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其復。天道員員,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復命。復命常也,知常明也。不知常,妄作兇。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楊鵬校訂版)
知道我在工作之余學習《道德經》,有師長與我閑聊時曾一臉困惑地問:為什么現在好像什么都學不進去了?我才疏口拙,腦海中首先出現一個“盈滿則溢”的禪的故事,但一時記不清楚確切出處,就又想到另一句話作答:“擁有就是被擁有。您終日忙于教學與科研項目,您擁有它們的同時,它們也同時擁有了您?!睅熼L若有所思、略略點頭。
后來,我去借了保羅·李普士的《禪的故事》,找到了這則故事,巧的是,故事中也是一位大學教授:
有一天,一位大學教授向南隱禪師(日本明治時代)學禪問道。南隱只以茶相待,他將茶水注入這位來賓的杯中,茶水很快住滿了茶杯,但禪師視若無睹,繼續注入,茶水四溢。
教授看著茶水不斷地溢出杯外,終于沉不住氣了,說:已經漫出來了,不要再倒了!
南隱禪師這才放下茶壺,注視著學者說:你的心如同此杯,裝滿了你自己的思想。你不先把它倒空,叫我如何對你說禪呢?
禪的故事各個暗藏機鋒,寓深刻哲理于簡單故事之中,獨特的思維角度總給人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的感覺。這個故事后來推衍出了空杯理念:“只有空杯才能盛下最多的東西,只有虛心才能學到最多的東西。”其中的“虛心”一詞,太熟悉不過。上學的時候,常常滿足于把“虛心”當成“驕傲”的反義詞使用。然而,“虛心”一詞,大有深意。
道德經第三章:是以圣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
以及本章:致虛極,守靜篤
“致虛極,守靜篤”,從個人修為的角度來看,就是一個不斷用“虛”、“靜”凈化自己心靈的過程,最終達到“致虛極,守靜篤”的狀態,那是回歸天道,歸根復命的過程。楊鵬老師說:“虛”,“靜”,是宇宙最本質的表現,宇宙虛空,所以日月星辰才能運行其中,宇宙最本源的創生力量,就在這“虛”“靜”之中。
東西方思想,發源不同,卻互為印證??鬃有稳菥印昂投煌?,也可以用來形容“老子”與“畢達哥拉斯”在思想出發點上“不同”,內涵卻相“和”。楊鵬老師在課上例舉的畢達哥拉斯的名言,就很好地指向了這樣一個“凈化”與“回歸”的過程:
生命是一個無盡的再生之輪,直到我們凈化自己,返歸神圣。
“Life is an endless wheel of reincarnations until we purify and return to the Divine。”
致虛極
“虛”,是放空,放空之后才有空間,才能接納新思想,才能大德容眾,大道容下,有容乃大。若內心長滿了欲望的雜草,又何來空間去容納新事物,新觀點?莊子說“虛室生白”,空的房間才會有亮光,喻指,內心有空間才能產生亮光。這亮光,就是智慧的亮光,是“知常曰明”的亮光。
《圣經·約翰福音》里說:
“太初有道,道就是神。生命在他里頭,這生命就是人的光……那光是真光,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i>
守靜篤
“靜及生慧”,“靜”,是“萬物并作,吾以觀其復”的前提?!豆Ψ蛐茇垺分械慕浀涿裕?i>你的思想就如同水,當水波搖曳時,一切都難以看清,然而當它平靜下來,答案就清澈明朗了。
“Your mind is like this water, my friend , when it is agitated ,it becomes difficult to see ,but if you allow it to settle , the answer becomes clear.”
自我的內心水波搖曳,又如何映照出世界及自我的真實樣貌?“人莫鑒于流水,而鑒于止水”,就是說,人不到流動的水面上去照鏡子,而到靜止的水面上去照鏡子。唯有“靜”,才能觀察和認清,“孰能濁以靜之徐清”,“靜”之后才能徐清,面對自我,面對外部世界,當看不清楚時,“靜”是答案。
歸根復命
“歸根曰靜,靜曰復命”。生命就是一個生老病死、循環往復、回歸本源的過程,就如同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一樣,天道員員,各復歸其根。而楊鵬老師提醒我們,“復命”,可以理解為回去匯報工作,回復命令、回復使命。
使命感,天使,這些并不陌生的詞語,在此一并鮮活起來。若你認為自己是“天使”,那你就是“上天派出的使者”,你的身上就是有使命的,有使命的人生才是有意義的人生,才是值得度過的人生。
孔子自認為他是有天命的,“五十而知天命”,所以他能夠在那個禮崩樂壞的年代,屢屢碰壁也不避世,撞了南墻也不回頭,他是中國精神黑暗世界的一束光。面對險境,孔子從容鎮定,“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面對學生公伯寮的叛變,墮三都事件功虧一簣,他選擇寬恕,“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孔子偉大,孔子心中有使命,有天道。
“致虛極”,“守靜篤”,“歸根復命”才算是做到了老子認為的“常”。知常,而后明;知常,才能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