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寶貝女兒一周歲了。
正是杭州的早春時節。耳機里的《渡情》唱道，“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煙”。我抬頭望望窗外，屈指一數已經是連續第17個陰雨天了。
西湖里的魚已經喝醉了吧。
小妞的依戀像藤蔓一樣纏繞媽媽的手腳，陰雨寒冷的氣候里誰也沒法出門透氣。日子悶得煎熬。剛好周末有事帶她去一趟上海，放風的喜悅于是環繞著我，簡直是美容養顏，由內而外。
冒雨駕車好不容易抵達酒店住下，下午時間還早。我倆很興奮，討論應該去哪里轉轉。
去美術館吧，正好早就打算帶小妞去了，她很喜歡看畫。掏出手機一查，等我們開車導航帶娃趕到，美術館全都關門了。文藝娛樂計劃作廢。
去江邊散步吧，帶妞遛遛外灘風情。一考量，路堵難走不說，停車估計沒戲，打車半天打不到，地鐵正是高峰時。任意一條都能把帶娃的我們折騰夠嗆。外景娛樂計劃作廢。
玩不成了，來個期待已久的浪漫晚餐吧。正處使館區，周圍全是異域風情的餐廳呀。美則美矣，腦海中浮現出環繞優雅音樂的西餐廳里小妞不耐煩的哭鬧、學走路的倔強以及搶刀叉的驚險場面。。。浪漫晚餐計劃作廢。
凄風苦雨中我背著保暖到牙齒的娃，拎著一堆作廢的計劃，哭喪著臉盯著梁先生看。
天降靈光如有神助般，梁先生突然說，老婆，我想到一個好地方。
我們去宜家吧。他站在風雨里，指著宜家的反方向興奮地說。
二
十分鐘的車程，導航的幫助，路癡梁先生順利把我們帶到了宜家。
有個設計理念叫做kids friendly，意思是處處考慮到兒童的需求，亦或者說，帶娃父母們的需求。在我這個一歲寶媽眼中，宜家也許并沒有主動這樣追求，客觀上卻實現了這樣的功能。
人數眾多，空間敞亮。小妞開心的尖叫，淹沒在嘈雜的人群背景音里。不愿意坐推車挺著肚子撒潑耍賴，也引不起別人的注意。鬧著學走路就在樣板間里轉來轉去，不會沖進主線客流。抱著她走累了可以隨處稍坐歇息。各種五顏六色琳瑯滿目，小妞滿足了好奇欲望，看得興致高漲。
自從有了孩子，娛樂活動全部變了樣——如果還有娛樂活動的話。電影半年看一次，K歌已是兩年前，外出就餐不敢去遠的地方不說，從沒吃過一次連貫的熱飯。更不用說走著走著突然餓了嚎啕大哭要吃奶，吃飯到一半突然聞到一股異味，拉了粑粑的小妞笑呵呵地看著你——媽媽我們去哪里洗屁股換尿不濕？
是啊，處處都是窘迫。孩子就像一株倔強的植物，扎根在生活里，改變了一切。那個踏細高跟穿連衣裙，出門前花半小時化妝挑首飾的姑娘，變成了一個平凡的媽媽，平底鞋抱娃穩當，開襟上衣方便哺乳，素面朝天讓娃親，首飾束閣避免劃傷，一手抱著二十斤娃一手刷卡付賬，嘈雜的餐廳里給孩子喂飯，裝修富麗的酒店洗手間里幫孩子擦屁股。
孩子有時像個天使，讓你覺得親力親為是最幸福的事。有時候像個惡魔，讓你內心憔悴得仿佛蒼老十歲。
由奢入儉難，不知是否就是這樣。
三
小妞在宜家里大哭大鬧開的時候，我對梁先生說，幸好今天沒去美術館啊。
借用沒人的沙發和茶幾，給她沖米粉吃。抱著她到處看鞋柜衣柜，哄她開心。牽著她搖搖擺擺學走路，扶著樣品床站立。當腰累得直不起來的時候，宜家咖啡廳的招牌應景出現了。
什么期待已久的浪漫晚餐啊，一邊兒去吧，帶著個哭鬧的娃，能吃頓熱飯就是好的啊。
饑腸轆轆推著推車轉悠了兩圈，到處都是帶孩子的家長。第三圈的時候，總算找到一個位置。等我排了長隊終于端來了三個人的晚餐，遠遠看到梁先生的表情很無奈。
穿過人群走到桌前，他說，寶寶拉粑粑了。
真是這窘迫一天的高潮啊。
隔壁桌的小女孩正在耍脾氣跟媽媽大哭大鬧，不遠處的小型游戲場里一群小男孩正在拿椅子當積木堆起又推倒，周圍到處都是寶寶椅和張羅喂飯的父母。
那么一瞬間，我們的尷尬似乎變得不算什么。
終于清理完換好尿不濕，給小妞喂完土豆泥和鮮榨果汁，她開始跟周圍的小寶寶們互動玩耍的時候，我匆匆忙忙吃著冷飯，心里油生感慨。
也許，解決這些窘迫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置身于窘迫的森林之中。
所謂藏木于林。
做了媽媽才知道，每一位媽媽，都是大隱隱于市的女超人啊。
四
這斷斷續續的晚餐吃完，小妞已經睡著了。
是啊，折騰玩鬧了一天，肯定也累壞了。直到我們買好東西開車回到酒店，她都熟睡沒有醒。收拾一番，給她換好睡袋，關燈前忍不住要親她的小臉說晚安。
我上高中的時候需要離家住校。后來聽我爸說，我離家的第一個晚上，我媽一次次到我房間里，坐在床邊，睡不著覺。
我想孩子就像一株倔強的植物，她扎根發芽，細小的根須仿佛侵略般攻城略地，輕易占領了生活的無數角落。她的依賴像藤蔓一樣纏繞你，她的真摯像花朵一樣感動你，她的壞脾氣像荊棘一樣刺痛你。
但是你卻從一開始就知道，和她的緣分，就是目送著她走遠。很快她就會漸漸長大，有了朋友，有了老師，有了自己的心思和愛情，不愿和你講，有了自己的事業和前程，要展翅高飛。
如今每天哄著她睡覺的我，十幾年后，會是多么舍不得她呢。也許，我會偶爾回想起這布滿窘境的上海之行，把這些天真幼稚的場面穿成記憶的珍珠項鏈吧。
它們將是多么無價的至寶，讓多年后的我，怎樣不舍這些彼此純粹的時光。
由奢入儉難，不知是否就是這樣。
（完）
