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后,園子里的好多花開過了熱鬧的春天,集體開始了瘋長葉子不開花的時期。比如鴛鴦茉莉,比如梔子花。自己又是個特別喜歡澆水的園丁,水多必定葉肥。雖然滿眼郁郁蔥蔥的綠色也還養眼,但可賞的花兒少了,略顯單調。
就在種植的花們歇個腳的功夫,瓶養鮮花帶來了意外的美麗。真是人生處處有驚喜。
收到的鮮花除了常見的玫瑰、康乃馨外,第一次發現有三枝芍藥。從來沒有養過這種花,看起來還是花骨朵,個頭小小的,枝條細細的,夾雜在一束花中,毫不起眼。心里嘀咕可能開不了罷。正逢小長假,一把花匆匆往水瓶里一插,出門浪去了。
隔天回家。進門就嗅到一絲清香。果然,那三枝白色芍藥里的兩枝,已然張開了手掌那么大的花。層層疊疊的花瓣堆積出一張粉白嬌嫩的笑臉,花蕊又是淡黃色的。兩朵花像是水晶雕刻的,正面粉白,背面又泛些粉紅,仿佛美人白嫩的臉上的嬌羞紅暈,清麗無雙,看的人心神蕩漾。白芍的動人之處古詩早有云:
水精淡白非真色,珠璧空明得似無。
欲比此花無可比,且云冰骨雪肌膚。
果然是“冰骨雪肌”,楊萬里的《玉盤盂》中對于白芍就做了刻骨三分的描寫。
芍藥有“五月花神”的美稱,就是因為整個五月都可以開花不斷,傲然枝頭。為了細細欣賞,又專門訂了一整束芍藥,紅白摻雜的。收到時仍然是未開的花骨朵和纖細到好像不小心就會折斷的花枝。不過,這次有了信心。加水,剪根,放在陽光充足的桌上,靜待花開。
此后一周多的時間里,這七八枝花,天天都有不同的姿態。她們并不急著在同一天里集體綻放,好像就要鍛煉你的耐心似的,每天兩三朵,慢慢的來。
從羞答答的吐蕊,到抖擻精神展開幾片花瓣,再到施施然全部綻放。小小的花苞在清水的滋養下,居然也可以開成一個碩大的花球,這是需要積蓄多大的能量才能爆發呢。紅色的芍藥也是很美,雖然沒有白芍清麗脫俗,但是顏色深重,配著重疊繁復的層層花瓣,濃墨重彩的化不開。
有花的地方頓時有了情調。平時普普通通的餐桌,因為有了這瓶熱鬧的芍藥,猛地高雅起來。坐在旁邊吃飯,如同置身餐廳,嗅花香,賞花形,秀色可餐。
自古以來,關于芍藥的古詩詞尤其的多,說明她的美麗很難讓人無視,當飽滿的情感遇上這種難以讓人無視的花兒,就會產生眾多的詩詞歌賦。只可惜自己沒有才高八斗,要不在領略了她的美好后,勢必也要吟詩一首以詠之。
古往今來的詩人詞人,均是“以詩言志,托物傳情”。同樣的風物景致,在不同的心態和情感下,會被引申出不同的含義和象征,來表達作者或憤慨、或傷感、或激昂的情感。
芍藥外形酷似牡丹,一樣花朵碩大,一樣雍容華貴,常被拿做與牡丹相比。牡丹為木本植物,而芍藥為草本,枝條細弱,因此古人又稱其“沒骨牡丹”。此一特性正好被劉禹錫拿來諷刺無真才實學,只會溜須拍馬的宦官權貴。其詩《賞牡丹》中有云,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凈少情。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芍藥另一個別名為“將離”。詩經《鄭風.溱洧》有這樣記載:
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
上古男女游覽山水間,互贈芍藥以定情,離別時也以此花寄托濃濃的相思情。又給芍藥增添了許多浪漫的色彩。
而宋代詞人姜夔一闋《揚州慢》,卻是借紅芍曾經的花團錦簇,繁華燦爛,來遙想揚州城當年的盛況,反襯眼前戰亂后殘破的景象。當年的竹西佳處,已是滿目荒蕪,薺麥青青。一聲號角吹響在空蕩的城頭,轉眼又看見年年仍會開放的紅芍藥,盛衰對比反差之大,怎能不讓人掬一把傷心淚。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雖然已經被賦予種種象征,寄托了無數感情,但芍藥骨子里仍是一種謙遜又低調的花。可說是“俏也不爭春”的典型代表。她的花期在每年的5-6月,恰好是春末夏初。牡丹等眾多花已過花期,而芍藥則靜靜開放。
白芍清麗多姿,紅芍艷麗無雙,既有自己別有風味的美麗,也為賞花愛花的人們延長了春天的花期。芍藥的又一別名叫做“殿春”,也是因此而來。蘇軾《詠芍藥》中就大力贊揚了這種美好的品德:
一聲鴣鴃畫樓東,魏紫姚黃掃地空。
多謝花工憐寂寞,尚留芍藥殿春風。
喜歡這樣美麗卻低調的花兒。別人絢爛枝頭上,她并不著急,只是默默的積蓄力量。待到花期一到,盡情綻放,毫不遜色。不喧嘩,自有聲。
更喜歡做這樣的賞花人。既賞的了春日里斑斕絢麗的牡丹,也看的見夏初低調開放的芍藥。存一份靜待花開的耐心,不忽略每一份美好,便可收獲綿延不斷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