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皮裹大樹,小皮裹小木。
生兒不用多,了事一個足。
省得分田宅,無人橫煎蹙。
但行平等心,天亦念孤獨。
1977年4月某一天,在瑞金縣合龍公社山岐大隊一個叫下勝潭的小村子里,一群婦女正準備出發去縣城結扎。走到路上,其中一位婦女突然肚子疼了起來。于是,她被留在家里。第二天,這個婦女生下來一個男孩。在此之前,她已經生了兩個兒子、三個女兒。
這個男孩,就是我。
2015年10月29日,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發布公報,決定“全面實施一對夫婦可生育兩個孩子政策”。消息傳來,妻子一遍一遍地刷著手機上的新聞,半信半疑,又驚又喜,竟然抱著兒子哭了起來。而我呢,趕緊噔噔噔噔跑下樓去,把這個喜訊告訴了母親。母親也非常高興。為了讓孩子不至于太孤單,我們希望再生一個。如今,機會終于來了。2016年春天,我家貼上了我自擬的春聯:“好趁十分春色,再生一個猴娃。”當年12月,我們終于迎來了第二個男孩,成了一個四口之家。照例,我又擬了一副春聯:“喜得二孩落地,愿如雙子飛天。”貼在了陽臺門兩邊。
作為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生人,我對“只生一個好”這一口號印象尤其深刻。這句曾經刷滿墻壁的口號,大概源于1978年“最好只生一個”的號召。如今,它永遠成為了歷史。其實說起來,這句口號可以追溯到唐朝的一個叫王梵志的詩人。他在詩歌里公然宣稱“只生一個好”。今天是中國人口日,就讓我們來讀讀王梵志寫的這首詩。
王梵志,唐初詩僧,唐代白話詩派也叫作通俗詩派的開創者,衛州黎陽(今河南浚縣)人。原名梵天,生于殷富之家,后家道中衰,50多歲又皈依佛門,享年80有余。有五男二女,但子女不孝,晚年生活無著,成了“身無一物”的“硬窮漢”,甚至衣不蔽體,食不飽腹,被迫沿門乞討。他的存世詩作有300多首,大多說理性強,有懲惡勸善、刺時警世之功,當然也有形象,以俗語俚詞入詩,通俗易懂。
在他的詩集中,有相當部分是關于人口主題的,但都是與當時“多子多福”的主流思想唱反調,被人譽為提倡計生第一人。理由就是這首《大皮裹大樹》。
詩人開頭借用大樹、小樹被不同樹皮包裹的情形闡釋道理,告誡人們:無須多生兒子,生一個能干的兒子就足夠了。“了事”,就是“能干”的意思。這里不僅提倡少生,還有優生的思想。為什么呢?詩人進一步解釋說:省得兒子多了,為瓜分有限的田地住宅而爭搶鬧矛盾。人口少的話,就不會有人愁苦困窘了。有人擔心孩子少被大戶人家欺負,他勸告說:只要以平等心立身處世,上天都會顧念你,誰還敢欺負你呢?
王梵志之所以認為多子沒有多福,反而多苦,是源于他自身的經歷。他有一首《夫婦生五男》,實際上是他家的自畫像:
夫婦生五男,并有一雙女。
兒大須娶妻,女大須嫁處。
戶役差科來,牽挽我夫婦。
妻即無褐裙,夫體無裈袴。
父母俱八十,兒年五十五。
當頭憂妻兒,不勤養父母。
渾家少糧食,尋常空餓肚。
男女一處坐,恰似餓狼虎。
粗飯眾廚餐,美味當房去。
努眼看尊親,只覓乳食處。
少年生夜樂,老頭自受苦。
詩中真實再現了一對生有5兒2女的老夫妻的可憐境遇:給兒子娶媳婦,要花錢;按人頭納租稅,也要繳錢繳糧;夫婦倆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當父母八十歲時,兒子已經五十五了,兒子們只顧養育自己妻兒,不勤勞供養父母,給父母吃的是劣質的東西,而美味的食物則各自開小灶享受;兒女們對長輩的態度十分惡劣,只顧喂養自己的孩子;年輕的兒孫只顧自己整夜玩樂,糟老頭子糟老婆子卻在受苦。這首詩所描述的景況在當代也屢見不鮮。
在《富兒少男女》一詩中,王梵志揭示了窮漢村形成的根本原因:
富兒少男女,窮漢生一群。
身上無衣掛,長頭草里蹲。
到大耶沒忽,直似飽糠牲。
長大充兵役,未解起家門。
積代不得富,號曰窮漢村。
窮漢之所以窮,因為多生。越生越窮,越窮越生,于是形成惡性循環,形成貧窮的代際傳承。整個村子,大家爭著生,搶著生,于是形成了窮漢村,甚至是光棍村。
王梵志在《你孝我亦孝》一詩中,還批判了不贍養老人的行為:
你孝我亦孝,不孝絕門戶。
長大取得妻,卻嫌父母丑。
爺娘不理聒,專心聽婦語。
生時不供養,死后祭泥土。
如此倒見賊,打煞無人護。
“生時不供養,死后祭泥土。”用今天的話說,就是“活著不給一碗飯,死后宴席擺一院”。矛頭所指,正是如今一些農村愈演愈烈的薄養厚葬的不良現象。
王梵志還在《自生還自死》中表達了杞人之憂:
自生還自死,煞活非關我。
續續生出來,世間無處坐。
若不急抽腳,眼看天塞破。
作者心急如焚:如果不趕緊采取措施,地球上都沒有坐的地方了,甚至連天都會被塞破了。
綜觀王梵志的人口詩,至今依然有極強的教育意義,體現了可貴的憂患意識。但是他畢竟處在農耕社會,認識具有局限性。主要體現在:一是多子不一定導致多苦,少子不一定導致多福;二是人口會帶來資源的耗費,但更會創造生產豐富的物質財富;第三,只生一個會對家庭倫理造成破壞,造成不少空巢老人無人贍養、無力贍養,不能讓老人享受兒女滿堂、子孫繞膝的天倫之樂。今天中國實行的全面開放二孩的政策,我認為正是對幾十年來倡導的“只生一個好”的反撥,也是對傳統家庭文化的回歸。相比之下,還是明代文學家馮夢龍的主張更靠譜。他在一篇文章《古元之》旁邊批注道:“不若生一男一女,永無增減,可以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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