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過的忘我時刻

忘我,原指超乎自我。語本莊子.齊物論:「今者吾喪我。」郭象.注:「吾喪我,我自忘矣,天下有何物足識哉!」

忘我的時刻,忘了自己有實在的形體,彷佛可以騰空而起任意穿梭,超越了塵世熙熙攘攘的紛擾,世界純凈如初,這樣的時刻,可遇不可求。

我有一條狗大名陸嘯天,黃色拉布拉多,剛斷奶就來到我家,已經6歲了。他調皮貪玩饞嘴呆萌,經常出其不意惹麻煩,但我們還是最愛他。有一日我燈下獨酌,喝高了,不禁悲從中來,哭了。他正在和狗妹妹打鬧,立刻停下,警覺地望著我,然后快步跑過來,把下巴擱在我腿上,兩只圓圓的眼睛既熱切又憂郁,靜靜地看著我。我低頭看它,一人一狗四目相對。此刻,我并不覺得它是狗我是人,而是兩個生命互相凝視,看進對方靈魂的最深處。我忘了自己,忘了周圍的一切,眼里只有它憂郁的圓眼睛。他看見了我的悲哀,他陪著我靜靜地流淚,做得比人還好。

有一年秋天我們重游新西蘭南島,住在Te Anau湖邊農場。午夜夢回,月上中天,四野靜寂。農場牧養的羊“咩咩”叫,大黑牛回一聲悠長的“哞”,湖水輕拍岸邊,叫人渾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處。星空和幾千幾萬年前一樣深邃,大地在沉睡,蒼涼寂寞,此時腦中空無一物,肉身已幻化無形,時間停止了,我和此時的世界在剎那間永恒。

這樣的時刻,我渺小到已經無形,卻好像又大到天地之間唯我一人。所謂忘我,就是時間停止的時刻,就是剎那永恒的時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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