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每次看到超市里面的加州石榴,都會忍不住抱一箱回去。并不是我多愛石榴的酸甜味道,而是它承載著我童年時光里那段被無限寵愛的歲月。
? ? ? 今年的Thanksgiving,在異鄉朋友的小院里意外的見到兩株觀賞石榴樹,眼前的玲瓏枝葉雖無法比擬我童年記憶中爺爺奶奶在庭院前種植的那兩棵枝繁葉茂,掛滿石榴的樹。但是兩位溫暖的老人再次從我的記憶深處浮現到我的眼前,將我拉回那段得到無限寵愛的歲月河流中去。
? ? ? ?一位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娃時常在石榴樹前,圍繞在庭院里休息的兩位老人膝下嬉鬧玩耍。其中一位老人有時會拿著麻線串著的植物梗教這位剛剛被親爹罵得很笨,眼里還噙著淚水的小女娃學數數和加減法。
? ? ? ?小時候,我那彪悍的爹沒少在我身上下過“功夫”,教我怎么防身和怎么打架,甚至告訴我,如果學校高年級學生欺負我而我又打不過的時候,可以拿磚頭防衛,出了問題由他來頂著,本著這種理念,我在學校里基本沒有遭遇過現在很多所謂的校園暴力,我想這樣的我永遠也成不了校園暴力的受害者吧(此刻是在表揚這位彪悍的爹?)。當然,調皮犯錯和不會數數的時候,也沒被這位親爹少打過。每當身邊的同學無意提到,她們的爸爸有多寵她們,會像小公主一樣把她們捧在手心的時候。我的尷尬癌就會發作,因為實在記不清我小時候被我親爹揍過多少次,自己都不好意思說,估計基本可以和調皮男孩被揍次數等同。是的,我就是在這么一位“粗暴”親爹引導下,至今還能保持身,心,靈健康,實屬不易。
? ? ? ? 我性格中呈現出的開朗,活潑一面無不得益于我童年時光里給予我無限寵愛的兩位老人,我依舊能清晰的記得我二伯父家那一堵早已掩埋于歲月中的墻:
“苦 讀 春 秋”——送給幾位當初學習成績比較優異的堂哥和堂姐。
“磚 研 技 藝” ——送給從小堅持學習舞蹈的堂哥。
? ? ? ? 這寄滿期望而又蒼勁有力的八個毛筆字和我那會還是個未入學的毛頭小娃無關,但是這段靜態的影像卻早已刻錄到我的內心角落的記憶墻上。
? ? ? 記憶中,每當我小小的身軀為他們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的時候,我的爺爺奶奶都會獎勵我一兩毛錢,有時候甚至是五毛錢,然后幫我存儲到只屬于我的一個零錢罐里,而這個棕色透明的零錢罐前身是奶奶常年吃藥的小瓶子。現在想起,兩位老人從那會起就用自己的言行教我用自己勤勞的雙手掙錢的道理,同時又培養我存錢的觀念,可是那會饞貓的我,每次到爺爺奶奶的房間都會美名其曰“我要看看我存的錢有多少啦?數一下”,然后將零錢罐拿到屋外歡歡喜喜的假裝在數錢,悄悄的拿走幾毛錢,去家附近的小店鋪里買零食。這點小把戲當然逃脫不了他們的法眼,但是他們卻又不揭穿我,每次都樂此不彼的看我在表演。
? ? ? 為了掙這零花錢,我有一次甚至叫上了幾位幼兒園的小朋友一起幫我采草藥,然后自己跑去和爺爺結算,再把其中的一部分錢分給其他小朋友(堂姐現在提到這事,都會拿我打趣“小時候就很精明,會掙錢了”)。
? ? ? ?五歲的我就可以一個人走到離家兩三里的私人診所打針看病,打完針的時候,醫生叔叔說“你怎么還不回家?”,我答到 “打屁股針,要休息一下才能走”——當然我也記不清了,為什么那么小,就可以具備這種技能,可能源于彪悍爸媽對我的散養吧。有時候,爺爺也會把他寫的藥方交給我,讓我送給醫生叔叔(因為長期生病,用的都是某些固定的藥)。醫生叔叔就會把配好的藥放到我兜里,讓我帶回家。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路旁有個枕頭。至今,我依稀清楚的記得當時腦海中的思考片段:
? ? ? “恩,把這個枕頭帶回家,洗干凈后給爺爺奶奶用”,于是五歲的我搖搖擺擺的拉著一個枕頭走在回家的路上,中途兩位阿姨一直在滴滴咕咕,貌似在笑我。可那會的我,并不知道她們在笑從何來——直到我爺爺隔著幾百米的距離對我喊道“那個枕頭不能要,快點丟掉!”,雖不知道原因,但我只能聽從他老人家的指揮,將其丟掉。回到家后,才知道那是隔壁的隔壁鄰居老人去世時丟棄的枕頭。這一事雖然極其荒唐,但卻承載著我對他們的愛。
? ? ? ? 每當我那位粗暴的爹對我使用他的“辣手催花”之招時,我都會如同殺豬般尖叫,而這種尖叫不僅可以幫我轉移身體上的痛疼,同時也可以將我此時悲慘的遭遇迅速以聲波形勢傳遞給住我家隔壁的爺爺奶奶。此時,我的爺爺奶奶就會以聲波形勢援助我,對我這位粗暴的爹吼叫“你要是養不活她,就送小六子養”,爺爺奶奶口中的小六子是我們家在市區工作的六叔。當然這一提議每次都在我被一頓揍的時候提及,卻從未真正實現過——這檔插曲,現在還偶爾被我粗暴的爹提及“你爺爺奶奶在所有的孫女中是最喜歡你的”。
? ? ? ? 我無法比較與判斷爺爺奶奶是不是最喜歡我的,但是他們給我的寵愛卻是我人生中最原始和最深的滋養。
? ? ? ? 每年除夕之夜,爺爺奶奶都會背著我爹媽,先給我十塊壓歲錢。然后在大年初一的時候,我還可以再拿一份壓歲錢,這次的壓歲錢是發給所有的孫女和孫子的。而這額外的十塊壓歲錢讓自己覺得自己和其他的堂姐堂哥在爺爺奶奶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樣的,心生滿足,甚至有時候,有那么一點點的優越感。
? ? ? ?現在仔細想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這位爹是所有兄弟中混的最差緣故?爺爺奶奶才會在“經濟方面”特別的關照我,每當我到伯父家看望他們的時候(兄弟家輪流照顧他們),我奶奶都會把十塊錢縫在我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怕我丟了,至于是不是我自己用了,還是被洗衣服的老媽拿去,我已經毫無印象。我只記得那是一件毛藍色的毛絨外套,奶奶拿著針線一邊縫一邊告誡我“不要弄丟了,不要給別人看見!”。
? ? ? ?甚至每次開學前,我奶奶都會主動給我爹五十塊錢作為我的學費(那會的學費貌似就只有五十塊錢),可能是害怕我那粗暴的爹重男輕女不讓我上學?亦或是他們對我表達愛的一種方式?在他們去世之時,我爹和我說“你的小銀行倒了”——或許我這位爹也是知道我爺爺奶奶在背后偷偷給我零用錢的事吧。
? ? ? ?在爺爺奶奶去世的最后時刻,我爹媽并未把我第一時間帶到他們兩位老人的面前,我想我在大人眼中只是一個不懂事,無足輕重的小屁孩而已。但是我無法知道在他們的最后閉眼時刻,是否有想要見到我這個他們給予無限寵愛的小毛娃,而這個小娃因為他們曾經的給予愛在健康成長著。
? ? ? ? 在他們離去的這二十年里,我很少去他們的墓碑前看望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抗拒將自己對他們的的思念之情坦露在他人面前,而這“他人”也包括了家族的長輩以及自己的親爹媽。甚至不愿意在他們面前過多提及和響應他們對爺爺奶奶的追憶。
? ? ? ?但是在我人生中每一個值得歡喜的時刻,我都會在心理默默和他們訴說:
? ? ? “親愛的爺爺奶奶:我上大學啦!“
? ? ? ”親愛的爺爺奶奶:我讀研啦!“
? ? ? “親愛的爺爺奶奶:我結婚啦!”
? ? ? ?每一次途經佛堂和各路佛祖前,我都會虔誠跪拜,替這一世給予我愛的供養的兩位老人祈禱。
? ? ? 30年前的某天清晨,女娃一聲碲叫趕上這梨花盛開時節 “梨花雪壓枝,鶯囀柳如絲”, ?一位才氣老人喚她“梨白”——一樹梨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