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冬來冬往又算得了什么呢?即使是被大雪壓彎了腰,那也不算什么。那樣的故事,許多人都經歷過,也有許多人將會經歷,那樣的人,多如漫山遍野的小草。
我要說的是關于眾生的故事,是神圣美好而值得傳頌的故事,是我們這些雙腳行路的人類應當與四足奔走的動物,與展翅翱翔的鳥類,與所有青草樹木分享的故事;因為我們都是同一位母親的孩子,而我們的父親,便是宇宙唯一的圣靈。
-黑麋鹿
黑麋鹿是奧格拉拉部落的圣人,他出生于1863年,一生經歷了一系列印第安部落和瓦西楚(白人)之間的戰爭,且目睹了一個部落在與白人斗爭過程中的衰落。這本書不但紀錄了一段偉大的幻象,還記錄了一段印第安民族的悲慘歷史。
很早前就已經看過一些書和電影,談及這一段歷史,我對印第安人是充滿了同情的。不知為何,總覺得和印第安文化之間有某種說不清的親切感。這是跟本人的少數民族身份有關嗎?還是因為我對所有神秘的力量有著天生的興趣?不得而知,但對印第安文化卻一直持續關注著。《黑麋鹿如是說》是所看過的,與印第安文化相關最為震撼的一本書。這本被評為“西方百年十大心靈書籍”的書,如詩般地細訴著一個民族的生命和心靈史。
如果說紐約是美國的一面的話,西部則是它的另一面。如果說沒有西進運動就沒有今天的美國的話,那整個美國現代文明是建立在欺騙和貪婪之上的。
那些信奉“適者生存”叢林法則的人們,占據了強勢的話語端,在為了私利對世界和他人不擇手段,攫取了足夠的財富后,他們一轉身,變臉來粉飾和歌頌整個西進運動。然而,話語權弱勢的那一端,在印第安人眼中,就是這個丑陋的文明,傲慢地闖入領地,卑劣地欺騙著單純的族人,奪取和占領了一切,破壞了生命之環。
在瓦西楚沒有出現之前,部落的人在領地快樂地生活著,人和動物相親相愛,感恩上天的賜予,各取所需,彼此生活得很富足。但自從瓦西楚來了,他們逐步侵占了周圍的領地,也把動物們的領地一點點占去。他們所到之處,萬物皆不得安寧。
整本書,都是黑麋鹿的講述。他九歲那年大病了一場,昏迷中看到一個幻象:先祖們一一現身傳達訊息,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圣樹。在幻象中,他被賦予帶領族人的職責。一開始前行時,一切都還很美好,但當走向第三個坡時,好像所有人都開始跟隨著自身的幻象,擁有了各自的法則,而圣樹也隨之從一片茂綠而變得快要枯萎。到了第四個山坡時,族人們因饑餓而變得瘦骨嶙峋,圣樹也已經不復存在。隨之出現了一位圣人,他變成了一頭肥壯的野牛,站在圣樹曾經所在的中央。那個地方,冒出一棵神圣的藥草。原來,野牛是美好圣靈的禮物。在那藥草出現過的地方,圣樹又出現了。圣樹是整個民族的力量之源。
對于9歲的孩子而言,看到幻象因害怕而不能說出來,是一個異常沉重的負擔。那棵圣樹也從此成了他一生的牽絆。
隨著年齡的增長,黑麋鹿常會想起他的幻象。對于幻象,黑麋鹿從一開始想要逃避的態度,隨著成長轉變成到后來要勇敢地面對,并開始去幫助族人,他相信幻象終有一天會成為現實。他期待著能履行先祖們賦予的職責,在圣樹枯萎后,再度用圣靈賜予的力量讓圣樹開花,幫助族人再度復興。
在最困難的時候,他跳鬼魂之舞,對著那棵未曾開花就已枯萎的圣樹痛哭,祈求圣靈的力量。后來,整個印第安地區的部落受到感召,都開始跳舞了。瓦西楚害怕了,就下令不準跳舞。再后來,就發生了著名的傷膝大屠殺。
黑麋鹿一生都在這種交織的希望、壓抑和痛苦中生活。在黑麋鹿已經很老很老,眼睛快要瞎的時候,美國詩人內哈特找到了他,想要聽他講關于幻象的事。黑麋鹿在此前從未對任何人完整地描述過他所看到過的幻象,但卻對同樣有過幻象的內哈特細細地描述了出來。
講完幻象,年邁的黑麋鹿來到哈尼峰,對大地做最后一次祈求:“偉大的圣靈,我的先祖啊,此刻我淚流滿面,淚流滿面,我要告訴你,那神圣之樹從未開花......”
黑麋鹿和內哈特有著不同的使命,一個擔負著讓圣樹重新開花的重任,一個負責記錄偉大的幻象。雖然沒有眼見圣樹開花,部落復興,但是幻象把他們牽引到了一起,共同為后來人保存下了這神圣而偉大的預見。
我相信這世界上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神秘力量存在,只有很無知的人,才敢睜著眼睛說他無所不知。
黑麋鹿的世界,是一個圓圈,一個向內探索自我心靈的世界,是能看清世間萬物之間關系的世界。
黑麋鹿的口述,是對印第安部落衰落的哭訴,也是對他方世界“文明”的控訴。而這他方世界的文明,很不幸地,似乎仍然是當下世人正追逐的文明。
在黑麋鹿眼中,這個瓦西楚所在的他方世界是貪婪而低賤的,他們是聞著黃色金屬的味道而來的。為了黃鐵,他們不惜一切。
瓦西楚是荒唐的。他們殺野牛不是為了使用,而是把野牛皮賣掉。后來甚至連野牛皮都不要,只要舌頭。有時,什么都不要,純粹為了找樂子而不停地屠殺野牛。當野牛被殺得一頭不剩,他們就撿骨頭拿去賣。在黑麋鹿的世界,只有饑餓時,他們才會吃野牛。他們把野牛視為神物。
瓦西楚低賤而無恥。他們曾與部落首領簽協議,說到只要青草仍然生長、河水依然奔流,這片土地就一直屬于印第安人。但他們出爾反爾,多次單方面不遵守協議,強占土地。土地對他們而言,是可以占有的財產。而在黑麋鹿的世界,人們對大自然敬畏和熱愛。他們尊崇自然、順應自然,有著與自然融為一體的和諧生存狀態。土地是他們的母親,他們熱愛土地。
更可惡的是,瓦西楚因為無法在戰場上擊敗印第安的精神領袖瘋馬,就無恥地設計誘殺了他。瘋馬死的那天晚上,整個營地都在哀悼,黑麋鹿哭了一整夜。瘋馬的父母帶著他的尸體,埋在了無人知道的地方。但“他的尸體埋在哪里并不重要,因為那里如今已是叢草青青;重要的是他的靈魂,肯定留在了一個美好的地方。” 瘋馬死了,但精神不死。
與黑麋鹿的世界相比,生活在當今這滿是精致利己主義者的他方世界之中,人的靈魂是會迷失的。當每個人都只埋頭追隨自己的法則,不遵從大地的法則時,圣樹就會枯萎。
黑麋鹿對這個瘋狂的世界是有著深刻洞見的。他方世界中的人類存在著許多莫名其妙的矛盾。一方面為追求經濟發展,拆掉古舊建筑、毀滅舊式文明;一方面又倡導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在把部落文化和種族文明已毀滅得差不多時,開始談保護。一方面為了生產而大肆污染環境,把養育地球的空氣和水都已經糟蹋得無法收拾;另一方面又在高調談環境保護,花無數的金錢、人力、物力和時間去凈化空氣和水。一方面談著和諧相處、團結互助、地球是一家;另一方面戰爭和殺戮卻從未停息。這樣的他方世界,圣樹會枯萎。
你或許會說印第安文化是落后的,但實際上沒有哪一種文化或文明比其它的更加高級,或更好。也沒有哪一種文化有權利那么傲慢地利用手中的武器和話語權,將其它文明都踐踏在腳下、對其肆意掠奪。
當人類變得貪婪時,每個人都追隨利己的法則,聽不到來自大地的呼喚。人人都身居在一個個方正的住所里,失去了和大自然的聯系,也同時失去了力量。正因為這樣,黑麋鹿說,那棵未曾開花的圣樹,已經枯萎了。而他,雖然已瀕臨絕望,但依然希望未來的某天,圣樹能開出美麗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