是繼乾元甲和屯元乙之后的第三任“大君”。而上爻則依仗權勢,實行了“削藩”,集實力于自身,這就是“或錫之鞶帶,終朝三褫之”,爭訟的雙方連同五爻都被削弱,訟上成了師卦的二爻,由“君主”變成了一頭兇猛的“禽獸”(田有禽),開創了六十四卦的第一個單極世界,引發了周易所描述的第一場殘酷的內戰。
? ? (下文預告:“二牛頂杠,貴在堅持”)
【學易雜談】 (73)? “二牛頂杠,貴在堅持”
? ? 前文談到,訟卦是二四爭訟,陷入僵局,最終是被上爻掃蕩,由陽變陰,失去了實力。恰似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或問,二與四又為何爭訟呢?原來爭的就是權位,就是地盤。訟初為陰為弱,難以支撐卦體,主宰社稷,二四皆陽,有一定實力,都想當一把“君主”,這就是他們爭訟的實質。在這場爭訟中,四爻有失有得,失去了一定的實力,但得到了“君位”,得到“君位”的爻,不論陰陽,皆可號令天下,所以“大人”這個概念,不單指爻本身的強大,也要看處在在什么位置上,時位是否得當。時位得當,雖弱猶強;時位不當,雖強猶弱。訟卦辭所說的“大人”明顯的是指師卦中的二爻,但也未嘗不可以說是由訟四變成的師卦初爻,因為這個爻的實力雖被削弱,但得到了君位,所以也可以看作是位“大人”。下面我們就看看蹇卦中的“大人”是怎樣出現的。先列蹇卦圖如下:
? ? 從圖上可以看出,蹇卦是一個平衡卦,一般說來,平衡卦不利于運動,再加上天道與人道的錯亂,錯亂到幾乎完全的頂撞,在人道上沒有一步是通暢的,或者說地道與人道幾乎沒有什么作用,蹇卦之“蹇”,也就不難理解了。蹇卦這種特殊的局勢,前程只有兩個,一個是永遠“蹇”下去,另一個就是出現“大人”,采取非常的手段,打破這個僵局。蹇卦辭提示“利見大人”,蹇上又提示“利見大人”,這里很容易想到,蹇上這個爻位適宜出現“大人”,未來的“大人”必定是由這個爻所變,不對了,原來蹇上只是為“大人”的出現準備襁褓,提供方便,本身并沒有成為“大人”,但是沒有上爻的支持,“大人”也難以問世。
? ? 從圖上我們還可以看出,蹇卦也可以看成是發生了“爭訟”,與訟卦不同的是訟是二與四,蹇是三與五;相同的是它們都想取代初爻,占據初位,這也可以看做是“二牛頂杠”,誰能頂得過誰,就看誰能堅持,誰能“得朋”,誰能把握時機。我們看看其它爻是什么態度;
? ? 站在初爻的角度,它當然希望能得到別的爻的支持,保持“君位”的穩固,誰能支持初爻己呢?那就是戊與丁,戊為西,丁為南,所以卦辭說是“利西南,不利東北”。但是初爻有一個最大的不利,那就是從天道上看,它是蹇卦的終結,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或者說就是一個“死爻”。
? ? 站在上爻的角度,則與初爻正好相反,上爻不愿意看到這個僵局,那就必須設法打破。上爻的有利條件有兩個,一是居上,這在同等條件下它有比別的爻更大的勢能;二是這個爻是天元,在這個卦中具有“只出不入”的性質,具有活力,所向披靡。有這兩個條件,這就使得上爻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全局,當然在蹇卦中,這個爻的行動也是困難的,特別是至三走的不是人道,所以有“往蹇”之說。能夠得到上爻支持的是三爻乙和二爻丙,丙為東,乙為北。乙是一個強爻,是唯一一個能夠和五爻相抗衡的爻,這是上爻的希望所在,是可以取代初爻己的人選,是未來的“君主”,到了解卦,它是“解而拇,朋至斯孚”,天時地利人和皆備,終于當上了損卦的執政者。
? ? 不難看出,蹇上的“利見大人”不是說自己要成為“大人”,而是為“大人”的出現創造條件,這是不同于乾卦二、五,也不同于訟卦的地方。在這場特殊的卦變中,蹇上既沒有得到什么實惠(如由陰變陽),也沒有當上“君主”(只在解卦中為臨時執政),但它在打破僵局方面是功不可沒的。到了損卦,這位天元(天子、帝、王、宗、主)變成四爻,雖然還是個弱爻,但它依舊是“君主”的支持者,爻辭說是“損其疾,使遄有喜,無咎”,即協助新君,革除時弊,鞏固政權,推進發展。
? (下文預告:“兩強相較,必有一傷”)
【學易雜談】 (74)? “兩強相較,必有一傷”
? ? 前文談到,蹇卦中有兩個陽爻,恰似二牛頂杠,蹇三得到上爻的支持,最后得到了君位,這可以看作是一位“大人”,這是一類情況。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某個爻本身沒有什么變化,也沒有得位,但是原來的對手卻被削弱了,這也可以看做是個“大人”,下面我們就看看巽卦里的“大人”是怎么回事。先列巽卦圖如下:
? ? 關于巽卦,我們前面在《雜談》42和43中做了一些探討,大意是巽卦的主要矛盾是初與二,初爻柔弱,難以支撐卦體,二爻強大,有進入初位的趨勢或可能,所謂“巽在床下”,不是說鉆到床下去算卦,而是強者要取代現有的君主。但是如果巽二要是開了這個先例,那么巽上也可以效法,這樣一來“君子之道”就會徹底的被拋到一邊。巽卦的結局并沒有按照史巫們設計的那樣發展,而是一種自然的變化,巽初丁(先庚三日)自然地變成了兌卦的上爻辛,巽上乙也就變成了兌卦的初爻癸(后庚三日)。在巽卦二上都要試圖進入初位的時候,有兩個爻置身局外,這就是三爻與五爻。
? ? 從圖上不難看出,三爻與五爻也是強爻,單就強弱來說,它們和二上一樣,也有進入初位的資格,那么為什么這兩個爻沒有“巽在床下”之說呢?原來三與五處于一種平衡狀態,這倒不是說它們沒有進入初位的愿望與要求,而是必須掂量一下對方是否許可。這是一種表面上的平靜,實際上是暗地里較量。我們先看看三爻,三爻為丙,要說取代初爻,這個爻最為合適,可以說是獨得“天時”,它之所以不能進入初位,沒有別的原因,那就是有五爻的制衡,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們再看五爻,五爻至初,不僅有三爻制衡,而且正與天道相悖,要說巽卦中最不能進入初位的,那就是這個爻。如此看來,三爻得時,五爻悖時,那三爻不是明顯占優勢嗎?我們說是的,但這只是一時的情況,隨著時間的變化,五爻的優勢也會顯現出來,三與五這個天平就會向五爻方面傾斜。這是怎么回事呢?原來是五爻獨得“地利”。
? ? 我們可以進一步比較一下三與五。三爻為丙,依照天道,這個爻應該得到上爻乙的接濟,但是,上爻忙于“巽在床下”,也就無暇顧及三爻,所以三爻辭是“頻巽,吝”,即如果二爻與上爻頻繁地忙于至初,那么三爻就失去了接濟、補給。另一方面,三爻雖不能進入初位,但卻也阻擋不住數的周流,這也就是說,它還有可能損失或消耗。再看五爻,五爻依照天道應該從初爻那里得到接濟,但初爻是個弱爻,本來就自顧不暇,所以五爻也可以看成是一個失去接濟的爻,但與三爻不同的是,五爻沒有損失,原來五爻依照天道應該接濟四爻己,但這正與人道相悖,而且從天道上看,這是一個轉折點,我們知道,在轉折點上,容易積聚物質與能量,即便是沒有補給,也不會輕易失去,這就是五爻的優勢,是三爻無法比擬的。所以爻辭說是“貞吉,悔亡,無不利,無初有終;先庚三日,後庚三日,吉”。“貞吉”就是保持穩定和安靜吉祥,時間一到,沒有什么可后悔的。“無初有終”的意思我們前面有過解釋,巽卦依照天道,二為初,四為終,再從人道上看二這個初到了四便被沖消,所以對于五爻而言便是“無初有終”。
? ? 三與五較量的結局,這看一看渙卦就清楚了,巽卦的二上五這三個陽爻到了渙卦還是陽爻,而巽卦的三爻到了渙卦則由陽轉陰,這意味著這個爻的實力已經喪失,隨著這個爻的變弱,五爻的強勢也就凸顯出來,“地利”終于戰勝了“天時”。巽卦辭的“利見大人”,既不是某個爻由弱變強,也不是某個爻得位,只因為在較量中有的爻失勢,從而使得與之相對稱的爻的優勢凸顯出來。這種情況,用三十六計的話說,也可以叫做“釜底抽薪”。
? ? (下文預告:“利見大人”與“用見大人”)
【學易雜談】 (75) “利見大人”與“用見大人”
? ? ? 在周易經文中,“利見大人”一辭一共出現七次,即乾卦二、五,訟卦辭,蹇卦辭和蹇上,巽卦辭,還有就是萃卦辭;“用見大人”一辭僅有一處,就是升卦辭。“利見大人”與“用見大人”有沒有區別?為什么有的地方為“利見大人”,有的地方為“用見大人”?傳統易學很少有人探究這個問題,多數人是不加區別的,例如劉大鈞先生解釋萃卦辭的“利見大人”時,說是“(此占)宜于見有權勢的人”,解釋升卦辭時也說“宜見有權勢的人”(見《易經全譯》)。可見這里不僅把“見”說成是看見或求見之“見”,而且對“利見”和“用見”也未加任何區別。
? ? 實際上,“利見”與“用見”是有區別的,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我們前面在談“利涉大川”與“用涉大川”時,曾經對“利”和“用”的區別做過探討,指出“利”只是“適宜”,只是具備這樣的客觀條件,但還不是現實,而“用”則是已經成為現實,現在正發揮作用。如果把“利”看作是一個事物建立自身的過程的話,那么“用”就是這個事物消亡的過程。當然這兩個過程是有聯系的,沒有“利”就不會有“用”,但“利”講的是可能性、主動性,而“用”講的是現實性或被動性,把可能與現實、主動與被動混同起來是不對的。我們說“利見大人”就是客觀條件(包括需要)具備出現強有力的人物,是時勢造英雄;“用見大人”則是強而有力的人物已經出現,現在正發揮作用,是英雄造時勢,所以對這二者的區別不可不察。讓我們還是結合卦體和易道,看一看萃卦的“利見大人”和升卦的“用見大人”是怎么回事吧。
?從現象上看,萃升有兩個陽爻和四個陰爻,我們很容易把這兩個陽爻或者是其中的一個當作“大人”,其實都不是,這里的“大人”指的是陰爻,陰爻雖然柔弱,但卻時位得當,一個是即將即位的“君主”,另一個則是要下野的“君主”,可以說這是一個新老交替。
? ? 關于萃與升的關系,前面我們曾經談過,幾乎所有的治易者都認為這是一對“覆卦”,即萃倒過來為升,升倒過來為萃,其實不是,這是一種極其特殊的卦變,我們把這種卦變叫做“同元不同方”,意思是萃與升的初爻(還有上爻)爻位沒有變,變化的是運行方向與時間。類似萃與升這樣的卦變形式的,在六十四卦中還有師與比。但萃升與師比也有不同的地方,一是師卦二爻變五爻,這可以叫“體旋”-90°;萃二則是變升四,這可以叫“體旋”180°。二是師與比都是“窒卦”,卦變發生在窮途末路的時候;而萃與升則都是“亨通卦”,還沒有走上絕路就發生了卦變。為什么還沒有走上絕路就發生了卦變呢?這我們看看萃卦的整體形勢也就清楚了。
? ? 萃卦是個失衡卦,兩個“蹺蹺板”都發生了傾斜,也就說四爻與五爻都有進入初位的趨勢,比較四五,我們可以看出四有更大的優勢,這就是如果四爻至初,那么不僅合乎地道,也合乎天道,所以萃四辭為“大吉,無咎”,卦辭中的“王假有廟”也是指的這個爻。面對這種形勢,初爻有三個選擇,一是至三,這合乎天道與地道,但是不合人道;二是至二,這合乎人道與地道,但是不合時宜。這兩條道路雖然暢通,但卻容易“動而失位”,也就是說,只要初爻一動,四或五就會乘虛而入。初爻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原位不動,這也就是卦辭上講的“亨利貞”,即雖然亨通,但適宜保持穩定,靜待時局的變化。時局的變化也許是初爻所希望的那樣,當初爻由乙變癸,二爻由己變甲之后,現在初爻再至二,就成了“天人皆合”,就是說既合乎人道,也合乎天道,所以升初辭為“允升,大吉”。可是我們知道,甲和己都是說變就變的爻,剛才還是“只入不出”,轉眼就會變成“只出不入”,設想升二如果由“只入不出”變成“只出不入”,那么初爻癸就會變成乙,由癸變乙,只需兩個時間單位,這時候非但初爻再也不能至二,而由二至初則成了“天地皆合”,也就是說既合乎天道,也合乎地道,這也就象是師二至初一樣,初爻欲在原位堅持,已經是不可能了。事實上,萃初是一位“君主”,是“執政者”,到了升卦雖然還在初位,支撐著卦體,但卻由“執政者”變成了“臨時執政”,由“君主”變成了“從王事”,這大概是萃初沒有料到的,或不愿看到的,到了這個時候,升初再也沒有別的選擇,只有讓位于萃上或升上,而萃上那個不起眼的陰爻,爻辭說它是“赍咨涕洟,無咎”,到了升上,爻辭說它是“冥升,利于不息之貞”。有誰能夠想到,就是這個極不起眼的爻,成了困卦的“君主”,并且在“君主”的寶座上,一直干到既濟。
? ? 現在我們可以明白了,原來萃卦辭所說的“利見大人”,就是適宜出現這樣一個新君。而升卦辭中所說的“用現大人”則是說的萃卦的“君主”,升卦的“臨時執政”,是它發揮作用,確切說是已經失去作用了。
? ? (下文預告: 為何否二“小人吉,大人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