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蘇陌年
我的童年生活說起來算是百無聊賴,除了看書跟學習,基本沒有別的活動。所以對于我而言,少男時代還得從初中的時候算起。
01
遇上Shelly純屬意外,有一天傍晚吃完晚飯,我獨自一個人坐在足球場上仰望星空,身后是一堆用來修路的礦石。起初我沒有發現她,我當時心情不好,想一個人找個僻靜的地方躺會兒。就在我睡眼惺忪的時候,我聽到一陣口琴聲,那聲音,吱吱呀呀斷斷續續,刺耳極了,現在回想起來還讓我頭皮發麻。
我忍不住爬起來,拍拍身上的草灰,想去制止這位噪音制造者。可當我目睹這聲音來源的真容時,我居然沒出息地被她的美麗給震懾到了。
“你吹得真好聽。”我說。
“啊?”Shelly像是被我嚇到了一樣,站在我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我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鎮靜,一定不能把“沒見過這么可愛的姑娘”這些字寫在臉上。但我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有了反應——我的手心居然汗濕了。
“你在練習口琴嗎?我可以在這里聽嗎?”我厚著臉皮問她。
“可以啊,只是我剛學,吹得不好,你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啊,你怎么吹都好,真的,我一聽就能聽出天分。”
Shelly在我面前捂著嘴笑了起來,現在想來我都覺得,那樣子文雅極了,真的,那是一種驚為天人的美麗。
那一年還沒有《鬼吹燈》,我的世界里還沒有出現“Shelly”這樣別致好聽的英文名字,我前排坐著Lily,后排坐著Lucy,而我,英語老師見我第一面就說你長得特別像我一個菲律賓的校友Mike,自此以后大家都叫我Mike。所以,當我聽到Shelly這樣發音別致的名字時,
我就覺得只有這樣的女孩子才配擁有這么動人的名字。
那天,我們一同看著夕陽西下,她在旁邊吹著口琴,我在一邊手托腮,蹺著二郎腿,聽得如癡如醉。后來好幾個傍晚,我都恰巧經過那里,Shelly總會在那里吹口琴,后來她越吹越好,我就更加堅定自己的判斷。這樣好的姑娘,千萬不能被別人追走。
是的,我喜歡上了Shelly,這樣微妙的感覺讓我發覺我初中之前對于那位小太妹的暗戀簡直不值一提。不是我薄情寡義,而是我在遇到Shelly之后才明白什么叫作真正的喜歡。真正的喜歡是不甘藏在心里的,更不會顧忌別人的看法。
02
Shelly的成績一般,中等偏上,數學最差。有一次班主任找我,
說你有時間就幫Shelly補補課吧,以后每周二的勞動課你都可以不用上。我在臉上擠出一副“難為死寶寶了”的神情,但內心的喜悅根本掩藏不住,差點兒就在辦公室咯咯笑出聲來。
Shelly說我天資聰穎,腦袋瓜開竅快,我說你也不笨啊,再難的題目我多教幾遍也都會了。
Shelly確實挺聰明,所以在眾人都在為學校的整潔出力的時候,我跟Shelly卻瞎聊了起來。
“你以后想干什么?”
那個時候不像現在,動輒就有人坐在轉椅上詢問你的夢想是什么。
我們把夢想這個話題包裹得很嚴密,因為距離太遠,實現起來不容易,所以從來不會對外人說出口。
“小時候別人問我想干什么,我一般都會告訴別人想開飛機,或者當個科學家什么的。這是一套慣用的說辭,并沒有真的那么想。”
“那現在呢,你仔細想過以后嗎?”
也不知道Shelly為什么對我的夢想這么感興趣,她瞪大眼睛望著
我,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我沉思了好一會兒,說實話我還真沒有想過自己要干什么,當下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再做一個好學生,什么時候也能叛個逆,我覺得那樣子酷斃了。
但我總得給滿臉期待的Shelly一個交代,于是我說:“我想做一個美食家,環游世界,吃遍全天下所有美食。”
Shelly愣了一會兒神,緊接著又笑了起來,笑完還伸手捏了捏我肚子上的肉,我有些尷尬,臉一陣紅一陣白。
“你呢?還是說說你吧。”
“我想學音樂,以后當個音樂家。”Shelly噘著嘴說。
“音樂家好,你很有天分。”
“可是我爸不同意。我爸說只有學習成績不好的人才會去學藝術,
他希望我能好好學習,不要去弄這些旁門左道。”
Shelly有些憂郁地望著我,最后我們在她一曲《送別》中結束了
我們的加班補習。此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是在這樣的聊天跟音樂中歡快度過的。前半節課我給她講數學,后半節課她就給我講音樂,我們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相濡以沫,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03
本以為我跟Shelly的感情到這里就沒什么阻礙了,再過幾年,我們順利訂婚,兩人郎才女貌,出雙入對,沒準大學沒畢業就有了小baby,定會羨煞旁人。
可惜造化弄人啊,現在回想起來,要是當初我有的選,我一定不會在那樣一個地方,那樣一個時刻,做那樣一件事情。
我以為自己算得上是個克制的人,在那樣一個年紀里,我跟Shelly的關系盡量維持在“關系較好的同學”這樣一個層面。別人說歸說,但是畢竟我們沒有真的做過什么茍且之事。可是初三下學期的一個傍晚,勞動課結束之后,我們坐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聊吃的聊音
樂,那是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傍晚,晚霞映紅了Shelly的臉,微風拂起了她的發絲,就在那一瞬間,我情不自禁,就像被命運之手無形牽引,我在她臉上“啵”了一口。
就在我嘴唇碰上她臉頰的那一剎那,時間靜止了,我的身體有了明顯的反應——我的手又濕了。
與此同時,正在天臺上晾衣服的媽我的媽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她那一瞬間估計是崩潰的,后來想起來的我也一樣崩潰,因為我忘了從我家陽臺就能看到學校里發生的一切這件事實。
巧合之所以是巧合,那就是必須要非常巧。Shelly的父親,也就是我們的校長,此刻站在另一個方位,同樣目睹了這一切。
天雷滾滾。
你應該可以想象那副慘狀。一個獅子女跟一個獅子男至此成立了
防早戀聯盟,只是為了要將我跟Shelly拆散。天地可鑒,我只不過是親吻了一下她那迷人的臉頰而已啊,為什么一定要給青春懵懂的我這么致命的一擊。
我們是非常單純的好嗎?大人們都在想些什么?
為了防止我跟Shelly繼續眉目傳情,Shelly的爸爸跟我媽媽想出
了最絕的一招——把我作為保送生送去了一所實驗高中。
如今想想,這跟岳父拿著幾百萬砸我臉上讓我滾去國外再也不要
出現在他女兒面前有何兩樣?校長大人不僅讓我丟掉了我那顆懵懂的少年心,也讓我失去了本該在中考的腥風血雨中歷練的權利!
那幾天,我跟Shelly都感受到了平靜下暗藏的暴風雨。我知道距離我離開清中的日子已經不遠,我問Shelly后不后悔,Shelly堅定地對我說,反正過不了多久就要中考了,中考過后,她也會去我上的那所高中,到時候就可以重新見面了。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Shelly最后對我說。我想起我們剛認識那會兒,她吹起口琴時那斷斷續續糟糕的旋律,現如今,
她早已經游刃有余,我早就說過,她是有天賦的。
我離開的前一晚,我們倆翹了最后一節課,月黑風高,我們去到最
初相見的地方。我們躺在草地上,天上的星星眨巴著眼,就像離人的眼淚。“你覺得我們什么時候能實現我們的理想呢?”
我本來想說的是你什么時候喜歡上我這樣的話,但最后話到嘴邊卻變了樣。
“快了吧,等我們長大,有了自己的自由,就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我久久沒有說話,轉過頭,看著Shelly精致的臉,那一瞬間有一種心酸的感覺。
“Shelly,我覺得我并沒有舍不得你。”
“那你舍不得誰?”
“我誰都舍得。”
“每天十點。”
“什么?”
“每天十點,課間操下課,我就站在這個地方。你忘了你媽是怎么發現我們的嗎?你用一樣的方式,也一定能看到我。”
我別過頭去,不再說話。
第二天我就走了,我媽隨我一起收拾好課桌里的書本、雜物。
Shelly一直沒有出現在她的位置上。
后來的好幾天,每到十點,我就守候在家里的陽臺上。時光仿佛回到了三年以前,我用看完書后疲憊的雙眼往外看,那時候我渴望自由,想從這個屋子里飛出去,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但Shelly卻沒有出現在約定的地點。
后來,我去了全州一中,聽說Shelly中考發揮不錯,她的校長爸爸順水推舟,讓她去了另外一所更好的高中。我早就料到會是如此,我跟Shelly的最后一面,本身也是我心中的最后一別。
說來也怪,后來我不愛吃醋血鴨了。以前我老覺得,思念一個人,需要用一些事情來做寄托,比如吃醋血鴨就是我曾經用來紀念愛情的一種方式。或許是我長大了,越來越習慣把想念自我消化,“吃”就不再是我畢生最想追逐的事情了。
但我總希望Shelly不要放棄音樂,她那么有天賦,總有一天會成為自己理想中的樣子。等到那時候,我找到她,掏出她送我的那個小口哨,我要對她說,恭喜你,終于實現了你的理想。
希望她不要忘了我,畢竟有一個男孩陪她走過歡喜又煩惱的年少歲月,畢竟有個男孩的少男時代被她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